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冷宮庶子到權傾天下,我陪李京澤熬了八年。
他說:「總有一日,我要讓你做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後來,他真做了皇帝。
我卻成了皇後身邊,最卑賤的洗腳婢。
他把我困在地牢折磨,用燒得通紅的烙鐵,在我小腹烙下一個奴字。
「你隻能永遠留在朕身邊,做朕的一條狗。」
我終於死心。
和親路上,縱身躍下懸崖。
聽說後來,李京澤多年不問政事,求仙問道,想找回一個人。
可是啊,我已經回到我的世界了。
1
帝後新婚之夜,李京澤進屋前,皇後晏寧晚忽然抓著我的手,摔碎了一支白玉簪。
燭光下,她彎了彎唇角:「岑奴,你真礙眼。」
等到李京澤跨進門來,她又立刻換了副表情,可憐兮兮地望著我。
「阿九,若你不開心,我跟皇上說,讓你入宮做貴妃好不好?」
不等我答話,李京澤已經大步走過來,一把將我推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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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碎玉刺入我手心,扎得一片血肉模糊。
李京澤看見了,卻冷笑一聲:
「你以為你現在使苦肉計,朕還會心軟?」
「這簪子是朕親手雕刻,送給皇後的生辰禮物。」
「你摔碎了它,是對朕、對皇後不敬,便跪在殿外悔過吧。」
他命宮人帶我出去,像拖一條死狗那樣從臺階上拖下去。
我跪在厚厚的積雪中。
森然寒意浸透袄裙,直往骨頭縫裡鑽。
腦中,系統嘲諷的聲音響起:
「當初你違背指令,寧願把自己這麼多年的任務積分消耗一空也要救他。」
「你在地牢受盡折磨時,他和他的小青梅情投意合,談婚論嫁。」
「現在他這麼對你,你後悔嗎?」
後悔嗎?
我攥緊裙擺,沒有說話。
李京澤撐著傘,陪著晏寧晚步步走下臺階,在我面前一步之外站定。
晏寧晚軟著嗓音,像是在替我求情:「算了吧,皇上,阿九也不是故意的……」
李京澤淡淡道:「你天性善良,自然無法想象她的惡毒。」
他手執一柄二十四骨的油紙傘,正細心地為他的皇後,遮著頭頂簌簌落下的雪花。
許是穿得太過單薄,晏寧晚輕輕打了個寒噤。
李京澤便解下身上厚厚的狐皮大氅,小心翼翼地給她披上:
「你本就身子弱,當初為救朕傷了腿,落下病根,如今更要小心將養著才是。」
晏寧晚柔柔一笑:「臣妾知道。」
寒風卷著雪粒,呼嘯而過。
我茫然地抬起頭:「當初為了救你傷了腿的人,分明是我——」
話音未落,一陣強烈的電擊痛感傳遍全身。
系統冷酷的機械音響起:「警告,禁止宿主向任務對象透露違反規定的內容。」
我伏在冰冷的雪地上,急促地喘著氣,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直到李京澤輕蔑至極的聲音響起:
「岑九歌,你憑什麼以為,朕還會相信你拙劣的謊言?」
他俯下身,掐著我下巴。
半晌,嗤笑一聲:
「不知廉恥。」
丟下這句話,他用力將我的臉砸進雪裡,吩咐宮人務必看著我,一整夜跪著。
不許起來,不許睡著。
他是要懲罰我。
罰我親眼看著、親耳聽著,他和別的女人洞房花燭夜。
2
我跪在殿前。
舊傷未愈的膝蓋被寒氣環繞,疼痛刺骨。
門內隱約傳出的曖昧聲響。
檐下守夜的小宮女竊竊私語。
「皇上是明君,對待我們這些宮人也向來寬厚,怎麼會罰她跪在雪地裡?」
「你不知道,當初皇上還未登基前,曾有過一次性命之危。她丟下皇上,毫不猶豫地跑了,最後還是咱們皇後娘娘冒著性命危險,才救下皇上。」
……
我與李京澤從前,分明不是這樣的。
最初,他還是宮中最不受寵的皇子。
我身懷系統而來,卻在任務過程中,喜歡上了他。
有一次他尚在病中,我被幾個受寵的皇子拉過去,當練習騎射的活靶子。
六皇子挽著弓大笑:「你若敢躲一下,孤便讓李京澤病死在他宮中,無人敢醫治。」
鋒利的羽箭擦著耳畔飛過,帶起一串血珠。
我嚇得臉色慘白,卻一動不動。
回去後,李京澤抱著我,紅了眼眶,
「阿九,有朝一日我做皇帝,一定給你天下最尊貴的位置。」
我陪了他六年。
直到三年前,他被窮途末路的六皇子派人暗殺,身中劇毒。
我跪在太醫院門前三天三夜,跪傷了膝蓋,卻沒有一人肯來醫治。
最後,我違背系統指令,把他從生死邊緣救了回來。
也因此被系統帶走,關在地牢整整兩年,日日受經脈寸斷之痛。
等我逃出來時,李京澤成了新帝。
我出來那天,正是他昭告天下,要立晏寧晚ṱű⁵為後的日子。
見面是在一處光線昏暗的宮殿。
李京澤站在我面前,語調輕柔又怪異:「岑九歌,原來你還知道回來啊。」
我張了張嘴,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出來。
李京澤已經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抵在窗邊的軟榻上。
「當初朕快死了,你拋棄朕一走了之。如今見朕得勢,又厚顏無恥地回來找朕。」
他手上越發用力,像是要把我當場掐死,
「岑九歌,朕真恨不得殺了你。」
我這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當初不顧自身安危、舍命救李京澤的人,成了他的小青梅晏寧晚。
而我,成了見他大勢已去,獨自逃走、苟且偷生的小人。
我想告訴他真相,卻被系統制止:
「宿主不得向任務對象透露違反規定的內容。」
隻能說:「既然如此,那你放我走吧。」
他笑了。
俯下揪著我凌亂的頭發,把我從地面拖起來。
「你做夢。」
「從今日起,你為岑奴,留在宮中,用餘生贖清你的罪過吧。」
系統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在我腦中響起:「恭喜宿主,觸發了新任務。」
太荒謬了。
它給我的新任務,是要讓如今恨我入骨的李京澤,再次愛上我。
3
天蒙蒙亮時,積雪在我肩上停了厚厚一層。
記憶回籠。
有宮人停在我面前。
「皇上有旨,命岑奴入室,為皇後娘娘準備熱水,清理床鋪。」
屋內點著某種甜膩的香,混合著床帳之中迷亂的氣味,被暖意烘烤得愈發鮮明。
腿上的疼痛越來越清晰,我踉跄幾步,狼狽地跪倒在床邊。
李京澤懶洋洋倚著檀木床欄,指間隨意把玩著晏寧晚的繡花小衣帶子。
墨發披散,眼中欲色還未完全褪去,ţú₂勾勒出一幅曖昧至極的畫面。
「愣著做什麼?岑奴,還不快些扶皇後去沐浴。」
我忍不住偏過頭,嘔出一口血。
啞聲道:「原來你真的這樣恨我。」
下一瞬,整個人昏了過去。
沉入無邊的黑暗之前,我看到了李京澤落在我身上的眼神。
竟然慌亂至極。
……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三年前的李京澤。
六年韜光養晦,他已經不似我剛傳來這個世界那樣勢單力薄。
重新聯系上晏家之後,他們想讓晏寧晚同他聯姻,穩固同盟。
晏家來人時,我就站在李京澤身後。
聽完了全程,卻什麼話都沒說。
月色迷蒙的夜晚,李京澤來敲我的門。
在我安靜的目光注視下,他喉結動了動,一把將我攬入懷中。
低聲說:「阿九,你放心,我絕不負你。」
那時候,他手上總是把玩著一塊溫潤的羊脂玉,說要親手雕刻一支鈴蘭花簪送給我。
他讀書劍術皆是上乘,卻不怎麼擅長做這種精細的活計,刻得滿手都是細小的傷口。
卻在離完成隻差一步之遙的時候,遭遇了刺殺。
我再回來時,那支雕完的簪子,已經戴在了晏寧晚頭上。
……
醒來時,鼻息間繚繞淡淡的龍涎香氣。
李京澤倚在床邊,漠然地看著我:
「不過在殿前跪了一夜,便擺出這麼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岑奴,你可是對朕心有不滿?」
果然是夢。
我閉了閉眼睛,斂去情緒,低眉順眼道:「奴婢不敢。」
「好一個不敢。」
他像是被激怒了似的,低下頭,一寸寸湊到我近前。
灼熱的呼吸交纏間,有溫熱的手掌按在我腦後。
李京澤嗓音喑啞:「你不是回來攀龍附鳳的嗎?來,跪下,討好我。」
柔軟的嘴唇擦過我唇畔,像極了一個旖旎的親吻。
我怔怔地望著他。
和李京澤第一次接吻,是在好多年前。
明明是他十五歲的生辰宴,卻又被六皇子等人作弄,逼著他喝酒。
是我擋在他面前,把一整壇流霞酒喝了個幹淨。
卻不料,酒裡被下了藥。
那天夜裡,酒勁與藥效一並上湧,我渾身滾燙,攥著被子,在榻間輾轉難眠。
李京澤救了我。
他按著我胡亂踢動的腳踝,顫抖著,俯下身來。
月光織成絲線,纏綿黏連地落進我眼底。
因為含著東西,他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別怕,阿九,我來服侍你……」
是那樣的李京澤,如今輕浮至極地捏著我的下巴,嗤然一笑:
「你既然要回來攀高枝,連伺候男人的本事都沒學嗎?」
「還是,不願用在朕身上?」
心頭被無邊浪潮般的痛意吞沒,我猛地推開他,喘著氣問:「李京澤,你到底拿我當什麼?」
靜默片刻。
他展平微微褶皺的衣擺,譏诮地看著我:
「岑奴,你是不是忘記了,你是宮中身份最低賤的女奴?」
4
我踩著滿地殘雪,昏昏沉沉地到了鳳藻宮。
晏寧晚擁著雪狐皮鞣制的大氅,懶洋洋倚在榻邊,赤裸的肩頭上滿是曖昧的痕跡。
見我進門,她輕笑一聲:
「到底是你會耍心機,怎麼當初能在太醫院前跪三天三夜,如今倒一宿都受不住了。」
「故意暈倒在皇上面前,莫非還指望他像從前那樣偏著你嗎?」
如今的李京澤,自然不會再偏著我。
我盯著面前的晏寧晚,扯了扯唇角:
「原來你還記得,跪在太醫院前三天三夜的人,是我,不是你。」
「晏寧晚,你冒領我的功勞,不怕日後遭天譴嗎?」
「大膽!」
有僕婦厲聲呵斥,一腳踹在我腿彎,迫使我跪倒在地。
晏寧晚把玩著手裡的東珠發釵,溫柔地笑:「那又如何?皇上信我,不信你。」
我閉了閉眼睛,說不出話來。
是。
李京澤不信我。
朝夕相處的六年,他不肯信我。
見我痛苦,她暢快地笑出了聲:「岑奴,這是你應得的。」
李京澤登基不久,忙於朝堂之事,不能每天來看望晏寧晚。
於是她想方設法,以折磨我為樂趣。
「前些日子皇上送的銀耳墜,不知掉在御花園哪裡了。岑奴去替本宮找找吧。」
外面天寒地凍,紅梅枝頭還掛著細細的冰條。
我衣裙單薄,跪在厚厚的積雪裡,用膝蓋前行,一寸一寸往前摸。
手指凍得僵硬紅腫,鑽心的痛感越發劇烈,卻半刻也不敢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