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開手。
賀瑕猛地倒退了兩步,跌倒在地。
「這個香是大姐給你的吧,能夠讓人昏睡,是不是沈宴初就在不遠處等著呢,等著與我生米煮成熟飯。」
賀瑕慘白著臉,用力搖頭。
我逼近賀瑕,將利刃按在了她細白的脖頸上,面若寒霜:「四妹,我可不會姑息姐妹之情。」
賀瑕看著寒光閃閃的利刃,害怕的面無人色,飛快的求饒道:
「三姐,你別殺我,我告訴你一切。」
原來,嫡姐是並沒有我想的如此卑劣。
但也相差無幾。
她本打算引燃住房,在我危在旦夕之時,沈宴初將我救下,到那時,眾目睽睽之下我與他肌膚相親,就算我不願嫁也必須嫁。
不然名聲不保。
嫡姐,果然從不曾死了這條心。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自私自利。
將我視作棋子。
所謂的姐妹情深,到頭來終究抵不過無上的權利。
「大姐許諾我,事成之後會將我嫁給六皇子做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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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庶女當皇子側妃。
而她隻需要將我迷暈這麼簡單。
的確是好買賣啊。
「三姐,你是想抓我到父母面前揭發大姐,我都答應你——」
「你想錯了。」
我嘴角勾起一絲弧度,眼神卻是冰冷:「大姐如此算計我,我自然要還給她才是。」
賀瑕本趴在地上抽泣,聞言,猛地抬起頭來,表情驚愕。
08
深夜,一聲尖叫聲驚醒了所有人。
棲霞寺的後院一片混亂,一陣火憑空而起,卻蔓延極快,半刻的功夫整個後院都燒了起來。
所有人都飛奔而來救火。
但看著火龍般的仗勢,卻不敢上前,更別說救人。
賀夫人著急忙慌的尋找著三個女兒。
我安撫道:「母親,別急。」
隻剩下太子妃依舊未出來。
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一個人影突然從火場狂奔而出。
竟然是沈宴初。
賀夫人一時激動的衝了上去,圍著賀容哭了起來。
我冷眼看著這一幕,嘴角劃過一絲笑意。
等賀容醒來時已是次日中午。
母親溫柔的喂她喝著水,聽著下人的自習說著昨夜發生的事,說到有人刻意縱火時,目光猛地落在了我身上。
「是你設計的我?」
我坦然點頭:「是。」
所有人都愣住了。
母親更是驚愕的看向了我:「靜窈,你為何要設計你嫡姐?你可知差點你嫡姐就沒命了!」
「不會的,我早就安排好了救火的人。」
母親疑惑了:「那你為何——」
我垂眸看向了賀容,冷笑了一聲:「我隻是以牙還牙罷了。」
「太子妃,你說是吧?」
母親一愣。
「容兒,你——」
看著賀容晦暗不明的神色,結合昨夜的一切,她瞬間什麼明白了。
錯愕又震驚:
「你瘋了嗎?」
「我沒瘋。」
賀容抬起頭,看向我的目光坦然無畏:「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們賀家!沈宴初並非無能之輩,他將來在朝堂上定會出人頭地,三妹嫁給他是給賀家的一份助力,更是太子的助力!」
「太子之位看似穩固,實則群狼環伺,步步維艱,三妹嫁給他,沈家和賀家成了姻親,我也能更放心用他,一舉二得,何樂而不為!」
母親驚怒不已:「那你也不應該設計你妹妹,她是你嫡親妹妹,你怎麼能為了一己私利,敗壞她的名聲,逼她嫁給沈宴初。」
她不屑的笑了一聲:「她隻是如今沒想清楚,將來她成為高高在上的夫人,生活的幸福美滿,京城人人羨慕之時,會感謝我的。」
她說的如此理直氣壯,冠冕堂皇。
仿佛自己才是真正正確的那個人。
滿室寂靜。
我突然出聲道:「大姐,嫁給一個心心念念都是你的男人,我真的會幸福美滿嗎?」
「你何必這麼騙我騙自己呢。」
她皺起眉頭,冷聲斥責:「愛不愛的究竟有何重要,這世上因愛而起的婚姻不知幾何,但最終善終者寥寥無幾,男人的話能有幾分可信,但是權力可以依靠,榮華不會背叛,三妹,你為何不懂!」
我懂。
我都懂。
古往今來,負心者眾多。
但是——
我幽幽的嗓音在房間裡回蕩,又空又輕。
「但是,你說的那種日子,我過夠了。」
「榮華富貴盡在手,人人羨慕又如何,到頭來,不過是獨守空窗幾十載,念念空響無人問罷了。」
前世幾十載。
我早已過的厭煩疲倦。
09
母親和嫡姐被我話語中的空洞冰冷驚到。
明明不到雙十的年齡,眉宇間卻滿是老朽般的風霜可憐。
但我,也實在累了。
累到無意遮掩。
看著兩人,我輕聲道:「大姐離京來此地,隻有太子府的知道,兮側妃向來妒恨大姐,想要設計大姐也並無不可能,更何況太子向來愛重你,此等事你裝裝可憐,他更多慶幸你安然無事。」
「但是,如果今日受困的是我,我要麼嫁給沈宴初保住名聲,保住賀家姊妹往後的婚娶,要麼青燈常伴,了卻此生。」
我的嘴角凝著一絲冷笑,亦是從心底冷笑出聲。
「所以,你把話說的再如何冠冕堂皇,實際上卻從未考慮過我的意願,更沒有考慮過賀家,你隻考慮自己能不能獲利。」
一字一句說的沉甸甸的,但細究之下卻沾滿了哀嘆。
我哀嘆姐妹之情的脆弱,也哀嘆重活一世,卻陷於姐妹相殘的悲劇。
但我不後悔。
如果今日不以牙還牙,讓嫡姐知道我並非任她宰割的羔羊,那受傷的便隻有自己。
賀容顫著手,想要解釋:「三妹,我真的——」
可我這次沒有握住她的手。
隻是看著她的眼睛,語氣認真極了:「賀容,從此以後,你我姐妹恩斷義絕,再不要往來。」
「你是太子妃,是皇後,是太後,但不再是我賀靜窈的姐姐了。」
說罷,我轉身離開。
身後卻傳來嫡姐嘶啞的呼喚:「三妹!三妹,窈娘——」
撲通一聲悶響,她摔下了床。
我沒回頭。
走至門口,我看到了等候多時的沈宴初。
窗戶並未關。
我的話他大抵聽的一清二楚。
他開口時沙啞極了:「窈娘,我並不同意她的這個計劃,我本想告訴你的,但是——」
我接上了他的話:「但是你沒說。」
他神色一肅,下颌繃的極緊。
「你是沒同意,但你還是跟了過來。」
跟過來想要救場。
因為沈宴初最了解嫡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
我陳述道:
「你對她永遠狠不下心來。」
上一世,這一世。
都是一樣的。
他一愣,開口想說什麼,卻被我打斷了。
「沈宴初,我要走了。」
這京都繁華下滿是骯髒的算計交易,就連骨肉相連的親姐妹,也不例外。
讓我作嘔。
我想去靜靜心了。
離開這裡。
也許會好點。
我聽到他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搖了搖頭:
「不知道。」
可能很快,也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10
一輛馬車,輕衣便行。
兜轉了半月,來到了外祖母在的渠梁城。
我一歲時,父母被外派到西北,母親心疼我年幼,便將我送到了外祖母家。
一住就是八年。
舅舅舅母沒有女兒,三個頑皮小子鬧的舅母頭疼,便愈發疼愛我的我這個小姑娘。
她會親自給我做糖糕,挽發髻,疼愛的親我的小臉,喚我一句心肝。
母親是自然疼愛我的。
但她心疼嫡姐,更在乎家門興旺。
我不怪她。
就像我,也更喜歡舅母。
上輩子,舅母知曉我過得不好,還曾想鬧到殿前,將我強行帶離京城。
算上上輩子,我與她也有幾十年未見了。
一下馬車,我就被牽住了手,耳畔是舅母帶著一絲哽咽的嗓音:「心肝,我的小心肝,可終於回來了。」
我也顫著手,將自己窩在她懷中。
氣息溫暖又熟悉。
「舅母。」
而這時,一旁出現了一道清朗的嗓音:「母親,別嚇到窈娘了。」
接著又是一道調笑:「是啊,母親,祖母可還在內室眼巴巴的等著三妹妹呢,咱們還是先進去吧。」
我抬眼去看,才看到還有兩個青年正笑著看我。
正是兩個表兄。
我頓時為自己的失態羞紅了臉。
「對對對,母親還等著呢。」
舅母擦掉眼角淚光,輕柔的給我也擦掉眼淚,牽住我的手,生怕我跑了似的,笑著說道:「窈娘,舅母給你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白糖糕,等會你嘗嘗還是不是一樣的味道了。」
一路走一路說。
一行人來到了內室,一個面容圓潤,滿頭銀發的婦人一看到我,便落下淚來,喚道:「窈娘,快快過來。」
我剛一走近,便被擁入懷中。
抱的緊緊的。
我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舅母也沒忍住,走上前,三個人緊緊抱在一起。
而這時,簾子一動,一個年輕男子走進了屋子,身穿一身月白色紗褂,面容俊美如玉,一雙眼眸顧盼生輝,令人一見難忘。
就算是長相聞名京城的沈宴初。
與他相比,也稍顯遜色。
他垂眸看我,長睫微垂,淺笑溫柔:
「三妹妹,你回來了。」
我也認出了來人。
微微回禮:
「二表兄。」
11
舅母舅舅感情甚篤,舅舅一生隻有舅母一個妻子,一共生了三個表兄,個個英俊挺拔。
兒時大表兄長我幾歲,雖是疼愛我但忙於學業,相處並不多,三表兄年齡又太小,比起玩伴更想跟屁蟲。
唯有二表兄顧思言,與我年齡相仿。
自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關系也最親近。
我兒時頑皮。
細雨朦朧時,我與他撐著傘走在小路上,我笑嘻嘻的去踩小水坑,濺的他新換的竹青色長褂下擺上滿是水。
他氣的瞪我,剛要開口訓我。
我便裝哭要去給舅母告狀。
他憋了一張臉,無奈的撇嘴:「好啦好啦,你繼續跳吧。」
但我也知道見好就收,不再鬧他了。
回頭還繡了一個荷包送給他了。
他便不再記仇。
下次還是撐著傘帶我到街上闲逛。
我還記得我離開時,他還紅了眼,讓我別忘了他。
明明過去許多年了。
但過去的記憶卻如此的清晰明亮。
吃了晚膳,舅母讓顧思言送我回去。
燭光昏沉。
我抬頭看向身側同行的青年,暖洋洋的燭光透過樹蔭落在他身上,透著一層朦朧的柔光。
我眼睫微微彎起,聲音有點輕:「二表兄,我沒忘了你。」
他一愣。
垂眸看我,薄唇輕勾,帶著一絲溫柔:「那就還像以前一樣,叫我思言吧。」
我移開視線,落在了前方的燈籠上,點了點頭:「好,思言。」
他嗯了一聲。
「靜窈。」
兩人相視一笑。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相識的少年時。
12
渠梁城雖然沒有京城繁華,卻更自由些。
舅母生怕我不適應,又怕我在家裡憋著難受,便允許我可隨意出門。
走在街頭,隨處可見的是妙齡少女笑著和同伴闲逛,摘下惟帽,露出一張張嬌豔如花的臉蛋。
遠遠瞧過去,比樹枝上綻放正盛的桃花還美。
這場景許久許久未瞧見了。
前世,我要時刻端莊要保持優雅,不能丟了首輔夫人的尊貴。
重生後,我是賀家三小姐,要笑不露齒,步若嫋嫋,不能丟了賀家女兒的體面。
但周圍人皆是如此。
倒也不顯得奇怪。
倒是忘記了,還能如此輕松自在的活著。
正想著,頭頂傳來顧思言低沉的嗓音:「靜窈,要摘下惟帽嗎?」
我攥緊手心,重重點了點頭:
「要的。」
丫鬟剛要動手,一隻手卻先她一步抵在我的下巴。
我低下頭,看到的是修長的手指,指節如玉,靈巧的輕輕一勾,蝴蝶結便松散了。
這距離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我下意識的想要退後一步。
可下一秒,惟帽被拿離頭頂,陽光落了下來,我抬起頭正好對上顧思言澄亮清明的眼眸,他微微一笑:
「好了,自由了。」
我往周圍看了一眼,卻發現丫鬟們低著頭,仿佛什麼都沒看到。
就連路兩旁的小販看到這一幕都沒訝異的神色。
仿佛司空見慣。
我不由深思。
難道是我想太多了嗎?
13
春寒料峭,秋風秋雨。
轉眼便是半年過去了。
我早已習慣了渠梁城的生活。
心頭的鬱結慢慢疏散,再回頭看,隻感嘆不過如此。
母親的信如期而至。
我拆開看了看,有一瞬間愣住了。
「靜窈,你嫡姐有孕了,卻被側妃陷害流產,側妃被貶為庶人,容兒身體並無大礙,隻需調養半年即可。」
「因上次火災之事,太子雖無責怪你嫡姐,卻對沈宴初心有隔閡,在朝堂上多有針對,處處受挫,陛下打算將他外派至渠梁城附近的祁縣,他對你念念不忘,你不在家時時常來府中表忠心,你嫡姐讓我提醒你,他如今心性不定,並不為她所控,讓你小心為上。」
「靜窈,你舅母與我提及你的婚事,你二表兄顧思言對你思慕已久,願聘你為婦,白首不離,你的意下如何?」
一封信,說了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