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孩告訴我他是來參加青少年夏令營的，他因為中度營養不良，所以個子比同齡人看起來都要瘦小些。
巴掌大的臉上，五官精致，但因為太瘦削，顯得他那雙明亮的眼睛特別大。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正被兩個男孩子摁在泥濘的河岸上。
那些熊孩子叫他「霍比特」和「小矮人」。
他拼命掙扎，卻因為體型上的差距，根本無濟於事。
我衝了上去，逮住一個。
其他人見狀，逃的逃，散的散。
我將河岸上的男孩子扶起來，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拭臉上的泥漿。
「我陪你去找你們的教官。」
他偏了偏頭，露出半邊白淨的臉頰。可能因為我擦得過於用力，他的皮膚紅了一小片。
「謝謝，不用了。」
他掙開我的手，拖著半截湿透的褲子離開了。
第二次見到他，他在公共洗漱池洗衣服。臉盆裡堆滿了的襪子以及卡通內褲。
顯然不可能是他一個人的。
我洗手的時候，小聲問他：「他們又欺負你了？」
他沒有說話，使勁搓著手中的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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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在食堂見到他，他偷偷打包了一小袋辣椒粉回去。
當天夜裡，醫務室多了幾名夏令營的孩子，聽說是屁股過敏，一個個紅成了猴子。
舍友和我說，有個小孩在樓下等我。
我下去後，小不點他塞給我一袋奇趣蛋轉身就走。
之後的每天晚上七點，他都會準時出現在我宿舍樓下，有時候是飲料，有時候是其他的零食。
在我軍訓結束前一晚，他還送了我一套《奧特曼集卡本》。
送完禮物，他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猶豫了半天，他終於鼓足勇氣對我說道：「姐姐，我可以要你手機號嗎？」
我看著他手腕上的小天才手表：「可以，就用這個添加嗎？」
「嗯。」他紅著臉打開電話簿，我剛說了六個數字，就被一群小屁孩的笑聲打斷了。
「快看，霍比特問怪力女要手機號了。」
「霍比特你這麼矮，夠得到那女的脖子嗎？你們親嘴的時候是不是還得讓她把你舉起來？」
小不點他咬著唇，臉紅得快要滴血。
我剛要過去教訓他們，他已經先我一步，用力撞在高個子的肚子上。
高個子四腳八叉地摔在了草坪上，小不點趁機跨坐在他肚子上，拳頭一下又一下砸在他臉上。
但很快，他就被旁邊另一個男孩子拎了起來。
扭打時，一包剩下的辣椒粉從他口袋掉了出來。
場面一時間因為那包辣椒粉徹底失控了，我來不及去通知教官，上前撂倒兩個熊孩子後，將地上的小不點護在懷裡。
幸虧我大學輔導員及時趕到，那群孩子也被他們的教官帶走了。
半夜的時候，有人不斷向我宿舍的窗口丟小石子。
透過樓下微弱的路燈，我看到了小不點和他班上的那些男生。
為了不影響舍友休息，我想辦法偷偷溜了出去。
趕到河道那邊時，小不點他渾身已經湿透了。
黑色的發梢滴著水，不斷順著他蒼白的臉頰往下滑，他帶血的嘴角倔強地抿著，見到我那刻他的眼中才閃現一抹驚慌。
「看看，你的女神她來了。」
為首的高個子沒輕沒重地拍了拍小不點的臉頰。
「你們衣服裡的辣椒粉是我倒的，和她沒關系！」
「可她那天踢了我的屁股。這筆賬怎麼算？」
「算我的。」小不點急著將那些事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眼看高個子的拳頭就要砸向小不點，我快步上去推開了他。
高個子沒站穩，一個琅跄跪在了地上。
「你們這幫熊孩子，是不是欠揍？一個個這麼壞，未來想蹲大牢嗎？」我撸起袖管，一人一個暴慄敲在他們頭上。
高個子見自己在他朋友面前丟了面子，咬牙切齒地朝我衝了過來。
黑暗中，他的手中閃出一道寒光。
與此同時，在我背後的三個小孩一擁而上將我死死抱住。
我心中暗叫不好，竟然中了這幫孩子的計。
當高個子手裡的美工刀朝我刺來時，地上的小不點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姐姐快走！」
高個子低罵了一聲，揮刀劃開了小不點身上的衣服。
我顧不得那麼多，撿起地上的石頭朝圍著我的那群熊孩子打過去。
見我動真格，他們之中跑了兩個膽小的。
我趁機掙脫束縛，一腳踹掉高個子手裡的美工刀。
我剛將他反剪著手摁在地上，他的同伴學我的樣撿了塊石頭砸在了我額角。
舍友帶著人趕到時，我和小不點都掛了彩。
輔導員馬上叫了救護車，當我被擔架抬走時，小不點的兩隻手還死死捂著我流血的額角。
他的眼眶通紅，漆黑的眸底壓抑著一團霧氣。
直到我進入救護車，他整個人松懈下來，趴在我身上暈了過去。
我才發現他胸口迷彩服上湿紅了一片。
後來，聽說他被他父母轉去了市醫院脫離了危險。
那幾個鬧事的熊孩子監護人被告上了法庭，而他們的孩子全被學校開除了學籍。
再後來，我就幾乎打聽不到關於小不點的任何消息了。聽說是他的父母怕這件事影響到他，就對外封鎖了消息。
很可惜，相識一場，
我卻連小不點的名字都不知道。
5
原來顧行就是當年的小不點啊。
而他隔了這麼多年，竟然還一直記得我。
知道他真實身份後，我立刻發消息問我弟弟要了顧行的微信。
我弟比我還激動，賤兮兮地問我是不是對顧行上癮了？
我沒空理他，抱著手機心神不寧。
一小時過去了，顧行還是沒有通過我的好友請求。
當我弟弟給我報平安，告訴我顧行已經回到宿舍並且睡下後我才松了口氣。
今天確實太晚了，等明天他酒醒後再說吧。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快要中秋節，顧行依舊沒有成為我的微信好友。
我忍不住問了秦擁，我弟他告訴我顧行最近很忙，大三有個漂亮學姐在追他。攻勢很猛，昨天差點就將他壁咚了。
聽秦擁說這些時，我正準備敷面膜，結果面膜丟進了垃圾桶，紙卻貼到了臉上。
秦擁不禁嘖了聲：「姐，周六下午我們學校組織籃球賽。你想顧行，就來觀戰，順便找他談談唄。」
我撕掉臉上的面膜紙，說道：「周六約了客戶。」
「那行吧，如果學姐來給行哥送水，我也隻好……」
「你們班男生的水，我全包了。」我從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拍到桌上。
「明白，也包括行哥的對吧？」
秦擁拿著我的卡，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6
其實挺想去學校看顧行打籃球，但周六我確實要見一個大客戶。
這次是對方主動邀請我去她家中做客，所以我必須去赴約。
這位薛女士是我在剛剛接手父親公司之後才認識的，她算是我個人開發的第一位新客戶。
那是我人生至暗的時刻，父母突然遭遇意外去世，留下剛大學畢業的我和正在讀高中的弟弟。
我不得不接手父親留下的產業。
剛進公司的時候，我對業務並不算很熟。
以至於，我公司每年訂單量急劇下降。
最後，還是薛女士幫忙救場，每年兩次大千萬的訂單砸過來，才使得父親的公司持續維穩下去。
今年，是我和薛女士合作的第三年。
父親的公司越做越好，如今的我也算是行業圈裡小有成就的存在。
最該感謝的人，首當其衝就是薛女士。
所以第一次去她家裡拜訪，我準備了很多禮品。
聽說她有個兒子，我還特地買了款現在深受孩子追捧的玩具——工程車系列。
然而，當我提著玩具挖掘機見到開門的那人時，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顧行抱著隻比熊犬站在玄關處，一隻手還搭在門把手上。
他看了看我，轉身說道：「媽，你朋友到了。」
我：？？？
7
薛姐熱情地將我迎進門，我來不及將手裡的玩具藏起來。
隻好將它遞出去：
「薛姐，這是給您兒子的禮物。」
顧行看著我手裡的玩具，蹙了蹙眉。
薛女士高興地替顧行接了過去：
「是模型吧？行行他平時最喜歡收藏各種車輛的模型了。」
「嗯，是工程車。」我剛說完，薛女士就不小心按到了挖掘機上的按鈕。
挖掘機開始唱兒歌，唱的還是時下最流行的汪汪隊。
「汪汪隊，汪汪隊，我們馬上出發……」
「這，應該怎麼關閉呀？」薛女士尷尬地笑了笑，找不到開關時，
一隻素淨的手將玩具挖掘機接了過去。
顧行關掉了音樂，看著我說道：「謝謝，這份禮物真特別。」
「……」
是挺特別的，都把他養的小比熊犬嚇得鑽進了沙發底下。
我向薛姐笑著解釋：「之前和您見過兩次面，您看起來不比我大幾歲。我還以為您的兒子年紀還小。」
薛女士聽了，立刻捂著臉開心地笑起來：「哪有，我明年四十三了。」
說完，她又拍拍顧行的背：「我兒子也已經成年了。他叫顧行，長得帥吧？」
我看了眼顧行，如實回答：「嗯，很帥。」
「那你們先聊著，我去廚房準備晚餐。」
「薛姐……」我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匆匆跑進了廚房。
客廳，隻剩下我和顧行。
還有那隻正坐在我和他中間地板上，歪著頭吐舌頭的比熊犬。
猝不及防對上顧行的目光，我慌張地躲開了。
緊繃的氣氛下，我臨時找了個話題：「你家小狗好可愛，它叫什麼名字呀？」
顧行將手裡的挖掘機放到沙發上，回答：「親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