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聿和施寧作為家屬也對他們回禮。
男人緩步上前，右手搭上了陸聿的肩，語氣滿是遺憾地道：“太突然了，上個月碰見陸叔還約好得空要一同下幾盤棋，真是人生無常……陸總，節哀，抱歉。”
彼時，爸爸媽媽都陷於極度的哀慟，眼底一點波瀾都沒有，自然也沒有意識到這男人有任何不妥。
隻當是熟人尋常客套的慰藉罷了。
而男人帶著妻子和小孩們告辭離開時，經過施妄面前，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意味深長地感嘆：“這是小妄吧？時間過得真是快啊，小妄都長成大孩子了。”
夢裡的施妄身體僵住，背脊生寒。
……
而現實中的施妄，也在此刻被驚醒了。
他躺平在床上驟然睜眼，冷汗涔涔。
心裡的不安愈發劇烈難耐。
雖然他明白人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許是從陸呦呦口中得知爺爺奶奶在三年後已經過世，對他來說有不小的衝擊，獲得了心理暗示，才會做一個這樣莫名其妙的夢。
但那種森森的感覺太奇怪了。
施妄回想著那個男人的面孔，在記憶中無論如何也搜尋不出。
他起身爬下床，匆匆打開電腦，開始在瀏覽器裡搜索各種關鍵詞。
施妄雖然想不起這個男人是誰，但是他記得這個男人在夢中說的每一句話，包括他的語氣和神態。
他嘗試從陸家開始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和陸家有交集的家族，然而在搜了一小時後，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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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陸家這些年來都非常低調的緣故，除了一些重大事件，幾乎搜不到任何私人信息。
施妄隻能作罷，但心裡始終存著疑點。
睡前，呦呦問媽媽自己是不是犯錯誤了。
施寧心疼地抱著小團子，撫著她柔軟的頭發安撫她。
她需要花點時間來組織措辭。
呦呦實在太小了，她才三歲。
大人不太擅長對兩三歲的小朋友解釋死亡是怎麼一回事。
就好像對一個才剛剛開始的生命，告訴她生命終究會走向終結，未免太殘酷了。
正如六年後的施寧不忍對呦呦說太多細節一樣。
如今的施寧也不忍心對呦呦說實話。
她隻能給呦呦講述一個富有幻想色彩的故事。
“呦呦沒有做錯任何事，隻是呦呦讓我們大家知道了……未來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因為呦呦來自於六年後，那個時候……爺爺奶奶可能已經離開我們，去另一個星球了。”
呦呦懵懂地瞪大眼睛，(ΩДΩ)震驚又傷感：“為什麼爺爺奶奶要離開我們？別的星球好玩嗎？為什麼爺爺奶奶不帶我們一起去？”
施寧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心髒也是隱隱悶痛。
她其實也很難接受公公婆婆還不到七十歲就……
她抱緊呦呦，深吸一口氣，盡量用溫柔的語氣解釋：“我們每個人從出生到老去，都是從一個星球去另一個星球的旅程，到了一定年紀，或者因為一些突然的變故，就會暫時離開家人去另一個星球生活了，至於好不好玩，媽媽也不確定，因為媽媽也還沒有去過。”
大約是施寧用講童話一般的方式對呦呦說，她接受還算良好。
呦呦小小一團伏在媽媽肚子上，奶聲奶氣地追問：“那爺爺奶奶去另一個星球後，還能和我們見面嗎？”
“暫時……不能，但是終有一日我們會團聚的。”
呦呦雖然似懂非懂，但隱隱覺得這是一件悲傷的事情。
她吸了吸小鼻子，奶呼呼地說：“呦呦不想讓爺爺奶奶去別的星球，地球已經很好玩啦，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呦呦！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們也都不要去別的星球好嗎，呦呦想要你們一直陪著呦呦！”
呦呦稚氣的嗓音令施寧的心更痛了。
她愈發抱緊了呦呦，認真地說：“媽媽也不想離開呦呦，媽媽會盡力多陪伴呦呦的……”
小團子敏感地覺察到媽媽的難過。
她本能的覺得不應該再繼續這個話題，否則媽媽可能會越想越傷心的。
小團子擔心地從媽媽懷裡鑽出來，用自己軟乎乎的臉蛋輕輕貼上了施寧的側臉，在媽媽的臉頰上蹭了蹭。
“媽媽貼貼，睡覺吧媽媽，呦呦也不會離開媽媽的。”
施寧被女兒的臉蛋輕輕蹭著，心裡痒痒的，也暖暖的。
她低頭親了親呦呦的額頭，聲線溫柔如水：“睡吧，媽媽愛你。”
雖然有些傷感，但母女兩人還是很快陷入了安睡。
在睡夢中，呦呦攥緊小拳頭，無意識地說著夢話：“唔……才不準爺爺奶奶去別的星球呢，爺爺奶奶不準貪玩！爸爸也不可以去別的星球！都要留在地球上陪著呦呦，我們一家人永遠都不要分開，哼。”
……
呦呦醒來時天才蒙蒙亮。
媽媽還在熟睡中。
她不想吵醒媽媽，就躡手躡腳地爬下床去。
小團子剛走出主臥，就被熬了一宿，剛給自己煮了碗面吃完的陸砚撞見了。
陸砚通宵沒睡，剛剛忙完一個棘手的項目，填飽肚子準備去補一覺，卻見到了躡手躡腳的呦呦。
陸砚眼尖地發現團子沒有穿鞋，是光著小腳丫跑出來的，他快步上前把她一團抱了起來，捏了捏她的小臉蛋，似笑非笑地問：“呦呦怎麼這麼早就醒了？還不穿鞋子就跑出來了？”
呦呦呆呆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胖jiojio，尷尬地咧嘴笑了：“呦呦忘記了，嘿嘿嘿。”
雖然屋裡現在都有地暖，地板不至於冰涼，但陸砚還是堅持去給呦呦找了一雙小棉襪套上，溫聲道：“還很早，呦呦要不要再睡一會？”
呦呦搖了搖小腦袋，她已經睡不著了。
她還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就因為她在回家路上說錯話了，弄得全家氣壓都低了許多。
即便媽媽再三強調不怪她，呦呦還是很難過。
因為她一點也不想讓爺爺奶奶去別的星球生活。
而且她隱隱約約明白，在穿越之前，爸爸進了ICU，應該就是像媽媽說的那樣，要去別的星球生活了。
陸砚是個細心的哥哥，他大約也猜得出昨晚家裡氣氛突然凝重，呦呦肯定也意識到了什麼。
他自己其實心情也很沉重，有點難以接受爺爺奶奶將會在三年內離世。
他雖然比弟弟們成熟一些，性格比較平和，也能接受人生的各種變故。
但父母關系破裂的這些年裡，爺爺奶奶對他和小暃的關懷，也很大程度給了他安慰。
尤其是很小的時候。
見不到媽媽，爸爸也在忙碌的時候，爺爺奶奶花了很多時間陪他和小暃。
雖然人這一生終將走向衰老和死亡，但他覺得實在是太早了。
爺爺奶奶身體這麼好，不說長命百歲，再活個十幾年真是半點不過分，怎麼也不至於三年內就……
但陸砚不希望呦呦有半點不開心。
他抱著呦呦回到自己的書房，拿出充好電的銀粉色手表，戴在了呦呦的手腕上。
呦呦眼睛一亮：“哇，手表有電了耶！”
陸砚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對啊，現在充電倉已經改良過了，呦呦可以每天都用了。”
一開始他隻勉強設計出了一個臨時充電倉，能把手表充電且導出相冊，最近經過不斷改良，他差不多已經還原了這個電話手表本身適配的充電倉，而且能夠因此展望到未來幾年技術的進步。
呦呦歪著小腦袋：“大哥哥上次不是說，這個手表現在還用不了嗎？”
陸砚笑了笑：“呦呦去雪山的時候，哥哥又改良一下充電倉，現在已經可以用了，隻是全息電話暫時還不能實現，因為呦呦的手表可以打全息電話，但是和呦呦通話的人卻沒有相應的技術產品，但是也有很多功能是正常使用的。”
呦呦聽得雲裡霧裡，但她知道大哥哥是在最近一段時間裡取得了一些進步的意思。
她捧場地拍著小胖手：“好棒好棒，大哥哥一直都這麼厲害！”
陸砚最近確實完成了不少事，他新接的幾個項目，把欠銀行的錢都還完了，自己的新項目也開始推進，原先停工的工廠也已經復工。
短短兩三個月，他在事業上似乎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從前屢次原地踏步的環節，好像因為有了呦呦，突然都豁然開朗了。
陸砚由衷地說：“不是大哥厲害，其實是呦呦厲害。”
呦呦眨了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道：“呦呦有什麼厲害的呀，二哥哥說呦呦連幼兒園的文憑都沒有，隻是個小文盲。”
陸砚瞬間臉黑：“他胡說，呦呦是大哥見過的最聰明伶俐的小朋友，你二哥小時候才是真文盲！”
兄妹倆在書房裡玩鬧了一會兒，呦呦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點。
她對大哥哥有一種天然的信賴感，好像所有困惑，都可以對他傾訴。
團子坐在陸砚的腿上，看著大哥哥修長的手指敲擊著鍵盤正在回復一些英文的郵件。
她忽然奶聲奶氣地把媽媽昨晚跟她說過的話對陸砚重復了一遍。
“可是呦呦不想爺爺奶奶去別的星球呀！”
陸砚其實也在思索這件事。
隻是他沒有表現出來。
他仔細推算過，要讓兩個如此健康的老人，在短短三年內相繼去世。
要麼是突發疾病，要麼是意外身故。
意外……是可以通過算法去避免的，他可以通過跟蹤記錄爺爺奶奶24小時的生活，最大限度避免意外的發生。
而疾病，也受到提前預防的影響。
他近期會陪同爺爺奶奶去做全身檢查，而意外的規避算法，還需要進一步計算。
陸砚起身去給呦呦衝了一瓶奶，讓她捧在懷裡慢慢喝。
等呦呦心情完全放松下來，他才循循善誘地問：“那呦呦在穿越之前，有沒有聽大人說過，爺爺奶奶為什麼不在了？”
捧著奶瓶咕嘟咕嘟喝奶的小團子陷入了沉默。
她絞盡腦汁地想，把小腦袋瓜都快想破了。
呦呦知道這是很關鍵的問題！
所以即便她感覺小腦瓜都快破掉了，也沒有放棄去想。
人的大腦很復雜，有些記憶被儲藏在很深處，乍一想完全沒有印象，但深挖後……也許會有不同的結果。
終於！
呦呦的腦袋裡仿佛有個燈泡，叮的一下亮了起來。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呦呦想起來了！爺爺是坐飛機的時候……飛機摔壞了。”
呦呦根本不記得是誰說的了。
可能是老宅的佣人們午後闲聊的對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