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幾步,我忍不住回頭,卻見他也回過頭來。
「姑娘,請問……我們是否在哪裡見過?」
番外:
見我țṻₘ沉默無言,他說,「抱歉姑娘,是我唐突了。」
他默默地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怔愣出神。
「小錦。」一聲呼喚。
「真的是你!」宋紫鳶和蘇瑾年急急走來。
「我還以為你……」她抱著我泣不成聲,蘇瑾年必是同她講了我的身體,我如此久沒回來,她以為我已經死了。
她問我:「你不認我們,是否還芥蒂當年的事?」
我:「……」
我曾想,我屠了宋家滿門,對於宋紫鳶來說,我是否便如同當年的宋明。
可是她說:「小錦,我爹、宋家獲罪,皆因他們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每一條皆是無可饒恕的重罪,同你並無關系。你是受害者,是宋家欠了你。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享受了他們掠奪而來的優待,我理應同他們一起接受制裁。是你為我求來了新生,如今我隻是蘇家的長媳,隻是你的姐姐,你莫要再心存芥蒂。」
我不由得眼眶發紅,將她抱住:「宋姐姐。」
蘇瑾年說:「還有蘇昭和孩子,你當真放得下嗎?」
我們一起回了雲錦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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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一臉疑惑的蘇昭,蘇瑾年同他解釋:「二弟,她的確是你的妻子,其中的緣由,由她同你解釋吧!」
宋紫鳶和蘇瑾年把我拉到一旁,重復了大娘那些話,蘇昭如今可搶手了,青年才俊,又生得好看,媒婆把門檻都踏爛了,可他一個沒瞧上。
他們讓我要多點耐心,好好哄哄,哄不好也別氣餒,反正來日方長。
我同蘇昭並肩漫步在鳥語花香的路上。
我同他說:「如果我說,當年我病入膏肓,做了最壞的打算,才給你留了那樣的一封信,而這三年我其實是去治病了,方才不敢認是因為近鄉情怯,你信嗎?」
「嗯。」他點頭,而後問我,「治好了嗎?」
「好了。」我說。
「那便好。」他說。
好像也沒那麼難哄?
我的手緩緩移了過去,勾了勾他的手指。
他愣了下,卻沒有躲開。
我膽子又大了些,便牽上了他的手,十指緊扣,掌心相貼……心跳有點快,氣氛很微妙。
「我們以前……便是這樣牽著走的。」我說。
他「嗯」了一聲,面色同我一樣,有點紅。
我問:「你以前有想過我是什麼模樣嗎?」
「想過。」他說,「我時常想,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娘能讓大哥大嫂提到便紅了眼,是什麼樣的女娘才能為我生出如此可愛的兩個孩子?我想象不出來,可我知道皆不是我見過的那些女娘的模樣,直到今日你出現,我便覺得,我的妻子便應該是你這個樣子。」
我聽著聽著,不由得彎唇而笑。
他的唇角也微微揚起。
記憶會流失,愛的感覺卻永久刻在了骨子裡,隻要她出現,便能輕易喚醒。
——
雲錦書院並不賺錢。
家裡的營收多來自賣出的字畫。
不管是蘇昭、宋紫鳶、蘇瑾年,他們的字畫皆是一等一的,根本不愁賣不出去。
可他們皆是斯文人,不擅商道,字畫被中間商黑了大半。
我來了之後,管起了字畫的買賣,家裡的營收立馬翻了好幾倍。
蘇父蘇母皆是極善良的老人,他們對宋紫鳶、蘇昭ṭú²、我,都視如己出。
宋紫鳶和蘇昭在生身父母那得不到的,在蘇家都加倍地補上了。
而我在兩個老人身上看到了我阿爹阿娘的影子,世上愛孩子的父母大抵都有著相同的模樣吧!
唯一讓我們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們如同那些隔代親的老人一般,將福兒和寶兒簡直寵上了天,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摔了。
可是我想,若我阿爹阿娘在,必定也同他們一般將外孫寵上了天。
這有什麼要緊的,在愛中長大的孩子,在那麼多可愛可親的人身邊長大的孩子,能寵壞到哪去?
我又做了一些買賣,有了積蓄後,我撥了一部分錢開了一家大院,收容那些無家可歸的孩童們。
在他們身上,我仿佛看見了昔日的自己。
我曾遭遇風雨,幸得諸多良善之人相扶,方守得雲開見月明。
如今我也想成為那撐傘之人。
這些孩子再不必顛沛流離,再不會任人販賣輾轉,再不會被騙去煉毒,再不會挨凍受餓……
他們有熱飯可食,有暖床可眠,有書可讀,有師長循循善誘,教導他們分辨是非,傳授他們謀生之道……
他們會成為一個有溫度有責任心之人,成為另一個撐傘人,去為其他淋雨的人撐傘。
——
我到蘇家後,依然有不少媒婆上門要給蘇昭說親。
還有人在那兒嚼舌根,說我名不正言不順的,是自己厚著臉皮貼上來的喲。
在他們心裡頭,蘇昭的原配夫人已經去了,我這突然間冒出來的人,他們可不認賬喲。
我無所謂,這點口水根本傷不著我,蘇昭卻提出再成一次婚。
他說,如此他們便皆知他已娶妻,便不會再登門。
如此,那些見過我的郎君們,便不會再來打聽我是不是成了親。
是的,我也是有人惦記的。
我點了頭。
而後我才知曉,自我歸來之日,蘇昭便已悄悄為我籌備嫁衣。
當我看到那繡工不算差,卻跟嫁衣上的巧奪天工相形見绌的紅蓋頭時,不由得眼眶泛紅。
我摸著蓋頭上的鴛鴦:「這做工……好似同其他的不一樣。」
我聽到蘇昭有些難為情地說:
「我繡的。我聽過一個傳說,若新娘子的蓋頭是新人滿心誠意繡出來的,便能得到月老的祝福,心越誠,他們便越美滿。」
「你信這些啊,為何不喊我繡?」
「你的心哪有我誠?」
我頓時淚眼漣漣,把蘇昭嚇壞了。
我也拿出一個很醜的香囊。
他很高興地掛在腰間,說這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香囊。
我沒有娘家人,原本想從大院出嫁,一切從簡。
可成婚前一日,長安忽然來了人。
向葵,大夏國第一個女官,我的摯交。
向川,大夏國骠騎大將軍,向葵的夫君。
裴煜,大夏國國君,化名雲星,我的兄長。
大夏國太後,我的幹娘。
他們一來便在全城最貴的一座府邸掛上一個門匾,命名雲府,落款「裴煜」!
整座城皆炸了。
能不炸嗎?
誰家的門匾是皇帝親筆題名的啊!
誰家的娘家人是骠騎大將軍和大夏國第一個女官啊?
何況還有那出身不明卻必定貴不可言的兄長和幹娘……
我被接到雲府,太後親自為我梳發。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她說著眼裡泛著水光,「你阿爹阿娘在天有靈,看見你今日的模樣,必定十分歡喜。」
她將頭上的玉簪子拔了下來,插在我的發髻上,「這是我成婚時你阿娘贈予我的,如今轉贈予你,願你夫妻幸福安樂。」
我抿唇而笑:「多謝幹娘。」
她摸了摸我的頭,又感慨了一句:「那孩子是個有福氣的。」
出門之際,裴煜走了進來,其他人便無聲地退下了。
如今的他,舉手投足間盡顯沉穩,貴不可言。
我穿的是他為我定制的嫁衣,比蘇昭為我準備的還要奢華得多。
他的眼眸在我的嫁衣上停留,似有無限欣慰,又伸手無言地為我整理裙擺。
最後,他從懷中緩緩掏出了一個熟悉的手镯,那是我曾兩次退還於他的手镯。
「雲兒,戴著它,這一世,我便隻是你的兄長。」
我伸出手,喊了他一聲:「哥。」
「你倒是從善如流。」他笑了一下,將手镯套到我的手腕上。
我從雲府出門,十裡紅妝,來到雲錦書院,接了蘇昭,繞城一周,回到雲府。
沒錯,裴煜說:「雲家的姑娘隻招婿,不出嫁。」
他是大舅哥,他最大,他說了算,無人敢反駁。
禮堂上,裴煜牽著我的手,將我一步步引向蘇昭,再將我的手珍之又珍地交到蘇昭的手上,說了一句:「願你二人鴛鴦比翼,幸福綿長。」
酒席從街頭擺到街尾,見者有份,宴請全城。
我心裡直犯嘀咕,太誇張了,裴煜莫不是把他的大半個私庫花我身上了?
可我沒來得及問,聽聞他看著我行完禮後,卻連酒席皆沒吃便離開了。
我大婚這日,大夏國頒布了三條舉國同慶的政令。
一則大赦天下。
二則免賦稅三年。
三則開放女子參加科舉。
事後,蘇瑾年同我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要來搶親。」
我笑笑:「怎麼可能。」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首先是親人。
我知道他,他的底色是良善的。他從來不會,也舍不得逼迫我做任何不願做之事。
因為他知道我的性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穿他為我定制的嫁衣,戴他送的手镯,已經是他的極限操作了,這點要求其實一點也不過分。
何況他千裡迢迢而來, 所做的一切,皆是他作為娘家人,作為兄長,想要給我的底氣。
他希望我好,我亦希望他好。
婚房裡,我趁著蘇昭不在,換了他為我做的嫁衣, 卻找不到他繡的蓋頭。
蘇昭回來看見, 問我:「怎換了嫁衣?」
「你用心準備的, 不能讓你留遺憾。」
「不要緊, 我一路皆揣著那方蓋頭, 月老定是見證了我們的婚禮。」
好吧, 難怪找不到, 原是他拿了。
我問他, 關於我忽然冒出的娘家人, 他是否想知道些什麼。
他說:「想,也不想。
「想,是因為想了解你的一切。不想,是因為若是可以說, 你早便告訴我了。若是他們的身份不方便與他人說, 那便不說了。
「你選擇了成為我的妻子,伴在我和孩子身側, 便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其他的, 並不重要。」
其實蘇昭不知道, 太後也為他帶了一件禮物。
他的生身父親因身體原因來不了, 卻用心地為他打了一隻黃金如意稱。
稱心如意, 是一個老父親對兒子衷心的祝福。
那如意稱借蘇瑾年的名義,送到了他的手上。
太後說:「誰能想到呢!最後是晉家的女兒救贖了他。他終歸是個有福氣的,遇上了你, 雖忘掉了過往,可現在的他看得出來是溫暖的,幸福的。」
何嘗不是他救贖了我。
我曾對他滿心欺騙, 他卻對我全然信任。
我也曾不再相信愛,不敢去愛。
他卻用最純粹的愛,讓我在真真假假中,最後隻剩下真。
我目光灼灼,看著眼前溫文儒雅的青年:「夫君,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緩緩傾身過去, 卻被他捂住了嘴。
「夫人稍等, 我們還沒掀蓋頭。」
「……」
這該死的儀式感。
他掏出蓋頭, 蓋我頭上,很有儀式感地用杆子掀開我的蓋頭。
我轉身將他壓倒。
「夫君,蓋頭掀好了,紅燭、燻香我也給你點上了, 連這桃花也給你鋪上了,可以了。」
「夫……」
我俯首吻了上去,傾注了全部的愛意,而他從善如流, 回應了與我相對等的愛……
我們皆曾困頓、曾迷茫、曾落淚,幸而不曾放棄彼此。即便風雨飄搖,但人間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