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齊瀟瀟並排蹲在樹下,聽她說完這些,我沒忍住發出疑問:
「那吃虧的不還是你們嗎?」
「死的是你們,但最後被人稱贊的卻是我,我所得到的所謂懲罰隻是看著你們死,你們難道不覺得這樣很虧嗎?」
齊瀟瀟撓了撓頭:「好像……是有一點。」
「什麼叫有一點?你們虧大了好嗎?而且沒有誰是一定需要另一個人來拯救的,哪怕是真的深陷泥潭,能拯救我的也隻會是我自己。」
齊瀟瀟恍然大悟,一拍腦袋:「對哦,死的明明是我們,為什麼說這樣就是對你的懲罰啊?這破系統,淨想損招來坑人。」
有了共同的敵人,那就變成了統一戰線的朋友。
我挪了挪屁股靠近齊瀟瀟道:「我有個辦法,可以送你回到本來的世界,還能替你出口氣。」
11
齊瀟瀟有個極好的法寶,叫尋蹤鏡。
原本是那系統送給她,來隨時隨地查找我的行蹤的。
我看著眼前隻要心有所想就能追尋到任何人和物行蹤的鏡子陷入短暫沉默,最後爆發:
「所以就是這破鏡子,讓我不管走到哪裡你都能在下一秒出現嗎?」
齊瀟瀟嘿嘿一笑:「別介意嘛,都是以前的事了。」
一想起從前被全方位窺視過,我沒忍住打了個冷戰。
不過,這尋蹤鏡倒是確實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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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費吹灰之力,我和齊瀟瀟便找到了那系統的老巢——
天帝的極樂閣。
極樂閣是天界的禁忌之地,一旦有人靠近就會自動開啟法陣防御。
這法陣遇強則強遇弱則弱,而趙乾的身體從未修習過,壓根就不在法陣的發揮範圍之內。
靠著趙乾的身體,我輕而易舉地走進了極樂閣。
從外觀上來看,極樂閣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塔閣,然而,當我一踏進去我才驚訝發現……
這確實是個普通塔閣。
隻是在最中心,有無數個漂浮的發光體形成了環狀,那裡的每個發光體都和我在齊瀟瀟手上看見的那個一模一樣。
看來,不僅僅是我的這個世界存在所謂系統,其他的世界同樣也都存在著這些掌握了所有人命運的系統。
我喚出齊瀟瀟留給我的毓靈劍,箭步飛斬向那些光圈。
神兵接觸到那發光體的一瞬間,我的手被猛地彈開,那驚人的力度險些將握劍的手生生震碎。
極樂閣遇強則強,這些漂浮的光點同樣也是。
我心有不甘,咬著牙再次蓄力一擊。
這次的反彈直接將我手中的劍甩飛了出去,毓靈劍「噌」的一聲直直插進了地板裡。
「你知道嗎?你並不是第一個不服氣想要殺掉我們的男主,但他們都失敗了。」
「按照我們給你的劇情走下去不好嗎?為什麼要反抗呢?」
「不要自不量力了,回去吧,回去之後你仍然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救世主。」
我被那股反擊的力量傷得說不出話,胸口仿佛有什麼東西已然碎裂了。
「救世?要是沒有你們這群東西沒事找事,我們用得著救嗎?」
嗯?誰在說話?
我低頭一看,身體裡的人皇趙乾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破了我的暫時封印,拿回了這副身體的掌控權。
他支撐著這副身體緩緩站了起來,我感受到了眼角好似有溫熱的眼淚淌下來。
趙乾氣得雙肩顫動,指著面前那堆光點質問道:
「要不是你們非要開啟什麼神魔大戰,我們人族犯得著誰來拯救嗎?」
「這三界之中,隻有我們人族沒有法力沒有上天入地的本領,更加沒有神魔兩族動輒千歲的壽命。」
「但我們有什麼錯?為何你們要將人族所有人的命運綁在那些情情愛愛之中?難道我們人族隻不過是你們為那段所謂驚天動地的感情而加碼的工具嗎?」
「你們隨意的一句話,所產生的後果需要我們人族幾代人共同努力才能挽回,哪怕是這樣,你們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們,做著傷害我們的事情卻給自己冠上救世之名。」
「今天我就要為我人族千百年來犧牲的人討一個公道!」
如果不是我現在已經無法調動趙乾的身體,我一定狠狠給他鼓個掌。
趙乾好似要將人族千百年來所遭受的苦難和怨氣都發泄出來,竟直接飛身上前拔出了毓靈劍,對著那堆光點毫無章法地一頓亂砍。
我在趙乾的身體裡,眼睜睜看著他跟瘋了似的嘶號拼命,手裡的毓靈劍沒有顯露出絲毫的神兵光彩來。
但令我錯愕的是,正是趙乾這毫無章法的攻擊和完全沒有一絲法力可言的招數和兵器,反倒將那群光點砍得到處亂竄。
他竟真的可以對那群東西造成傷害?
沒錯。
齊瀟瀟跟我說過的。
我和她都屬於這個世界運行所必不可缺的一部分,更是因果之中的人。
那些系統對我們的所作所為都能夠提前預知並加以幹涉。
所以我傷害不了他們。
但趙乾就不一樣了。
那些系統高傲地認為人族不過是幾個字幾個詞,甚至不需要擁有具體的姓名。
哪怕趙乾是人皇,那些系統也並沒有打算把他納入因果之中。
極樂閣遇弱則弱,跟這些系統一樣。
所以,看似最沒有法力、最沒有用的趙乾反而就是他們的死穴。
12
系統被砍得支離破碎,落了一地。
人皇力竭,緩緩沉睡進了身體之中,我再度拿回來這副身體的掌控權。
我看著面前一地的狼藉,心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震撼。
同時而來的,還有我從未有過的輕松。
從此,天地之間再也沒有能隨意插手命運的所謂系統了。
走出極樂閣時Ţŭₗ,齊瀟瀟正在一旁等著我。
她看見我,雙眼發亮迎了上來:
「怎麼樣?」
我指了指她正在漸漸消散的手指:
「你自己看。」
她驚喜地抬起手來:「我馬上就能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了?」
「诶我說,你夠可以的啊,系統都能被你斬於劍下!」
我搖搖頭,指了指這副身體:
「不是我做的,是人皇趙乾做的。」
齊瀟瀟有些驚訝,她不解地看著我:
「人皇做的?可他不是人族嗎?又沒有法力又沒有武功的,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呢?明明是三界之中最弱小的人族。
可偏偏就是這最弱小又最堅韌的人族。
我問齊瀟瀟:「在你自己的世界裡,你應該也是人族吧?」
齊瀟瀟點了點頭,我又問:「那在你們的那個世界裡,應該沒有我們神魔兩族吧?」
「沒有。」
「是啊,所以為什麼要小看人族呢?」
「你們的世界並沒有我們神魔兩族,所以,其實你也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之中的人族過得有多麼艱辛,甚至連你喊出的要維護三界和平也隻是說說而已。」
「你知道嗎?一百三十年前,我們和天界為了爭奪西嵐河打了場大仗,雖然已經特意避開了人族,但仍然造成了人界一場大洪水。」
「這場洪水對於神魔兩界來說或許隻是小問題,但對於人族來說卻是滅頂之災。」
「你知道他們花了多少年的時間重建家園嗎?」
齊瀟瀟試探問我:「十年?」
「不,神魔大戰打了一百零九年,人族就重建了一百零九年,歷經了三個朝代的更迭。」
「對於我們來說,這隻是眨眼一瞬,對於人族來說,卻是幾代人的歷史。」
齊瀟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最終隻是嘆了口氣:「我不知道……系統沒有對我說過這些,他隻是讓我來救贖你,拯救整個世界。」
「可就如同我並不需要任何人救贖一樣,人族也不需要所謂的拯救。」
「他們是三界之中最堅韌頑強的種族,他們很努力存活在三界之中,他們不需要拯救,他們需要的,隻是不再被所謂的系統打擾。」
齊瀟瀟的手逐漸變得透明消散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將要在這個世界消失的身體,抬頭笑著釋然道:
「我明白了,其實來這個世界做什麼所謂神女也挺無聊的,我還是回去做我的人吧,做最堅韌的人。」
「拜拜,這下可就真的再也不會有吵著要救贖你的人啦。」
齊瀟瀟最後朝我揮了揮手,消散在了風裡。
13
我護送著趙乾回到了人族皇宮裡。
恢復過來的趙乾有些尷尬地看著我,撓了撓頭:
「那個……有點衝動了,你能不能忘掉我當時的那個樣子啊?」
「不行,你當時太帥了,忘不了。」
趙乾沉下臉來,扭頭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了枕頭裡:
「呸,你們魔族果然沒什麼好東西。」
我失笑,踹了他一腳:「誇你呢,真的。」
趙乾不但沒搭理我,還擺手下了逐客令。
我從懷裡掏出了一份休戰令,在他眼前晃了晃:
「把我趕走,那這玩意你也不看了?」
趙乾垂死病中驚坐起,猛地從我手裡搶走了休戰令。
這是我從天界走之前跟天帝籤署的。
系統消散之中,一向偏執不聽勸的天帝突然清醒了很多,終於想起來了自己不是個戰爭武器,而是神族萬千子民之主。
其實,不隻是魔族和人族很難再承受戰爭帶來的痛苦,神族同樣也是如此。
隻不過是從前系統還在時,天帝不知道為什麼變得異常偏執,說什麼也想要鏟除整個魔族。
現在天帝清醒了過來,為了神族的子民,他也不能再打了。
我們劃分了清晰準確的領土界線,將原本屬於對方的土地歸還,約定了千年的休戰期。
千年,足以使人族成長起來。
趙乾看著那張休戰令,兀自笑了起來。
他跌跌撞撞跑下床,抱著那休戰令又哭又笑,在寢殿裡來回踱步:
「休戰了,休戰了,人族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不用擔心明天就會被覆滅了。」
趙乾哭了好一會兒,又拿著休戰令翻來覆去地看:
「這是真的嗎?我們祖祖輩輩努力存活了這麼多年,真的迎來你們神魔的休戰期了嗎?真的是我做到的嗎?」
趙乾朝我投來疑惑不解的眼神,我無奈抱臂,朝他點點頭。
趙乾盯著我,眼眶裡的熱淚再次潰堤。
14
人族為了慶賀這長達千年的休戰期大擺筵席。
我和天帝都受邀參加。
雖說休戰了, 但我還是看不慣天帝那副嘴臉和他那件萬年不變的白衣裳,入席時特意挑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
趙乾坐在中間,嘻嘻哈哈笑眯了眼睛,一會兒敬我一會兒敬天帝,完全看不出來這是那個在極樂閣裡大殺四方、正氣凜然的人皇。
酒過三巡, 我望著熱鬧非凡的人間心裡隻覺得暢快。ẗũ⁽
誰說非要天降個什麼人來拯救三界?
能拯救三界的, 隻有三界萬萬千千的子民們。
是他們堅韌地活著, 是他們讓戰爭停止,是他們匯聚成了現在這萬家燈火。
趙乾端著酒杯, 搖搖晃晃來到我面前將盞中酒一飲而盡:
「大恩不言謝, 但我還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什麼問題?」
趙乾指了指自己的身體:「為什麼?為什麼我的身體可以承載你的力量還能暢遊三界?」
這個問題我也曾疑惑過。
後來,我曾問過族裡年紀最長的巫師婆婆得到了答案。
我將巫師婆婆說的話原封不動告訴了趙乾:
「人向來都是很強大的,調和三界可通天地,若是將神魔二族比喻成八卦兩極,那人族就是承載這兩極的儀盤。你不用小看自己,也不用小看自己的族人。」
說罷,我又想起齊瀟瀟所說的那個沒有神魔兩族的世界,對趙乾補充道:
「說不定……千年之後,或者更久之後, 人族也可以憑著自己的力量上天入地, 完成一切想完成的事情,而我們神魔兩族早就消失無蹤了。」
趙乾哼了兩聲笑了出來, 明明得意已經寫在了臉上,還偏要跟我裝謙遜:
「說這話,放心吧, 以後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酒喝。」
趙乾將酒再次斟滿, 高高舉起:
「來, 敬和平。」
歌舞聲起,此時高閣之外有煙火騰空炸開, 絢爛的色彩紛紛墜下, 照耀這平凡而偉大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