韓霄知道她愛幹淨,再拖下去,一會該不睡了。他彎著腰,那張俊俏帶了點痞氣的臉湊在她面前,沒有玩世不恭,反而是耐心縱容,“我就守著門外,誰都進不來,一步都不離開,好不好?”
舒箐反應有些遲鈍:“我要洗很久,還要洗頭。”
“能有多久?兩個小時夠不夠?”韓霄笑著說,隨後補充叮囑,“別洗那麼久,小箐會感冒的。”
“嗯。”
舒箐轉身進去,關了門,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睛又在四周亂飄,總感覺有什麼東西會趁她不注意出現。
她的思緒很飄,繼續左顧右盼,神經兮兮,遲遲沒有開始洗澡。
韓霄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小箐,老頭子前天去拍賣會,拍了一個翡翠扳指,還拿到家裡供著,我說他老糊塗讓人忽悠了,他還急了眼,說讓你回去的時候幫他看看。”
“什麼樣的破扳指能值三千萬?那麼一塊破石頭。”
“人老了,說了他兩句,就開始尋死覓活,越活越回去。”
……
韓霄單手插兜,背抵在洗手間門旁,英氣的眉眼微垂,清朗又漫不經心的語氣不斷傳進來。
裡面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沒人接話。韓霄說話的聲音還在繼續,吐槽完老頭,又說起韓家早些年遺留的爛攤子,包括他最近睡眠不佳都說了好幾次,還說肯定是天氣不好,夜裡雷聲大。
舒箐剛來韓家時,她不過十歲,韓霄大她三歲,也是小屁孩。
韓霄打小是叛逆的性子,一個小學都讀遍了半個城市,私立學校一聽名諱,校長都得上門求饒。
他以前也是這樣守在洗手間門外,從樹上的鳥窩,講到後院那條名叫黃毛的狗生了幾個仔,還吐槽當了母親的狗果然惹不起了,最後再憤憤不平罵讓黃毛懷孕的畜生。
“咔嚓。”門被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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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霧氣繚繞,散發著熱氣。
舒箐身上穿著一條睡裙,頭發湿漉漉,她正在用一條毛巾隨意擦著,一張白嫩精巧的臉有些被熱出來的紅暈,美豔的眸子水潤潤。
許是太久沒守門,都生疏了。
二十七歲的韓霄,沒比十四歲的韓霄強多少,剛看向舒箐,耳尖就泛紅。他站直了身子,回神後搶過她手上的毛巾,語氣生硬說教:“我跟你說了多少次,頭發得擦幹,水珠一直往下滴,沒一會衣服全湿了。”
舒箐站著沒反抗,也沒說話。
韓霄搶毛巾的動作很兇,攤開毛巾在她頭發上擦的時候,收斂大半力氣,輕柔又小心翼翼,將她順滑的秀發包裹在毛巾內,輕輕擦拭著,十分認真。
他一邊擦拭,一邊注意觀察她的神色。
舒箐回到秦家,尤其是和唐恆有了交集,她就主動和他拉開距離,不再接受這樣親密的舉動。
韓霄都想好了,一會她拒絕,他非要假裝氣急敗壞說一說這養不熟的白眼狼,才能緩解自己的尷尬。
他將她擱心窩窩疼了十三年,跟著東跑西跑十三年,這麼嘔心瀝血養的媳婦兒卻喜歡上別人。
這虧本買賣,讓韓霄心痛到失眠,心力交瘁,偏生拿她半點辦法都沒有。她發來請帖說想要讓他參加,他打碎牙往肚子裡咽,還得去祝福。
舒箐一直沒說話,任由韓霄折騰,情緒挺低落,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韓霄讓舒箐坐在床上,將吹風機取出來,低頭給她吹頭發。
他修長的手穿過她柔順的發絲,十分有耐心,嘴上還沒個正行:“小箐,頭發太長該剪了,不然吸收你太多營養就長不高。”
“我長不高了。”舒箐嗓音細小。
“誰說的?還能長,還在長身體。”韓霄一本正經反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多少得長一點。”
舒箐對這樣的場景並不感覺到陌生。
初到韓家,她整天躲在房間裡,家裡的佣人說她有精神病,韓霄大發了一通火氣,把他們都辭退了。
韓霄就這麼陪著她,陪她吃飯,哄她睡覺,她洗澡的時候就守在門外,陪她一起上課,教她彈吉他。
小說中說女主與唐恆能夠結合,那必然是小時候就認識了。
可那個場景,在多年後的現在,真的有那麼大的威力嗎?舒箐並不這麼認為。她的記憶裡,其實都是韓霄的影子。
那個,一臉笨拙又小心翼翼守在她身邊的少年。
韓霄將她的頭發吹幹,伸手輕輕揉了揉,將吹風機收起來,掀起被子讓她睡下。
“韓霄。”
“我在。”她剛喚了他一聲,韓霄就馬上回應,並且在接下來保證說,“我就在這裡,哪都不去,你睡著了我還在,醒來我也在。”
舒箐升起的緊張情緒,在那一刻又得到緩解,她慢慢睡下來。
韓霄坐在床邊,將她被子往上拉了拉,見她一直沒閉眼,伸手輕輕遮住她的眼,笑著道:“都多少點了,還不願意睡覺呢?我們家小箐可不能學了別人的壞毛病。”
他手心傳來溫熱,讓舒箐酸脹疲憊的眼睛有些舒服,她閉了眼。
韓霄等了一會,再把手移開,她睡著了,呼吸均勻很乖巧安靜。
看著舒箐的睡顏,韓霄慢慢收斂神色,臉上染上一絲戾氣,渾身都是凌厲的氣息。
這筆賬,總要有個算法。
第216章 流失千金的霸氣男配(5)
舒箐入睡很快,卻睡得不安穩。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充斥著各種哭喊聲和打罵聲,有很濃很濃的血腥味。
這是舒箐被帶進山裡的第五天,眼睛被蒙著,手也被捆綁,她被抽了三次血。
被拉走的一名女孩子曾撕心裂肺地叫喊,說他們在殺人,要挖掉他們身上的器官。
其餘人在哭喊,年僅十歲的舒箐聰明而早慧,嚇得渾身發顫抖,驚恐無助至極,忍不住發出嗚咽的哭聲。
恐懼就是那一刻悉數朝她襲來。
那個地方黑暗、潮湿、骯髒,有很多的蟲子,是一個殘破遺棄的倉庫。
那些記憶支離破碎,許是經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舒箐的記憶再次中斷,夢境又變成在秦家的日子。
舒箐在走丟的前一個月,才失去了最愛她的爸爸,十歲的她知道爸爸不會再回來了。
她不是出去玩,而是借著出去找朋友,想去墓地給爸爸獻花,她想爸爸了,她每天晚上都夢見爸爸,她想一個人去見爸爸。
舒箐很聰明,她記得去墓地的路,也很聰明準備了錢和手機。
去墓地和爸爸說完話,舒箐出來的時候就被人強硬拉上車,十三年後再次回來,蘇鳳生下來秦父的遺腹子,舒箐有了個親弟弟秦一航,今年十二歲,而二叔秦民把外面養的女兒接了回來,據說生母是個小姐,偷生下他的孩子,沒有資格進秦家的門。
舒箐本來是秦家的掌上明珠,結果成了一個邊緣人。
大家表面上好像都非常心疼舒箐,可又把她排斥在外,蘇鳳曾跟她說,不太看好她和唐恆的婚姻,讓她慎重考慮,選個自己喜歡的。
舒箐不明白,為什麼蘇鳳寧願撮合秦辛妍也不願意讓她嫁給唐恆?到底誰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這個家,好像不太歡迎她。
而舒箐又是倔的性子,她失去十三年的東西,憑什麼不能享受?她是秦父女兒,秦家的大小姐。
這是她的家。
渾身都是刺,不肯服輸的舒箐在秦家孤軍奮戰,過得的確艱難,但是唐父遵守承諾,她和唐恆還是訂了婚。
接下來的結果是什麼呢?
舒箐看到了小說後面的片段,在她和唐恆相愛結婚後,蘇鳳變得歇斯底裡,秦辛妍因愛發狂,還有失魂落魄的韓霄……
“你為什麼要回來?”
“你就不該出生!”
“為什麼你不去死?”
……
舒箐清清楚楚看到了蘇鳳猙獰的面孔和眼底嗜血的恨意,她一下睜開眼,宛如被人卡住了喉嚨,大口大口喘著氣。
她驚恐看向四周,發現趴在旁邊睡著的韓霄,嘴裡像是被塞了棉花,想要叫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呼吸愈發急促,全身開始抖動,冷汗又開始直冒。
韓霄像是有所感應,本來隻是迷迷糊糊去握她的手,察覺到不對勁,眯著眼起身,看到舒箐睜著眼,困意頓時醒了。
“睡醒了?”韓霄扯了扯嘴角,語氣很輕,“做噩夢了嗎?”
十歲的舒箐會因為半夜驚醒而低聲抽泣,二十三歲的舒箐性子倔強不會哭,但滿臉都寫著急促不安和惶恐。
韓霄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才四點半。”他微微起身,到一邊給她倒了一杯水,帶著誘哄,“小箐喝完水再睡一會。”
舒箐動了好幾下唇瓣,才輕輕說了兩個字:“韓霄。”
“我在。”韓霄將她扶起來,又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一直沒走,都在。”
“我媽不喜歡我。”舒箐捧著水杯,垂著腦袋繼續低聲呢喃,情緒很低落,“她不喜歡我,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人歡迎我。”
“他們算什麼東西?”韓霄肯定不幹,當下就沉了聲,“他們愛喜歡不喜歡,我喜歡。”
秦家肯定有貓膩,等他查出來了,一鍋都給他們端了!
韓霄看著舒箐嚇得毫無血色的臉,心裡幹著急,語氣不滿,“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回秦家全沒了,老子稀罕你回去啊?以後我繼續養你。”
他拿了一張紙巾,低頭彎腰給她試擦著額頭的汗珠,嘴上還碎碎叨叨,“我看秦家邪氣重,不要回去了。”
舒箐一回去,都快和他劃清界限,說不定還是被唐恆下了蠱。
全是什麼王八蛋?
舒箐喝了水,重新躺回去。韓霄坐得離她近了點,見她一直不睡,跑到一邊書架上,拿了一本人物傳記,一板一眼給她讀。
睡覺本來應該唱搖籃曲,韓霄五音不全,小時候把舒箐唱得更睡不著,所以改成給她讀故事。
舒箐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重新睡了,韓霄也不知道自己讀了多久,察覺到她睡的時候,松了一口氣,重新趴在床邊。
身子疲憊,心卻安定。
韓霄怕她半夜再害怕醒來,睡覺時輕輕把手重新放在她手上,這才敢閉上眼。
接下來的好幾天,舒箐還是待在房間裡。
不開窗,不開門,就連窗簾也是拉著,房間的燈一直都開著。
如果韓霄不和她說話,她就靜靜坐著發呆,反應有些遲鈍。
而他一直在和她說話,還陪她看了幾十部搞笑電影。
韓霄一邊看一邊說話,舒箐就靜靜看著。
“這個人怎麼這麼傻?腦子秀逗了吧?我看啊——”韓霄還沒說完,突然就止了聲。
舒箐軟若無骨的手抬起來,輕捂住了他的唇。
韓霄瞳孔微張,渾身的血液逆流,看著近在咫尺白淨小巧的臉,心髒在劇烈跳動。
“你的聲音啞了。”舒箐話語悶悶,“韓霄,不要再說話了,不好。”
韓霄清了清嗓音,把臉湊到她面前,眼底帶上暖意:“那小箐陪我一起出去走走,不看了。”
舒箐有些猶豫。
“走了。”韓霄牽起她的手,將她從床上拉起來,示著弱,“我身上的骨頭都快僵了。”
舒箐起了身。
韓霄把旁邊的鞋拿過來,蹲下來給她穿鞋。
他做得熟練,也沒覺得有什麼,還拿來一頂帽子,戴在她頭上,看著她滿臉自豪誇上一句:“我們家小箐戴什麼都好看,多漂亮啊。”
舒箐出房門的時候放慢了腳步,韓霄察覺到了,把她的手握得更緊。
別墅內沒人,他也沒帶她往別墅外走,而是去後花園看花。
鬱金香開了,有一大片。
韓霄給舒箐摘了好幾朵,她拿在手裡,和他走在草坪上。
“外面的空氣多新鮮,人要出來走走,心情才能更好。”韓霄說著,沒有松開拉著她的手,一邊後退一邊看她,“小箐不需要養白,已經夠白了。”
舒箐眉目有些舒展,繼續和他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