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房比這間的位置要更好,等一會兒開場,就能從玻璃內側俯瞰整個舞臺,而外部的人則完全不會意識到這裡也是一個VIP看臺,是真正意義上的“頭等艙”,也是他一開始的目標。
他提前三天就通過會場和節目組雙管溝通想要預定這間房間,卻還是被告知來遲了一步。徐特助又聯系了節目組,節目組那邊對此表示不是錢的問題,是劇院方的安排。
這座場館其實頗有年頭了,原身是民國時候的大戲院,聽說當時城裡最有名的班子,一年才能上這臺子兩次。後來擴建成了大場館,專門接待國內外歌劇團,承辦高雅音樂會等,再後來,為了營生,場館不得不放下身段,籤了各種流量明星的商演單。
年輕人的狂歡方式和老一輩不同,這些高檔的,設計卓絕的VIP包房造價昂貴,使用費用高昂,而且即便便宜,年輕人也看不上。
粉絲們更喜歡在人海中尖叫,和同好一起為偶像聲源,和愛豆呼吸同樣的空氣,如果被關進包廂的話,怎麼尖叫?怎麼和愛豆互動?做好的燈牌手幅給誰看?
最討厭的就是那個單面玻璃了,愛豆都看不見我,幹嘛要來現場,我在家等藍光不好嗎?
因此,發生這種情況徐特助很意外。他身為楚瀚宇的助理,也算是處理這類問題的老手了,很少遇見這種拿錢拿勢都說不通的狀況。他想著,老楚左右不過是關心兒子的工作,既然沒有最好的,可能就不來了吧。畢竟楚家一脈相承的傲嬌,這事他肯定不想讓楚少恆知道。
沒想到老楚隻問道:“舞臺角度怎麼樣?”
“看舞臺倒是不錯,很正。”
“那就它吧。”老楚一揮手,隨即又給了他一個自行領悟的眼神,“別張揚。”
徐特助:……
所以,您真的是來看演唱會的?
老板不會真的在追星吧!
因為老楚還要開會,要晚點兒來,所以徐特助早早地來“布置”場地。雖然是位置第二好的包間,但服務是一流的,而且因為平時基本沒人來,所以沙發座椅什麼都很新。
徐特助將一切安置妥當,便恭恭敬敬地守在門口,外面的接待他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節目組的人會領著楚瀚宇從員工通道進來。不一會兒,門口傳來腳步聲,他還以為老楚提前來了,正要起身迎接,聽到聲音卻一頓。
“沒有包廂了?”楚少恆凝眉,“盧經理,你要我在臺下和粉絲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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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少,不是這樣,您聽我解釋。因為您是以楚娛官方的身份出席,所以我們安排了統一的媒體坐席”。
楚少恆看了看所謂的“媒體坐席”,人挨著人,桌臺前面掛著一個個傻乎乎的公司LOGO,待會兒還得聽導演安排對著鏡頭傻笑。他們要他在那裡被圍觀?
看出楚少恆的不滿,劇院經理忙道:“這樣吧,楚少,我去前排調度一下,給您換一個視野最好的甲票坐席怎麼樣?您放心,前兩排都是特約貴賓席,後面有保安執勤,和觀眾區域是隔開的。”
楚少恆凝眉,劇院經理和節目組也很為難,因為他們本來邀請的就是各公司的市場和運營,誰也沒想到經過了宋思瑤的事,楚少恆還會親自出席。以楚少恆的身份,坐在媒體席的確不合適。
楚少恆側頭,看見走廊盡頭的兩扇特別裝修的VIP大門,是很復古的風格,仿佛還能透過這裝潢看到民國時期紙醉金迷的戲院舊景。
他對一直不敢吭聲的助理道:“查查,是什麼人?”
他倒不是想仗勢欺人,能訂到這裡的肯定不是一般人,隻是好奇吧。
劇院經理對楚少恆和助理之間的交談充耳不聞,隻是尷尬地賠笑,態度卻沒有松動,也沒有請楚少恆去VIP的意思。這是鐵了心不給面子了。
楚少恆臉色一沉,轉身離開,向觀眾席走去。
眾人一走,躲在門內的徐特助松了口氣,天知道他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還好還好,差點兒就和大少爺撞上了!要是讓楚少恆見到他,那老楚來看演出的事就瞞不住了。老板千叮萬囑,要低調,不能張揚,最不能告訴的就是大少爺!
徐特助安撫了一下小心髒,不自覺地又看向對面的大門。要是兩個VIP都約上就好了,那邊有另一條直升通道,方便得很。聽說當年最德高望重的國寶級曲藝大師謝紀璋老先生曾經和某領導在這裡共賞外國音樂劇,討論國內外戲劇文化差異,所以才專門開闢了這條通道。
距離開場還差半個小時了,可是對面一點兒動靜也沒有,這人不會不來了吧?要是對方行程臨時取消,他倒是可以為老板再爭取一下。
可惜徐特助注定要失望了,距離開場十五分鍾的時候,走廊裡來了一伙人。走在前面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一身得體的高定衣著,氣質謙和,生面孔,他聽到身後的人叫他“文先生”。
文先生身後跟了不少人,這些人中隻有一個人徐特助認識,是空軍醫院的心血管聖手孫教授,後面跟著的好像是他的助手和學生,還有一些人抬著醫療器械,具體是做什麼的,外行就看不懂了。不過能請孫教授出診,肯定不是普通人。
文先生在前邊帶路,推開包廂門後,讓人把器械都搬了進去,孫教授和他的團隊也進入了包廂。
徐特助:!!!
這個文先生看著至少有五十歲了,莫非身體不好?
心髒不好的人還敢來這種場合,這是拿生命在追星啊!現在的偶像文化已經瘋狂到這地步了嗎?
手機震動,徐特助低頭一看,是老楚到了。想到小楚就在樓下,徐特助瞬間把這些八卦拋在腦後,小跑下樓迎接自家老板,可萬萬不能讓這對父子碰頭……
那就是尷尬母親給尷尬哭喪——尷尬死了!
徐特助匆匆進了電梯,因此並沒注意,在電梯門關閉的前一刻,另一側的電梯門敞開,又來了一伙人。
謝開的助理恭敬地擋著電梯門,謝開親自推著輪椅出來,俯下身,對輪椅上的老人笑得一臉諂媚。
“爺爺,你放心,‘頭等艙’早就給您訂好了!我跟文化局的趙爺爺打了招呼,他聽說預定包間的是您,二話沒說就跟劇院這邊聯系了。”謝開笑嘻嘻地道,“爺爺您看,這地方,還跟您那時候一樣沒變呢。”
老爺子精神還算不錯,他搖搖頭:“不一樣,早都不一樣了,都變啦。”
“怎麼不一樣,我小時候來過,我還記得,就是這個樣子的。”
“那是你小時候,”老爺子眼神中有些悵惘,“和我小時候是不一樣的。”
謝開出生的時候,大劇院已經蓋好了,雖然還沒有擴建,但是和早前的戲臺子已經是天壤之別。
距離謝紀璋上次來這裡也已經二十年了,那時候他是作為國粹傳承人在這裡進行國內外戲劇文化交流,和他一起出席的大領導都已經退休好多年,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會再來。
謝開看看時間,差不多了。
“爺爺,我得下去準備了,這個包廂有控音設備。孫教授說了,您不能長時間處在分貝太高的環境,咱們先看看熱鬧,等……那誰出來,咱在開音響啊。”
從這裡可以俯瞰到舞臺正中間,又不會太吵鬧,原本是專門的“社交用”VIP間,這會兒給老爺子倒是正好。
謝紀璋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指尖微微動了動,這是讓謝開忙自己的。
謝開還是不太放心,又跟醫療團隊交流了兩句,最後叮囑文管家,務必要照顧好老爺子。
文管家道:“少爺放心,來之前,孫教授給老爺做過全面檢查,又提前調養了一個月,老爺最近身體狀況非常穩定,沒什麼問題。而且我們聽完了兩首歌就走,不會累著的。”
原本謝開是堅決反對爺爺親自來現場的,九十二歲的粉絲真的傷不起,這種鬧哄哄又亂糟糟的環境,出點意外什麼的,用不著他爸回來,他自己就得以死謝罪。
但是老爺子態度非常堅決,容不得半分動搖。若是以前,謝開肯定是覺得爺爺在胡鬧,可是有了“祖師奶奶”這層關系,,又擅自在心裡認了申棋是“小師妹”後,他多少理解了一些。
爺爺這歲數要說粉了哪個明星,那是扯蛋,是玩笑,但是謝紀璋這輩子最尊重崇拜,最“粉”的,就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祠堂掛畫裡的師祖爺爺謝南笙,如師如父,是撫育栽培之恩;另一個就是那位未曾留名的師祖奶奶。
他今天堅持要來現場看決賽,為的也是師祖奶奶,在他眼裡,廠長就是師祖奶奶的“化身”,這樣一想,這份感情就不難理解了。
所以謝開便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包括自己的,謝家的,老爹的,總算把頭等艙給“盤”了下來,又好說歹說請了主治醫生孫教授隨行,把急救設備都不辭辛苦地搬進了包房,隨時監控老爺子的各項健康指標,確保萬無一失。
當然,消息是絕對隱秘的,連節目組都不知道。劇院方倒是知道一點,不過劇院和他們家有交情,不會亂說。
後臺發生這些事,前場人員當然是不知道的。
距離開場還有十分鍾,前臺的人找不到謝開正在團團轉。鹮廠高層也出席了,正在臺下和各位合作伙伴款款而談,和周圍氛圍格格不入。
孫總跟各家老伙伴打了一遍招呼後便離開了,這樣的場合,他作為鹮廠高層,他隻要露個臉即可。臨走的時候,厲導讓林助監工,自己出來送老板。
“挺好的,我看贊助商席都坐滿了,這些老朋友還是很給面子啊。”領導對這次收官之戰評價很高。
厲導想了想,道:“之前維益的季總也說過要帶著女兒來,我們給留了位置,不過好像沒看見人?”
“噢,老季啊,不用管他,他覺得自己現在是個網紅了,怕被採訪,你說說這,快五十的人了,怎麼還飄起來了呢……”
“阿嚏!”
某高檔住宅內,季飛揚打了個噴嚏。妻子嫌棄地把他懷裡的小女兒搶了回來:“你怎麼回事,怎麼對著孩子?”
小姑娘皺著臉,要哭不哭,正嫌棄地抹著臉蛋。
季飛揚不好意思地抽出紙巾:“沒事沒事,囡囡不哭啊,爸爸陪你看直播,一會兒就能看到你喜歡的小姐姐出道,高不高興?”
妻子被他氣笑了。
這麼小的孩子,知道什麼叫“出道”?
季總笑笑沒說話。他已經叫助理買了一些賬號,待會兒在截止前全投進去。他想好了,不管是不是“大侄女”吧,總歸是緣分一場,花點小錢推一把,對於維益不算什麼,至於去現場……就免了吧。老爹說過——季家人,做好事,不留名!
直播間已經開啟了,彈幕每三分鍾就得清理一次,往期剪輯輪播放的差不多了,節目組幹脆把畫面切到了場外和觀眾席,對各家粉絲進行採訪,也給大家一個應援的機會。
申棋等人已經換上了統一的制服,是《偶新》第一期眾人錄制團舞時的穿著。
申棋從側臺往下看,看見賀北笛端正地在前排坐著,正低頭聚精會神地看手機,頗有些鬧市讀書的感覺。前排位置是節目組特意為公司高層和合作伙伴及家眷留的,放眼望去要麼就是大腹便便的中年領導,要麼就是抱著孩子的美婦人。賀北笛坐在其中顯得鶴立雞群。
不過很快,另一隻鶴就來了。
楚少恆看了看唯一的空座,以及旁邊的賀北笛,臉色不太好。
賀北笛也很意外,他還以為楚娛這次摔的這麼慘,楚少恆說什麼也不會來了。
兩人互相瞪了一會兒,一時間也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終,楚少恆抿了抿嘴角,坐了下來,頗有些“屈尊將貴”之感。
賀北笛“嘖”了一聲,繼續玩手機,旁若無人。他還順手給申棋發了條微信——
“上場了嗎?猜猜我身邊坐著誰?”
片刻,申棋回了她一張圖片,是從側臺拍的他的照片,除了賀北笛俊挺的側臉,還有他旁邊臭著臉的楚少恆,以及一條消息,七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