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學。」她嘟嘟囔囔。
鍾年哄著她:「不學不行,文化課跟不上,你跟我考不到一個大學怎麼辦?」
楚迎新會嘆一口氣,乖乖地聽鍾年講題。
「喂,同桌。」林沐雪敲了敲我的桌子,像是嚇了一跳似的,提醒我:「你的手破了。」
我低頭才注意到,本來在削鉛筆,美工刀割破了手指。
楚迎新聽到動靜,扭過看我血淋淋的手指,趕緊遞給我一個創可貼。
「沈辭舊,我聽老爺子說,你在國外的時候可是個天才。」楚迎新皺著眉問我,「我怎麼覺得不像,是不是你爺爺吹牛了。」
「不是。」我有些著急,可是講不出更多的話。
楚迎新看我這麼緊張,哈哈大笑起來:「逗你玩兒呢,我知道你是個天才。昨天你爺爺跟我爺爺視頻,聽說你得過很多獎呢。以後,你是不是要回美國讀大學呀。」
「不回。」我簡短地回了她一句。
楚迎新遞給我一顆糖:「吃顆糖就沒那麼疼了,下次削鉛筆小心點。」
我緊緊捏著那顆糖,看著她嘴邊的小梨渦,有些走神。
鍾年看了我一眼,把楚迎新又揪回去做題。
他有敏銳的直覺,察覺到我對楚迎新的意圖。
下課後,鍾年抱著籃球從我身邊經過,懶洋洋地跟我說:「我家小朋友的爸爸是個消防員,她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做個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的女俠。沈辭舊,她很善良,也很簡單。我希望你呢,不要利用她的善良。」
我盯著他看,沒說話。
Advertisement
鍾年哂然一笑,輕聲說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楚迎新啊,她閃閃發亮,最吸引我們這樣站在陰影裡的人。同學,你說是不是。」
「鍾年,你最好一輩子守著她。」我低語道,「不要讓我抓住一絲機會。」
「我會的。」鍾年很自信。
可他自信得太早了,這世界上本就沒有絕對的事情。
高中兩年,我打入了他們的小圈子,因為我跟楚迎新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
她以為我喜歡林沐雪,總是帶著我一起玩兒,幫我制造機會。
「小啞巴。」她悄悄跟我說,「你悄悄喜歡小天鵝就好,高考以後再表白。小天鵝是要考北舞的人,可不要耽誤她學習。」
她離得我很近,我聞著她頭發上薄荷洗發水的味道,問她:「你呢,跟鍾年早戀,不會耽誤學習嗎?」
楚迎新惱羞成怒,在我手背上拍了一下:「你懂什麼,我跟鍾年……」
「反正跟你解釋不清楚。」楚迎新看著楚爺爺在忙,扒拉我,快,江湖救急,借我五十塊錢,下個月給你。」
楚爺爺敏銳地看過來,抄起掃帚就往過走,怒氣衝衝地說道:「好呀!楚迎新,又讓老子逮住你騙辭舊的零花錢。你這個月買幾本漫畫書了,你數過沒有!」
楚迎新被打得龇牙咧嘴,跑了。
晚上我悄悄喊她去我房間,她看見我桌上的漫畫書兩眼放光。
終於,楚迎新趴在我的書桌上,坐在我的位子上。
我也可以幫她講解今晚的作業,幫她整理明天要用的書。
我在偷來的時光裡,悄悄靠近楚迎新。
一直到高二下半年,鍾年家裡出事兒了。
他父親欠了三千萬,鍾年那段時間總是缺勤。
正好碰上楚迎新集訓,她錯過了鍾年的事情。
「沈辭舊,別告訴她。」鍾年一臉的疲憊,「她還要準備比賽,不能因為我的事情分心。」
鍾年被迫出國那天,楚迎新的電話響過一次。
「小朋友,一定要等哥哥回來,好不好。」
他聲音帶著淚意跟絕望。
「鍾年!你要拋棄媽媽嗎!」
邊上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電話就掛斷了。
楚迎新洗澡回來,看了眼桌上的手機,好奇地問我:「鍾年打電話來了?他說什麼了?」
我指了指耳朵。
「沒戴耳蝸啊。」楚迎新了然,又看了眼時間說道,「哼,估計是突擊我有沒有睡覺。」
她拿起手機,我的心懸了起來。
楚迎新又說:「算了,現在給他回過去,明天又該說我了。」
那是鍾年,打給楚迎新最後一個電話。
我找到林沐雪,告訴她,我可以資助她去美國學跳舞。
她隻需要簡單幫我一個忙。
林沐雪嘲弄地說道:「沈辭舊啊,你這是要拉我下地獄。」
林沐雪終究是答應了我的要求。
她去美國了,臨走前給楚迎新發消息:「楚楚,對不起。其實我一直喜歡鍾年,這次能有機會跟他一次出去留學,我不想放棄。」
那個時候,楚迎新已經知道鍾年出國的事情了。
她坐在操場上,失魂落魄地說:「告訴我又怎麼樣呢,鍾年難道覺得,我因為他跟小天鵝之間的事情,就氣死,賴著他一輩子嗎?」
「唉,小啞巴,咱們也算是同病相憐吧。難怪小天鵝從來不搭理你,原來她喜歡的是鍾年呀。」
楚迎新喝啤酒被逮住,學校的人都傳她失戀發瘋,強吻我。
楚迎新氣得不行,讓我放出話去,說我追的她。
我坐在她的自行車後座上,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衣角,答應了她的要求。
13
鍾年離開以後,楚迎新消沉了好一陣子。後來又重整旗鼓,投入到了學習跟訓練中。她就是這樣的人,會短暫的難過,會永遠的朝前走。
高考結束以後,楚迎新捏著鍾年留給她的紙條,第一次哭了。
「沈辭舊,我真的好想他。
「他說要我等他,我長大了,成年了,他怎麼還不回來。」
我看著她哭紅的雙眼,心揪著疼。
我想了很久很久,借口要回家,去了一趟美國。
在一間中餐店,我看到了洗盤子的鍾年。
有個中年女人罵罵咧咧,嫌我佔用鍾年的時間,講著很難聽的話。
那個人,是鍾年的小姨。
一年多沒見,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臉上多了一些滄桑。
我們去外面聊天,他熟練地抽著煙,眉頭皺得很深。
到國外逃債,投奔他小姨,這日子過得並不好。
沒日沒夜的打工,學語言,讀預科班,像是永遠看不到盡頭似的。
我明白那種從高處不斷墜落的感覺。
鍾年過了很久,才問我:「她怎麼樣?」
「專業第一考上了北體。」我拿出楚迎新的視頻給他看。
鍾年反反復復地看了好久,用力地搓了搓臉。
他又抽了一根煙,說了一句:「不送。」
「鍾年,她很想你。」我捏著手機,慢慢說道:「你回國去吧。」
鍾年似乎想笑,嘴角卻始終提不起來,他一拳砸在牆上,發泄著痛苦。
「我回去,能給她帶來什麼?
「我已經回不去了,重新參加高考,我也沒把握。這一年,我看書的時間很少很少。
「我爸在國內被追債的打罵,像個孫子一樣。我媽賠上了尊嚴,帶著我住在小姨家的地下室,就為了給我一個喘息的機會。
「沈辭舊,到了社會上,不像在學校。
「我絕對不可能讓她跟我一起背債,被別人議論,甚至影響她的前途。」
他這些話,說得很艱難。
「我們做個交易吧。」我拿出一張銀行卡,「鍾年,既然你不想回去,那麼五年內,都不要聯系小新。」
「你做夢吧,沈辭舊。」鍾年罵了一句髒話,冷笑著,「我他媽每天過得像孫子一樣,打完工回去以後累得要死,還要爬起來看書,就是想混一個光明的未來。最多兩年,等我考上大學,站穩腳跟,我就會回去找她。」
鍾年拒絕了我,又答應了我。
因為他媽媽第二次自殺住院,他太需要錢了。
鍾年死死攥著那張卡,哭得崩潰了:「沈辭舊,我守了她十二年,十二年啊。」
鍾年信守承諾,五年沒有聯絡過楚迎新。
再後來的四年,他也沒有必要再聯系她了。
因為,楚迎新成了我的女朋友。
這次不是假裝的,是真的。
14
我的學校跟楚迎新的學校離得很近,我們幾乎每天都可以見面。
她在學校很有名,我們兩個早戀的事情,一路傳到了大學。
「真是下不來臺了。」楚迎新苦惱地說道,「全校都知道,咱們兩個是什麼模範情侶。我拿獎,你考清大。我這要出去吼一嗓子,說是假的,會不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聽她說完,耐心地說道:「那就一直假裝下去好了,我暫時沒有分手的打算。」
楚迎新咬著棒棒糖,扭頭看我,警惕地說道:「沈辭舊,你該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我早晚會說出喜歡她,但絕不是這個時候。
時機不到,隻會讓楚迎新跑掉。
大學四年,楚迎新習慣了遇到事情就找我。
月末一貫是找我蹭飯的,她花錢向來沒有規劃。
楚迎新從小練習武術,對穿衣沒有講究,一件衛衣能穿三年。
我看不下去,每個月幫她購置衣服。
她總是收到大大小小的包裹,有我給她買的吹風機、衣服、鞋子、背包。
楚迎新桌上的化妝品,全是我買的。
她知道價格以後,連夜來找我,痛苦地說道:「沈辭舊,我知道你有錢。可你也不能這麼花在我身上吧,噶了我腰子,我也賠不起啊。」
我給她展示了一下我的銀行卡金額,楚迎新的表情變了好幾次。
「小新,安心花著,這點錢連我利息的零頭都花不掉。」我認真地告訴她,「我父母前段時間給我發來一份協議,把財產分割清楚了。」
「什麼意思?」楚迎新看我。
我輕聲說:「意思是,從今以後,我沒有家了。楚迎新,我除了錢,什麼都沒有。」
我弟弟已經滿足了他們所有的期許,我這個殘缺的人,已經可有可無。
在我羽翼未滿,無法跟他們利益糾纏的時候,買斷這段親情,對他們來說是最優解。
楚迎新拍了拍我的肩膀,半晌才說:「沒關系,我家就是你家。沈辭舊,我會一直罩著你的。」
我跟楚迎新關系的轉折點,是大四畢業那年。
我的耳蝸被人蓄意破壞,我站在人群呼嘯的操場上,聽不見任何聲音。
面前的人,在罵我,我隻能通過他的嘴唇,看見他在說什麼。
「什麼東西!還勾引別人女朋友,以為有點臭錢就了不起啊。
「一個聾子而已,殘疾人!你他媽是個殘疾人,懂不懂!
「哈哈哈,傻叉,聽不見我罵你吧。」
他女朋友在拉扯他,哭著讓他別說了。
那個女生是我們學習小組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誤會。
「你現在還護著他,你們是不是上過床了!」
對方憤怒地推開那個女生,朝著我揮了一拳。
我沒有還手,反而引來對方變本加厲的暴力行為。
等楚迎新趕來的時候,我小腿已經骨折了。
她幾乎憤怒得要燃燒起來了,像是一把火,像是為我降世的英雄。
楚迎新個子比對方低很多,但是並不妨礙她的爆發,她一個旋風腿踹了過去。
對方也是學體育的,跟楚迎新打在了一起。
她在發光發熱,力量與技巧融合在一起,展現了中國武術的魅力。
「報上名來!以後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楚迎新踩著那個人的胸口,憤怒地說道:「知不知道沈辭舊是我男朋友,還敢打他!欺負我男朋友,還打女人!你他媽算個什麼男人!送進宮做太監,都嫌你太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