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薇速度很快，我拿上離婚協議書，特地從車庫裡挑了一輛亮眼的超跑去找季澄。
宋玉高中沒上完就輟學去做模特了，季澄為了圓她的上學夢，特地花大錢給她安排了一所好大學。
聽說，她還在競爭學委會會長。
不少學生被我的車吸引了視線，駐足停留。
楊薇把宋玉的事跡打印成了八卦傳單，一共三千多份。
我招呼了十個身強體壯的大學生，一人給了一萬塊錢，務必要讓學校的所有人都能吃到這口瓜。
旁邊打開手機錄視頻發微博的學生們，我也給了五千塊錢。
季澄摟著懷胎四月的宋玉出來時，看到我和我身後烏泱泱的學生們，頓時傻眼了。
季澄的第一反應是伸手，護住宋玉。
他警惕道：「江喬，你幹什麼？」
我摘下墨鏡，對著處境窘迫的他，微微一笑，「捉奸。」
宋玉感受著學生們的鄙夷和譏諷，慌張地揪著季澄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後。
我衝她流裡流氣地吹口哨，「呦，這時候知道要臉了。」
學生們齊聲附和，「早幹嗎去了！」
眾人哄笑。
宋玉是個孕婦，所有人都讓著她，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氣急敗壞地盯著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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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社死的痛苦比衝上去扇她兩耳光更具有殺傷力。
人群中出現了一道聲音「三姐，趕緊把我作業還我！」
宋玉瞬間白了臉，低著頭又往季澄身後藏了藏。
而季澄卻不留痕跡地往外挪了挪。
他眼裡翻湧著不知名的情緒，聲音沙啞。
「我們，聊聊。」
08
一路無言。
我把車停在海邊。
掏出兩根煙。
一根銜在嘴裡點燃，一根遞給季澄。
季澄卻擺手，「我早就戒了。」
我噢了一聲，放回口袋。
忘了，他的小情人懷孕了，聞不了煙味。
其實我十八歲高考壓力太大第一次抽煙被季澄抓包後，就再也沒碰過煙了。
隻是這兩天，太難過了，太難挨了。
我沉默地抽著煙。
季澄先開口，打破了寂靜。
「我們的婚紗照就是在這裡拍的，那天海浪很大，差點把你卷走，幸好我拉住了你。你嚇得隻拍了一張照片，我把照片洗得大大的放在客廳，時刻提醒自己要保護好你。」
我吐出一口煙圈，「別踏馬裝了，你早扔了。」
景華小區的房子裡，唯一剩下的照片也讓季澄在纏綿時扔進了垃圾桶。
不光照片，我和季澄一起設計的桌椅，拼好的樂高，捏的陶瓷，全部都沒了。
季澄毀了我和他相愛過的一切痕跡。
他抿著唇，問：「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沒了耐心，把離婚協議扔到季澄面前。
「籤字，籤完就滾。一別兩寬，我還能給你留點體面。」
季澄呆愣愣地盯著封面，隨後眼裡迸發出怒火和一絲絲悲哀。
「我沒想和你離婚，我們在一起十多年了，倩倩都三歲了，我隻是圖個新鮮。」
我捻滅煙蒂，回頭睨了季澄一眼。
「虧你還想得起倩倩，她生病哭著喊著要爸爸的時候，你在哪？你在陪你的小三做孕檢！圖個新鮮？你是路邊的狗嗎？！看誰都想騎。季澄，你真夠賤的。」
季澄像隻被踩中尾巴的貓，瞬間炸了毛。
他冷笑，飛快地在協議上籤下了名字。
「江喬，你年齡大了還生過孩子，離婚以後，你以為你還能找到個像我一樣能當街給你擦尿的人嗎？」
我發了瘋，抓起手邊的東西狠狠扔向他。
「潑婦！你看看你的樣子，我都後悔和你結婚！」季澄踹開車門，走了下去，居高臨下地譏諷。
我紅著眼，用盡力氣嘶吼。
「我也後悔，給你生孩子！」
09
或許是海風太冷。
吹得我半夜發了高燒。
我迷迷糊糊起身，忍著身體的酸疼給自己衝了杯藥。
幸好，我提前把倩倩送到了楊薇家。
沒讓倩倩看到我這副病恹恹的樣子。
熱水氤氲著我的眼睛。
忽然不受控制一般，我抖成糠篩，眼淚一滴接著一滴掉。
這種後知後覺的痛苦像龍卷風一樣席卷了我身體的每一處關節。
為什麼隻有我這麼崩潰？
為什麼我得不到一句對不起？
額頭滾燙得厲害，哭著哭著我便睡著了。
夢裡，我見到了曾經最愛我的季澄。
應該是遺傳我的生母，雖然經常營養不良，但我有一張清純勾人的臉蛋和豐腴飽滿的身材。
這讓我收獲了很多男生的注視和令人討厭的外號。
自習課，他們會把所有想說的話寫在小紙條上，揉成一團砸向我的腦袋。
那時候，我會把所有的紙團都收集起來放進抽屜裡。
每次月考後，學校會舉辦一場家長會。
季澄平時很忙，但他一定會來。
他說，不能讓別人覺得我沒有家長。
老師沒用，主任沒用，校長也沒用。
但是季澄有用。
當天，他就帶了一群人把那幾個嘴裡不幹不淨的男同學打了一頓。
季澄也掛了彩，臉腫得老高，摸著我的頭叫我別怕。
他不知道，我身上的傷是我自己掐的，作業是自己撕爛的，所有的紙團裡隻有一張是他們寫的。
隻是為了讓季澄在打他們的時候能打得更狠一些。
我利用他，算計他。
但他卻真誠地對我笑。
自那天起，季澄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每天陪我上下學。
他害怕給我惹來流言蜚語，遠遠地跟在我身後。
有時候，他會一蹦一跳地踩我的影子。
季澄，是我一整個少女時代的英雄。
忽然，電話吵醒了我。
公司裡有一批貨出了問題，要我立馬出差去看看。
我拖著沉重的身體，收拾行李，訂機票，拜託楊薇再照顧倩倩兩天。
起飛前，我犯賤一樣點進宋玉的朋友圈。
與此同時，「孕婦不能坐飛機，老澄就帶我自駕遊嘍～」
附圖，季澄一隻手掌握方向盤，一隻手牽著宋玉。
無名指上隻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戴過婚戒的痕跡。
我關上手機，看著窗外的燈火通明。
今後，我是我一個人的英雄。
10
之後的一個月內，我把自己忙成了陀螺。
被背叛的傷口逐漸結痂，脫落，愈合。
即使我努力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但還是被倩倩發現了。
我抿著唇，決定把真相告訴倩倩。
「倩倩，如果爸爸媽媽離婚了，你想跟誰？」
倩倩兩隻短短的胳膊抱住我，語氣真摯，「媽媽，我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會給我扎辮子，送我上學，給我做飯吃。但爸爸從來不會這樣做。」
我心頭暖烘烘的，兩行熱淚流下來。
安撫好倩倩，我走到陽臺，給季澄打了這麼久以來第一個電話。
他接得有些慢，「什麼事？」
我壓低了聲音，「你什麼時候有空去民政局？」
季澄頓了兩三秒，「你就這麼著急。」
我有些不耐，「明天上午九點，記得別遲到。」
季澄口吻猶豫，「再看吧。」
我皺眉，剛想罵他。
電話卻被他迅速掛了，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我在民政局外等了季澄一天，他都沒出現。
我打電話，發短信全方位轟炸，他也不回。
真是個混蛋。
無奈，我凍結了他名下所有的卡。
等到季澄和宋玉風塵僕僕地趕回景華小區時，我正帶著三四個中介和房客看房子。
季澄雙眼猩紅，不可思議地盯著我。
「江喬，你為了逼我回來，做這麼絕？」
我晃著手上的剛拆下來的監控，好整以暇。
「你可籤了離婚協議，淨身出戶。要是不願意，我不介意把你和宋玉這點破事告訴全世界。」
宋玉一隻手扶著很大的肚子，一隻手指著我的鼻子，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什麼狗屁協議！所有財產都該是季澄的，丈夫就是天！你違背了天，肯定會不得好死！」
我嗤笑一聲，宋玉不知道，他倆用的套都是花我的錢買的。
房客是一對老夫妻，老太太從房子裡走出來，上下打量了宋玉兩眼，聲音渾厚，「宋玉，我什麼時候教過你丈夫就是天了？」
宋玉臉唰得白了，氣焰熄了一大半，怯懦著
「教，教授……」
老太太轉頭對我笑盈盈道，「這個房子我們很滿意，今天就籤合同吧，晚上我們就搬過來。」
季澄一直緊盯著我，眼神復雜，他好像並不生氣。
反而是宋玉，急得渾身發抖。
身下流出液體。
竟然，是被氣得要生了。
11
再見到季澄，是在兩個月後。
民政局門口。
他的頭發蓋住眼睛，眼下烏青，胡子拉碴，不修邊幅，一點也沒有之前的風採。
乍一看，像個流浪漢。
而我，背著愛馬仕的包，擦著最豔的口紅，從頭到腳無不精致。
周圍人竊竊地議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竟然看到了季澄瞳孔裡有著細碎的晶瑩。
剩下的座椅很少，我和季澄肩碰著肩，卻相互沉默無言。
叫號叫我們。
我起身。
季澄卻拉住我的手腕。
「宋玉生了一個女孩，我抱著她，哄她睡覺，給她換尿布。總能想到我們的倩倩，你生她生了一天一夜，受了那麼多苦，都是為了我。你說過，你不喜歡小孩子。」
季澄低著頭，自言自語地喃喃。
「小喬，我真的錯了，我不想和你離婚。我可以給宋玉一筆錢，讓她帶著孩子出國，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裡，我們還……」
我甩開季澄的手，冷漠地看他。
「季澄，別做夢了。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你說我咳嗽一聲都漏尿，對著我你硬不起來。你說我松得讓你沒有一點感覺，你說我年輕十歲也比不上宋玉！你厭惡我，逢人便說我破敗的身體。你真該撒泡尿看看你這副裝深情裝悔改的樣子，有多惡心人！」
季澄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潰不成軍。
他捂住臉，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到地上，嗚咽著，像頭迷失的小獸。
我冷冷地看著，隻覺得季澄太虛偽了。
「現在就後悔了嗎？太早了，真正痛苦的還在後頭。」
季澄猛然抬起頭，兩隻眼睛瞪得渾圓，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動。
沒人比他還要了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睚眦必報。
還工於算計。
12
離婚很順利。
辦手續的姐姐把東西遞給我時，笑著祝福我獲得了新生。
走出民政局時，天空陰沉沉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季澄攔住我，從背包裡拿出了一把傘。
我瞄了一眼，包裡面還有奶瓶，尿不湿，奶嘴等嬰兒用品。
季澄，還真對那個女兒上心了。
他撐起，和拿著車鑰匙的我，背道而馳。
景華小區的房子賣給了老夫妻，他們想請我吃飯，卻被我婉拒了。
老太太問我，清出來的東西還要不要。
我倒著紅酒，沒有猶豫，就說扔了吧。
掛了電話，我把酒遞給楊薇。
她看著我，有些驕傲。
「喬喬，你一點都沒變，還和十七歲時一樣冷靜，理智，果斷到極點。」
我搖了搖酒杯，看著紅酒在杯子裡東上西下，感嘆道：「不這樣，怎麼能在吃人的孤兒院裡闖出來。」
楊薇有些心疼，「當年明明都找到了，你為什麼沒再跟他們聯系過了？」
他們……
我的親生父母。
上了大學後，我花了兩年時間，找到了親生的父母。
我以為我終於有了家。
沒想到，是另一個煉獄。
包廂裡，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對年邁的夫妻和兩個妹妹。
生父已經六十歲，生母五十二歲。
生母的懷裡還抱著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兒。
他們說，這是我的弟弟，我有責任撫養他。
我掀了飯桌，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