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這一連串的問題並不是在問周裴。
而是在問我自己。
我等了五年，終於等到了周裴問出口。
可是，奇怪的是，我卻沒有想象中開心。
短暫的欣喜與錯愕過後，我卻格外清醒，想到了許多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其實，喜歡他的這五年，我之所以一次都沒有表白過，就是因為這種種顧慮吧。
相識五年，我們以朋友的身份在彼此的生命中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如果在一起又分開，我怕會連朋友都沒辦法做。
而且，我們似乎根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他含著金湯匙出生，不必為未來顧慮，所以他的青春期肆意張揚，有爸媽撐腰，他可以桀驁不馴。
可我不行。
我高三經常拼到凌晨兩三點，讀了大學，除卻戀愛外，在學習上我也依舊不敢懈怠。
這五年，我是真的喜歡過周裴。
可是，當你喜歡一朵花，你會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它，欣賞它的美好。
當你真的可以帶它回家時，便又會顧慮——
我能夠將它養活嗎？
它無法適應我家裡的環境怎麼辦？
Advertisement
而周裴在面對第一個問題時的沉默，也讓我瞬間清醒。
我意識到——
他大抵也是喜歡我的。
可是。
這份喜歡並沒有那麼強烈。
起碼，沒有強烈到能夠讓他心甘情願的保證，能夠永遠放棄整片森林，再無二心。
最後。
周裴在冗長的沉默過後，緩緩抱住了我。
他啞著嗓子說，祝你幸福。
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後頸處，濕潤，微熱。
像是誰的眼淚。
18
第二天，我和溫毓一同送周裴去機場。
我們很默契，誰都沒有再提昨晚的事情，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像過去一樣告別。
過安檢時，他拖著行李箱，朝我們擺擺手。
「回吧，過年時回來找你們喝酒。」
說完，周裴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背影有些落寞，卻始終沒有回頭。
溫毓嘖嘆道，「看你們昨晚那副樣子，還以為你們會在一起呢。」
我笑了笑，「你認為，周裴會為了我規規矩矩的異國戀幾年，然後回國結婚嗎？」
溫毓歪著頭想了想，十分肯定。
「不太會。」
「那不就是了。」
我挽著她的手朝機場外走去，「這樣一直做朋友，其實也挺好的。」
比起得到後又失去，我寧願從未得到過。
溫毓沒再說話，挽著我離開。
十一點四十分，我站在學校操場，仰頭看著天空。
這個時間，他乘坐的飛機應該剛剛起飛。
我這邊離機場很遠，看不見飛機飛過的痕跡，隻能看見天上的雲緩緩飄移。
我想。
再見了，我的青春。
等他下次再回來，就真的隻是朋友了。
……
周裴走後不久，我收到了一封他發給我的 郵件。
裡面字字句句，都是周裴的心裡話——
簡安，高中時你有次喝醉了問我喜不喜歡你，那時候我戳著你額頭說你喝醉了，沒有正面回答，其實真正的答案是：喜歡。
我其實，很喜歡你。
你應該也能感覺到，我高中時身邊來來回回經歷了那麼多女朋友，短暫的戀愛，分開後就都沒有了聯系，隻有你，雖然是朋友，卻一直陪著我。
但是，我也知道我幼稚，花心，不成熟。
我那時知道自己喜歡你，可是，這並不影響我戀愛。
那時的我自詡年輕，喜歡新鮮感，不願意為一個人停留。所以，我享受著你的好，以朋友的名義困住你，卻又不肯負責。
而且，其實我也害怕。
我不敢保證我們能夠一直在一起，而我也擔心——
如果分開，便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後來，高中畢業，我出國了。
剛出國時，我看什麼都新鮮，新鮮國外的風土人情，新鮮國外金發碧眼的姑娘。
因為一些原因，我兩年沒回去過，時間久了，我又開始想家。
也會偷偷想你。
想我們過去一起走過的日子。
再後來，聽關恬恬說起你倒追學校校草的事，我徹底坐不住，尋了個借口，請假回國。
可我沒想到自己還是那麼要面子，怎麼都說不出自己是因為吃醋所以趕回來這件事。
所以，我騙了你。
我回來根本就不是為了關恬恬。
是因為你。
可是，一個謊言就需要另一個謊言來圓，我想送你禮物，就隻能以關恬恬為借口，那條項鏈你戴著明明特別好看，可我卻不好意思誇你，隻能借著上廁所的機會偷偷買來，然後塞在你包裡。
這麼多年，我 一直認為自己瀟灑極了。
可這次回國，我才發現，我竟然這麼別扭。
明明就是喜歡的，明明看見你和他在一起，就是吃醋的，卻偏偏要一次又一次的以關恬恬做借口。
我和她隻是朋友，她喜歡陸釗，我喜歡你，後來幾次被你遇見我們一起，也隻是在談怎麼「拆散」你們。
可笑吧。
我居然動過心思，想過要和前女友一起拆散你們，然後和你在一起。
簡安，其實那天你的一連串問題，也把我問清醒了。
你問我能不能保證異國戀時絕無二心。
這是戀愛時最基本的問題，可是。
我竟不敢給你肯定的答復。
歸根結底，還是不夠愛吧。
喜歡過我這種渣男，真是你整個青春的悲哀，所以，還是做朋友吧。
郵件的末尾，他標注了一句歌詞：沒有關系我們隻是朋友，所以不會有分開的理由。
郵件不算長，可我卻反復看了幾遍。
哭了又笑。
其實，他洋洋灑灑說了那麼一堆，總結下來就三個字：
不夠愛。
因為不夠愛，所以不敢承諾，不敢把話說絕。
可是，能聽他親口說一句喜歡過我，又還是欣慰的，就好像那幾年的喜歡有了一個著落。
雖然，我們不會有什麼結果。
看過之後，我默默刪掉了郵件，當晚，又意外刷到了周裴的朋友圈：
回想青春，我隻能想起你的名字。
我將這句話反復觀看，然後點了個贊。
誰不是呢。
盡管這段人盡皆知的暗戀沒有什麼結果，可我的青春，還是被那個名為周裴的男孩子佔據。
可我也知道——
我和周裴，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果然，那封郵件之後，我們漸漸很少聯絡，再到後來斷了聯系。
有些窗紙，一旦捅破了，就再沒辦法自欺欺人的當作一切沒發生過了。
19
從那之後，我的生活徹底歸於平靜。
唯一不算平靜的是——
校草陸釗，開始倒追我。
且格外高調。
當初我是怎麼倒追他的，如今他就怎麼追我。
真是讓學校裡的吃瓜群眾們賺足了胃口。
某天。
學校食堂。
我買了一份西紅柿牛腩飯，剛端到角落處坐下，對面便多了一人。
陸釗。
他端了一碗炸醬面，坐下，從容不迫的將面攪拌開，然後探手過來。
「張嘴。」
旁邊已經有同學在看了。
我人麻了，「幹什麼？」
陸釗卻面不改色，就像我當初那般吐出倆字：「喂你。」
「……」
「我自己能吃。」
「不行，要麼吃面，要麼做我女朋友。」
救命，這人說的每一句臺詞，都是我當初說過的。
如今風水輪流轉，他又一字不差的還了回來。
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
看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人要掏手機，而陸釗卻一臉從容，仍舊不知累般抬著手，筷子上夾著炸醬面。
被逼無奈，我隻能硬著頭皮吃下。
陸釗這才滿意的勾了下唇。
扯起紙巾，陸釗替我揩了下嘴角。
這動作有點親密，我嚇的往後退了退。
陸釗微微挑眉，「擦個嘴而已，跑什麼？」
「膽子怎麼這麼小。」
……依舊是我當初的臺詞。
情急之下，我拽住他的手，語帶懇求，「哥，你到底想怎麼樣？」
陸釗笑了，「我要拍攝一組照片參賽。」
「所以？」
「當我的模特。」
我連忙應下，「行，沒問題。」
這下可以放過我了吧？
陸釗笑笑，挑起一筷子面再度遞到我嘴邊，又說了一句我當初的經典臺詞：
「乖，張嘴。」
……饒了我吧。
20
陸釗的參賽照片，獲得了一等獎。
照片裡的姑娘，是我。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陸釗隻拍了側臉，卻出奇的有感覺。
而參賽作品的名字是：眰恦。
最初我是不明白這倆字是什麼意思的，便詢問了一下陸釗。
陸釗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我，笑笑，「你猜。」
見我實在猜不出，他才勉強給了一點提示：
兩字拆開來看。
拆開？
目至，豎心旁和向。
這都什麼和什麼。
我猜的煩躁，便很快忘了這茬。
然而，晚上，陸釗忽然轉給我一條某書的帖子，雖然很快被他撤回，可還是讓我看見了上面的標題——
追女生又不好意思開口怎麼辦？包教包會。
而且，似乎還要付費的。
我捧著手機截圖，樂不可支。
不是吧，高冷校草陸釗居然相信這種帖子，還打算付費教學？
陸釗撤回後，發了個「……」過來。
我有意逗他，「怎麼，想付費學習一下？把錢給我，我保證教你怎麼追女生。」
陸釗：「多少錢？」
直到這會，我還覺著是在開玩笑。
於是順手回道：「轉個千八百的，包教包會。」
然而，十幾秒後，手機一震。
是轉賬提醒。
陸釗向我轉賬……四千九百二。
不是吧，來真的？
愣神時，陸釗的消息很快發了過來，「前些天換了電腦，這是剩餘的所有家當，告訴我怎麼才能追到你。」
停隔幾秒，他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不夠我還能去掙。」
不是悶騷的高冷男神嗎？
為什麼忽然這麼會撩。
沉默了很久，我把轉賬退還了。
陸釗的電話立馬打了過來。
電話裡，他聲音很低，向來自信淡漠的校草陸釗，此刻竟似乎有些落寞。
「所以，一點機會也不能給嗎？」
「倒也不是。」
我一邊打電話，一邊在無人的寢室裡來回踱步。
「除非——」
「你告訴我那倆字是什麼意思。」
陸釗似乎愣住，「就這麼簡單？」
「嗯。」
我走到陽臺，感受著陽光落在身上的暖意。
而陸釗的聲音也剛好響起：「拆開來看就是：目之所至，心之所向，皆是你。」
午後陽光溫熱，滾燙了誰的臉頰。
和心跳聲一同響起的，是我的輕笑聲：「那我告訴你怎麼追到我。」
「好。」
陸釗屏息聽著。
「現在來見我一面就好。」
「那你下樓。」
我愣了下，「現在？」
「嗯，現在。」
我在陽臺朝下看了一眼，陸釗果然站在宿舍樓下。
電話裡，陸釗聲音溫和。
「下樓。」
我清了清嗓子，趴在陽臺邊看著他笑，「你可以想清楚，我下去以後，你就不是校草了。」
「為什麼？」
陸釗似乎有點懵。
我攥著手機，一邊往樓下走，一邊說道：
「我下去以後，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樓下。
陸釗握住我的手，「改備注吧。」
我一怔，「改什麼？」
「你原來給我的備注，不是陸校草嗎？」
「現在改成——簡安男朋友。」
我哭笑不得，「那你給我改成什麼？」
陸釗按亮手機給我看，他給我的備注是：眰恦。
心頭一暖，正想說話，目光一偏，忽然看見了他舍友發的消息：
教程怎麼樣，錢沒白花吧？
？所以，他還真花錢去買了？
陸釗反應過來，迅速摁滅了屏幕，摸了摸鼻尖。
我拽著他衣角追問，「你花了多少錢？」
「……99 塊。」
我一邊暗嘆他大冤種，一邊好奇追問，教程裡怎麼教他的。
陸釗老實回答：「第一步就是把這則付費教程轉給對方，再裝作轉錯了，卡著時間撤回。」
「但後面都是我自由發揮的。」
我哭笑不得，「知道為什麼後面的都沒有咱倆都在一起了嗎？」
陸釗搖頭。
可任憑他怎麼追問，我都不肯說。
其實——
是因為我也動心了。
所以，不需要那些套路和教程，我甘願上鉤。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