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著高跟鞋,踏著月色,前往停車場。
目光流轉間,我看到一輛熟悉的邁巴赫。
宋時俞的身影高挑瘦削,穿著件稍顯單薄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
他倚著車身,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我的方向。
「姐姐。」他大步流星走來,擋在我面前,眼睛湿漉漉的:「為什麼不要我了?」
我認真重復:「對不起,我還是喜歡江遠,咱們以後不要聯系了。」
「騙人。」
「真的。」
我抬起頭,盡量讓目光看起來誠懇一些。
「騙人。」他重復,「別哄我了,我知道你們有協議,我在我哥房間看到過。
「第三百二十九條:合約期間,甲乙雙方都有自由戀愛的權利。
「姐姐,你沒有必要和我分手。」
「……」我面色有幾分尷尬:「是這樣的,但今天上午,江遠要求添加一些條款,禁止我戀愛。」
宋時俞沉默半晌:「他出多少錢?」
「沒。」我目光飄忽:「沒加錢。」
他不說話,靜靜地用一雙亮晶晶的狗狗眼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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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譴責。
不到兩分鍾我就妥協:「好吧,十萬。」
「……」宋時俞肉眼可見得哽了下,滿臉不可置信:「十萬?」
「嗯。」我老實點頭。
他捂住胸口:「姐姐,你竟然十萬就把我賣了。
「痛,太痛了。
「你知道我渾身上下這些器官值多少錢嗎?我身價不菲的,好嗎?」
我:「……但是合起來,就不太值錢了。」
「真的要這麼直白嗎?」他伸手圈住我的腰,把我往懷裡拽,溫柔地親親我的鼻尖:「姐姐,我給你合同的兩倍,你把我哥甩了,協議和我籤,行嗎?
「我酒品比他好多了,還比他勤快,比他更幹淨,還比他尊重女生,姐姐選我。」
「……」
我愣在原地,隻覺得宋時俞如果有尾巴,此刻一定在瘋狂搖動。
手機震動聲打斷我們的對話。
我如釋重負,趕忙接電話:「喂?」
「明天我會召開記者會,你出場。我這邊還沒回應,到時候你自己隨便找個理由解釋就行。」
話還沒說完,對面傳來一陣雜音,片刻後,又遠遠傳來江遠憤怒的聲音:「你說什麼?」
我什麼都來不及說,電話就掛斷了。
我翻了個白眼,隻覺得頭疼:「照片裡兩人都親在一起了,我要怎麼解釋?
「我老公和這位女士隻是唇友誼?」
「不用解釋,他已經沒空開什麼記者會了。」宋時俞不依不饒地把我抱進懷裡,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著我:「姐姐,你還沒回答我,甩了他,和我籤協議好不好?」
「別鬧了。」我下意識摸摸他的腦袋:「我知道你沒錢,你和我一樣,都是小可憐。」
15
宋時俞在江家的日子,向來不好過。
高中,他母親去世。江老爺子看在宋時俞是個男孩的份上,把他接回江家。
我印象中的宋時俞,好像從來沒有皺過眉。
不論是他來到江家的第一天,江遠當著眾人的面倒了他一腦袋的粥。
還是他第一次叫江遠「哥」的時候,江遠在他面前扔了幾張一塊錢,在眾人的哄笑中,笑著說:「哥哥賞你的,撿起來。」
他永遠都是垂下眼簾,勾著嘴角笑得純良無害。
他隻執著過一件事,就是始終不願改姓為江。
所以至今,他都隨著母姓姓宋。
江老爺子去世後,江遠就更過分了。
他將宋時俞趕出家門,切斷他的學費生活費,然後刻意帶著連身西服都買不起的他,像隨身帶個供人觀賞的小醜般出入各種宴會。
宋時俞從沒過問一句,默默去打工。見到江遠依舊溫順地叫他「哥」,從不拒絕他的任何邀請。
我始終覺得宋時俞柔軟,卻又無堅不摧。
時至今日,江遠已經懶得為難他了。
不過,也沒好心到給他生活費。
我覺得此刻,宋時俞身上可能五位數都沒有。
「那是以前,以後不會了。」宋時俞俯身,柔軟的唇輕輕蹭過我的嘴角:「姐姐,相信我,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
他捧著我的臉,目光虔誠,語帶祈求:「姐姐,我可以親你嗎?」
我看著他半晌,終於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頸,主動印上我的吻。
我似乎總是很難拒絕宋時俞。
他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大型犬,每當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看過來,總讓人有滿足他任何要求的衝動。
這個吻持續許久,直到我聽到一聲尖叫。
我媽一臉不可置信地站在不遠處:「他是誰?
「楚黎,你瘋了!江遠這麼好,你居然……」
我一臉無辜地衝她笑:「媽,我隻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會犯的錯而已。江遠這麼好,一定會原諒我的,您說是嗎?」
16
我手握方向盤,在夜色裡開得飛快。
後視鏡裡我媽憤怒的臉,也越來越遠。
宋時俞坐在副駕駛,深深嘆了口氣。
「怎麼了?」我偏頭看他。
他哭喪著臉:「怎麼辦,給伯母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小三上位。伯母一定覺得我是個不守男德的男人,偷摸勾引你出軌。」
「嗯……難道不是嗎?」
「……」宋時俞看我半晌,選擇閉嘴。
「不過沒關系啦,我已經無所謂他們怎麼看了,」我這才想起問他:「對了,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哥完蛋了,他做生意不幹淨的證據被我找到了。」他笑得一如往日般純良無害:「姐姐,江家的企業,以後要改姓宋了。」
我看了眼他:「你一直在計劃這件事?」
「嗯,自我媽媽離世那天起,我每分每秒都在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他垂下眸子,突然道歉:「姐姐,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如果不是我,江遠不會找上你。」
我:「?」
「你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我還在高中。有一天我溜到你們校區打籃球,剛好碰見你和阿姨。
「當時阿姨在罵你,要你別學了,趕緊去相親。你什麼也不說,就一直掉眼淚,我看著好心疼。思來想去,就專門給你寫了封信,想安慰你。
「但是還沒交給你,就被江遠他們一伙人截胡,然後沒幾天,他就已經在和你相親了。」
「……」我哭笑不得:「好家伙,原來我這份高薪工作是你給我找的啊?
「我還以為,是我家沒錢沒勢,好拿捏呢。」
我始終記得,無意間聽到江遠的醉話。
他說。
我這種甩錢就可以搞定的女人,他都不屑於和我戀愛。
宋時俞老實巴交地點頭:「對啊,或許也存在你說的原因。你可能沒發現,你們剛結婚那陣子,他一直防著我,經常在你面前給我難堪。
「不過那時候,我也不覺得自己是喜歡你的,隻是經常會覺得你可憐,總是心疼你。」
我:……
江遠平時那麼欺負他,他反而覺得我可憐。
我目光復雜地看他一眼,「那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動了乘虛而入的念頭?」
他支著下巴仔細想了想:「大概是意識到,愛的最高等級是心疼的時候吧。
「江遠怎麼對我,我都覺得無所謂。但那天看到你脖子的勒痕,我真的很想殺了他。」
我沒有說話。
隻是盯著後視鏡裡,他微微皺起的眉頭。
原來宋時俞,也會皺眉啊。
17
很長一段時間,江遠都處於失聯的狀態。
他的臉附帶著「出軌」「偷稅漏稅」等各種負面詞條,出現在各大新聞頭條。
再次接到江遠電話,已經是三個月後。
他聲音嘶啞。
隻說了句「來別墅找我」就匆匆掛斷。
我發消息給宋時俞說了聲,就先出發了。
18
往日幹淨奢華的別墅,如今一片狼藉。
沈安柔狠狠將一疊文件扔向桌面,堆積已久的灰塵瞬間滿天飛舞:
「你這三個月去哪兒了?
「這是什麼?」她指著婚前協議四個大字,又指向我的方向,吼得歇斯底裡:「你不是說她不願意離婚?不是說她會分你一半家產?你根本不想娶我,你一直在耍我!」
江遠冷眼看著她:「是又怎麼樣?當初你不是喜歡上別人才離開我的嗎?現在為什麼回來找我,以為我不知道你家現在就剩下空殼子了?
「幾個億的債務,你想我幫你還?做夢!」
「好一個忘恩負義,當初不是我爸幫忙,你能順利接管江家?」沈安柔臉色鐵青,看著他半晌,笑出聲:「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江遠,我等著看你的下場!」
沈安柔踏著飛舞灰塵,氣衝衝地離開了。
江遠面色憔悴,滿眼疲憊。
他坐在滿是灰塵的沙發,點燃一根煙,深吸一口,看向我:「過來。」
我在他面前站定,「怎麼了,老板。」
「小黎,我們結婚也有兩年了。」他突然說。
我:「……?」
「你一直在默默照顧我。」他靠在沙發,一臉懷念:「每次喝醉都是你接我回家,每次胃疼都是你做各種湯粥,為我調理。
「你聽話,懂事,溫柔。從來不會反駁我的任何一句話,任勞任怨地為我打理好一切。
「小黎,謝謝你。」
我:「……不客氣,老奴應該的。」
他輕笑兩聲:「也就安柔回來的時候,你和我頂過嘴。當時是我糊塗,現在我想通了,我不肯離婚的原因,是因為內心最深處,我喜歡的是你,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我不由瞪大眼睛:「!」
誰來告訴我這個人在胡說什麼?
「我知道,你用我給你的錢,偷摸開了個小公司。雖然我現在已經身無分文,但我有豐富的經驗,我們絕對可以東山再起。」
「我們?」
我愣在原地:「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把你這兩年給我的錢,要回去?」
「不,我隻是想拋棄合同,真正成為你的丈夫。」
「哈!」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宋時俞姍姍來遲:「不愧是你,詭計多端啊,哥。」
江遠猛地站起身:「你還敢過來?」
「怎麼不敢?」宋時俞笑笑:「哥,我還差這麼一點就能送你坐牢了,勸你謹言慎行呢。」
他又看向我:「你背叛我?」
「據我所知,你已經三個月沒有付小黎工資了,合約失效。」
江遠捏緊拳頭,眼神憤恨。
宋時俞不緊不慢地拿出一張銀行卡遞過去:「這裡面,是你這兩年內轉給楚黎的所有錢。」
江遠遲疑片刻, 終究還是伸出手。
宋時俞又收回銀行卡:「可以給你,但我有個要求。」
「什麼?」
「現在就去辦理離婚。」
19
兩個小時後。
我看著躺在手心裡的離婚證, 後知後覺地擔心:「我不會需要替他還錢吧?」
「不會,我看過你們的協議,你們也公證過, 具有法律效力的,不用擔心。」
我查了查自己的存款:「你還給江遠的錢,我一會打到你的賬戶上。」
這兩年,我留著自立門戶的小公司, 已經在穩定創收了。
雖然數目不小, 但還是還得起。
「不用。」宋時俞調皮地眨眨眼:「卡裡沒錢。」
我:「?
「他這個狀態, 你不怕他刺殺你啊?」
「不怕,他走私的證據已經交上去,他可能已經在吃牢飯的路上了。
「我可不會給他東山再起的機會。」
我瞪大眼睛:「你好狠。」
他擺擺手:「基操勿六。」
「……」
20
夜晚。
宋時俞洗過澡,隻圍了條灰色浴巾。
我一抬頭, 就直直對上他排列整齊的腹肌,性感分明的人魚線半隱在浴巾內, 若隱若現。
我揉揉他的腦袋,柔順的發絲從我指間劃過:
「(以」「你幹什麼?」我捂著鼻子問他。
他湊在我身旁坐下, 一如既往地把腦袋埋進我頸窩輕蹭, 悶聲說:「我想看看, 美人計對姐姐有沒有用。」
我聞著宋時俞身上清新幹淨的肥皂味,腦袋裡的想法卻一點也不幹淨。
「沒用。」我嘴硬道。
他抬眸看了看:「那你臉紅什麼?」
我:「上火。」
宋時俞眸色暗了暗:「姐姐, 你全身上下就嘴是硬的。」
我微微一笑:「是的,以後火化了就剩個嘴, 我嘴還會在那裡叫囂——這溫度也就一般吧。」
他笑得無奈,從身側拿出一份合同:「看來美人計沒用,姐姐,你看看。」
這是一份婚前協議:
【宋時俞先生將給楚黎小姐提供每個月一百四十萬的生活費。
【如果宋時俞出軌, (另:和其他女人牽手,擁抱就算出軌。)那麼宋時俞先生的所有財產,都歸楚黎小姐。】
我大致掃了眼合同:「你認真的?」
「當然了,姐姐如果覺得沒問題,我們明天去公證,後天去領證, 怎麼樣?」
「還是先別想這些。」我看向不遠處碩大的電視屏幕:「江遠犯法的事情還在查,我畢竟和他存在婚姻關系, 很有可能被牽扯到。」
「不會的。」宋時俞親親我的額頭:「姐姐, 說實話,你們的婚前協議都是我的人擬定的, 我當時就已經替你考慮好所有事了,不會牽扯到你的。」
「當時?我和江遠結婚前?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下意識地將你在我的未來藍圖裡。
「姐姐,所以你同意嗎?」
我挑挑眉:「你再試試美人計, 我可能會同意。」
他眸子湿漉漉的, 盯著我看了半晌,像隻小狼崽般撲上來,溫柔的吻逐漸掠奪呼吸。
21
夜。
宋時俞在半夢半醒中,摸索著找到我的手, 和我十指相扣。
「姐姐,明天見。」他喃喃地說。
我親親他微顫的睫毛:「明天見。」
以後的每一個明天,我們都相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