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腳踝處刺骨的疼痛外,使不上勁。
剎那間的慌張讓我發抖:「媽、爸,我的腿怎麼樣了……」
他們一愣,我察覺他們想隱瞞真相:「不要騙我,求你們,求求你們。」
媽媽摟住我:「琦琦、琦琦,別怕,爸爸媽媽會帶你去找最好的醫生,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我本已經得到了舞團的邀約,很快可以加入他們。
同學老師都說我有很光明的人生。
可是為什麼,一夜之間,全都沒了。
那日我哭得撕心裂肺,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們。
「我不甘心。
「我好恨江淮。」
22.
哭得久了,也就疲憊了,加之我身體本就處於脆弱階段,很快睡著。
據我母親說,江淮那日來了。
還有江叔叔和陳姨。
爸爸那日把江淮按在走廊,給了他一拳又一拳,問他怎麼照顧我的。
江叔叔和陳姨沉默地站在一旁,不出聲,也不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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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媽媽看不下去才硬生生攔住爸爸。
媽媽心疼地摩挲著我的臉,她眼睛裡是沒休息好的疲憊,更多的也是後悔。
媽媽是從來不哭的,她有個很好的出身,有疼愛她的丈夫,她素來像個公主。
可是現在,我看到她噙著淚說:「對不起,是爸爸媽媽的錯。
「我們說讓他好好照顧你,沒想到讓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
「是爸爸媽媽的錯。」
我環住她纖細的腰身,靠在她肩膀上。
「不,是我的錯。」
其實早有端倪的。
小時候他不曾把我放在心上,在一起後總是我在找他。
大學兩年,他主動約我的次數屈手可指。
有好多好多次我都想問他是不是不愛我。
答應我是不是隻是因為兩家父母的關系。
可是我沒有勇氣,想到要松手,我就窒息得難受。
是我的錯,是我作繭自縛。
在最開始醒來的幾天,我都沒見到江淮。
我猜是父親攔住了。
陳姨和江叔來看過我,對我說「對不起」。
他們沒讓我原諒江淮,而我也不想把對江淮的恨意轉嫁到他們身上。
不知不覺中,所有人都刻意把江淮與我隔離開來。
我還是會想起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對我說:「我想要的都得償所願。」
我想要的很簡單,有自己的舞蹈事業,有江淮。
如今我什麼都得不到。
23.
「琦琦,醒醒,醒醒。」
媽媽的呼喚聲把我叫醒,我蒙眬地看向她:「怎麼了?」
媽媽小心扶我起來,給我遞了杯水。
「你夢到什麼了?」她心疼地碰了下我的臉,「睡著了,一直在哭。」
哭?
我用手摸了摸臉,碰到了水漬。
是淚水啊。
我對媽媽說:「不知道,醒來就忘了。」
不能說,媽媽已經很難過了。
我看了下時鍾,已經是十一點。
距離江淮離開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我不禁想,原來我和江淮所經歷的一切,短短幾個小時就可以概括完。
門外傳來敲門聲,是警察。
媽媽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拍拍她的手安撫她。
進來的兩個警察我已經見過,前幾天他們過來詢問過我案件細節。
餘光中我瞥見他們拎著個包,是我出事當天背的。
他們按流程出示證件,隨後將包遞給我。
「女士,嫌疑人已經抓捕歸案。」
媽媽接過來給我,我翻找了下後發現,裡面值錢的東西隻有一部手機。
警察解釋:「錢被嫌疑人拿去還債了,手機被他變賣過,格式化了。」
他們猶豫下,又說:「嫌疑人家屬想見你。」
後來我沒答應。
從警察的敘述裡得知那個搶劫我的人是個賭徒,被人追債。
見我的穿著打扮不菲,一時起了歹心,沒料到我反抗激烈,爭執中失足跌落山溝,陷入昏迷。
他家屬想見我,無非是求情。
可那又怎麼樣,我因此腳踝受傷,醫生告訴我可能再也跳不了舞。
我本可以有很光明的未來。
我本可以。
24.
我近幾日恢復得不錯,陸陸續續有人拜訪。
母親有事回家了一趟,請了個護工照顧我,更準確地說監督我自己嘗試站立。
江淮每天都來,雷打不動。
護工不知情,再次在門口遇到江淮,打趣道:「又來照顧女朋友啊。」
江淮沒否認,慌張向我看過來。
外面隱隱約約有小孩嬉笑的聲音。
我轉頭望向窗外,前幾天是雨天,今日難得放晴。
如果江淮不來,今天本該有個好心情。
「席琦……
「你想幹什麼呢。」眼前男人的模樣與我出事前相比邋遢不少。
他以前的穿衣打扮向來是幹淨整潔的,這是做樣子給我看?
看他有多愧疚,看他展示自己多麼在乎我?
可是我怎麼會再信,要不是他把我丟下,我又怎麼會被人搶劫,又怎麼會摔下山溝。
怨氣上升,我緊閉雙眼緩解翻湧的怒火。
江淮一時察覺不出來我的脾氣,許是見我終於願意同他講話,急忙道:「席琦,對不起,我……」
「對不起有用嗎?能回去那天嗎?我現在就能站起來跳舞嗎?
「不能,江淮……哪怕能回去,你一樣會離開,我永遠沒有黃溪和的一通電話重要,沒有你實驗室的數據重要。」
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隻要一想起我醒來被告知以後恐怕不能再跳舞,絕望就像潮水撲面而來,淹沒口鼻,讓我難以呼吸。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江淮用力抱住我,「如果再來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了。」
每個人都以為犯錯後有補救的機會。
可是,「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江淮。
「分手吧。」
25.
父親不得不回去管理公司,我心疼媽媽長期的陪護,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我把自己挪到輪椅上,想到老師過來告訴我,舞團負責人得知我的情況,表示遺憾。
什麼意思很明白了。
我苦澀地問她:「我還有機會嗎?如果我能站起來,能再次跳舞。」
老師安慰我:「你還年輕,隻要好好康復,一切都來得及。」
怎麼樣才算來得及呢。
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撐起來,下一瞬就摔倒在地。
無用又狼狽。
聽到腳步聲時我已經知道是江淮。
他把我抱上床,出事以來,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
胡子沒刮,眼睛布滿紅血絲。
誰能料到天之驕子也有不修邊幅的一天。
聽到他勸我聽話。
真惡心。
就像在觀星臺他勸我別鬧一樣。
曾經令我心動的臉都讓我覺得難看。
自那日起,江淮每天都守在病房門口,媽媽勸他也不走。
媽媽不在時,他就進來,沉默站在角落。
我覺得礙眼,以至於那天我聽到小孩玩鬧的聲音,沒壓抑住怨氣。
如果不是他,我就不用躺在病床上,不用面臨未知的將來。
爸爸在十幾日後終於回來,我出事後已經很久沒見他笑。
我笑著問他有什麼好事。
他很激動:「琦琦,我最近認識一個客戶,德國那邊的,他說他有個親戚是骨科很厲害的專家,治療過很多病人。
「我把你的情況和他說了,他說有希望。」
像是在茫茫黑夜中行走,迷途的旅人看到了一盞明燈。
我死死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這是我重回舞臺的希望。
爸爸媽媽的行動力很快,著手準備帶我出國。
我辦了休學,舍友們抱著我痛哭,祝我一切順利。
那個一直喜歡我的老師知道了,她說:「席琦,如果你還走這條路,我這裡永遠有你的位置。」
許是有了希望,也就有了面對一切的勇氣,我讓爸媽帶我去了趟觀星臺。
我的救命恩人是觀星臺的一個工作人員,出事的時候他在看監控。
無意間瞥到一個監視畫面有異樣,緊接著就看到我摔下山溝,劫匪逃走。
他第一時間告訴同伴,報警,到失事現場找我。
如果不是他,我的情況可能更糟糕。
我親自向他表達了謝意,他祝我早日康復。
很久之後我了解到,那位工作人員升職了。
在我離開那天,許多人過來送我。
唯獨沒有江淮。
我猜是大家特意瞞著他。
登機前,我手機一陣震動。
是江淮的信息。
我沒看,把他拉黑後刪除。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至少在我放下之前也不想和他再有聯系。
怨恨是很可怕的東西,可以把人拉入深淵。
我不想自己在日後漫長的歲月裡日復一日的埋怨中度過。
所以當個鴕鳥,不要去想,不用面對,一切都讓時光來審判。
26.
遇到江淮挺讓我吃驚的。
我剛完成表演,在後臺正面對上。
已經避不開了,隨即客氣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江淮的身影有一半隱匿在帷幕遮擋的黑影下,許久才聽到他說話:「好久不見。」
好久有多久?
四年了。
男人身上少去了浮躁,西裝革履的模樣更顯沉穩。
我回想起父親在聊天時透露過,他在大四的時候創業成功,現在公司進入平穩期。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路過他時,我被他拽住手腕。
他手勁很大,甩不開。
我擰眉道:「你把我弄疼了。」
江淮如夢初醒般,抿了抿唇:「……抱歉。」
他隻是把手松了點,但沒完全放開。
我意識到他沒有放我走的意思,幹脆也不掙扎了,等著他說話。
「為什麼換號碼了?」
我回想了下,當初拉黑了江淮後,他換了許多個號碼給我發信息,添加我微信。
我煩不勝煩,於是幹脆換了個號碼。
「啊……抱歉,當初我覺得太煩了,就換了。」
煩什麼,他自己解讀。
江淮松了手,他有些手足無措:「對不起,我沒意識到……」
「還有其他事嗎?」我笑著問他。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沒有的話,我先走了。」說罷不再理他。
走出兩步,我感受到一股拉力,下一瞬我已經在他懷裡。
「席琦……別這樣,求你別這樣。」
我閉了閉眼,掙扎想推開他。
「江淮,別讓我覺得惡心。
「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不作聲,把我擁得更緊。
我與他僵持著太久,背包裡的手機一直在震動。
幾次過後終於停歇。
不一會兒,尼爾不著調的語氣從背後傳來——
「喲,小琦,我隻是來晚了點你就紅杏出牆了啊。」
27.
真的很難不認同,尼爾這時候的聲音簡直是天籟之音。
我幹脆順著尼爾的話說下去:「我男朋友來了,麻煩放開。」
江淮一震,摟著我的力氣減少。
尼爾把我從江淮懷裡拉出來,半摟著我:「啊,原來是江淮啊。你可不講義氣啊,都說朋友之妻不可欺,好歹我們合作過,也算半個兄弟吧。」
我早就熟悉尼爾的輕佻,更何況他還在幫我解圍,於是我幹脆忍著他動手動腳。
「我不信,席琦。」江淮上前兩步,尼爾看出他的意圖,把我推在了他身後。
尼爾也上前,湊在他耳旁嘀咕兩句。
我聽不清,但江淮的氣勢一下子蔫了,頹廢下來。
尼爾笑著敲我的腦袋:「還不走?」
當然得走,做戲得做足了,我主動牽起尼爾的手,離開。
車子從地下停車場出來,然後停在我跟前。
他出來幫我開門,十足的紳士模樣:「小姐,請進。」
我白了他兩眼,知道男人現在笑裡藏刀。
車發動後,我問他:「聽了多久?」
「不多不多,也就是全過程。」
我隻覺得青筋一跳:「你和他說了什麼。」
「能說什麼,說我們上床了唄。」他輕笑,「男人在意的無非是這種事嘛。」
我咬咬牙,聲音從牙縫中露出來:「要不是你現在在開車,你已經死了。」
我不信他說的話,他輕浮,但有原則。
沉默裡,車已經開到了下榻的酒店。
尼爾得知我要跟著舞團進行巡演後,費盡心思拿到了時間表。
我總會在意料不到的時間、地點遇到他。
比如這次是在我辦好入住手續時,他直接對前臺說開個在我隔壁的房間。
我還覺得挺神奇的,他在接手他父親的企業,經常和我抱怨忙到飛起,居然還有時間看我演出。
進入房間前,尼爾喊住我。
「席琦,你是不是還喜歡他。」
我皺眉:「怎麼突然這麼問。」
男人突然過來,把我抵在他肩膀上。
「我追了你快四年,你都不鹹不淡。」他的聲音隔著布料,悶悶的,「可江淮一出現,你的情緒就有很大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