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皮輕輕動了動,什麼也沒說。
虞穗穗借的這本更像畫冊,圖文並茂的介紹了這個世界各個地方的風俗人情。
修煉秘籍看不下去,看看這種就剛剛好。
一晃半個時辰過去,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隻有翻動竹簡與書本的聲音。
若是剛穿來那會,她很難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謝容景安安穩穩地一起看書。
這樣想著,虞穗穗用餘光輕輕看了一眼謝容景,後者仍安靜地一手支著臉,一手無意識地轉著手裡的毛筆。
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虞穗穗被這個形容嚇了一跳。
大反派同學和這四個字不說南轅北轍,完全是毫無關系。
時間靜靜地流淌。
虞穗穗翻完了厚厚的畫冊,太陽仍懸在頭頂,看起來離下山還要一段時間。
“我要回去啦。”她輕快地站起身:“那本書可以借一周,你先慢慢看,下周我再來拿。”
謝容景聞言,轉過頭來,將竹簡遞給虞穗穗。
噢。
他也不想看了。
她接過竹簡隨意翻了翻,發現裡面每個字都認識,合起來就不知道在講什麼東西。除此以外,還充斥著奇奇怪怪的符號和語焉不詳的描述,以及一些極其抽象的圖畫。
Advertisement
……難怪謝容景會看不下去。
虞穗穗從小到大的成績都是中等,對反派同學產生了一點點微妙的共鳴。
“下次給你找點別的書看,這個確實有點難……”
謝容景看了她一眼,附身拾起幾顆灰色的石子,將它們圍成一個小圈,又在裡面畫了幾條線,有的很直,有的歪歪扭扭。
接著,他一步踏進那個石子圈裡。
——方才還好好站在面前的謝容景,突然就不見了蹤影。
虞穗穗:……?
瞳孔地震。
“大小姐能看見我嗎。”
謝容景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但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陣成了?
虞穗穗太驚訝了,第一時間忘記了回答。
也用不著她回答,謝容景隻用看她的表情就一切了然,將地上的石子挪開一顆,消失的謝容景就又一次出現了。
比一些大變活人的魔術現場更為帶感。
“小型的幻陣。”謝容景解釋道。
“外面的人看不到陣裡的人,如果再疊加一個隔音陣,就會連聲音也聽不到。”
他談起這些時,眉眼溫和,氣度從容,半點看不出是個大反派。
第13章
對於這個修仙世界,虞穗穗其實了解的並不多。
但盡管如此,她也知道——謝容景這種情況,稱之為天才都不為過。
“你之前學過這個嗎?”她決定確認一下。
謝容景搖頭。
“……牛。”
她還能說啥呢。
“這並沒什麼。”謝容景謙和地笑笑:“上面記載的三個陣法都是陣修入門級的,我現在應該還不到半重。”
這話說的,“還不到半重”。
不知道普通的陣修需要多久入門……反正不可能是兩個時辰。
還是在沒有師父帶的情況下。
虞穗穗像是一個被學霸暴擊了的學渣,不久前那點學渣間的惺惺相惜就像一盤散沙,不用風吹,布完陣就散了。
她將竹簡再推給他:“不是有三個陣法嘛,全學會了我再拿去還給藏書閣。”
“沒有這個必要。”謝容景說:“剩下的兩個陣法,一個是隔音陣,另一個是讓人走不出去某個範圍的困陣,本質上都和幻陣差不多。
為什麼沒有必要,這兩個陣聽起來還蠻有用的呀。
虞穗穗歪著頭看著大反派同學。
謝容景耐心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隻需要將陣眼向西進二去五,精神力集中在左三和右一方位,就可以將幻陣改為隔音陣。同理,困陣也能由幻陣演化而來。”
……
這麼短的時間還能舉一反三的麼?
她徹底麻了,但轉念一想:沒點修煉天賦怎麼當大反派。
想到這裡,虞穗穗莫名產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慨。
【如果這人不是反派就好了。】
如此優秀的天賦,一定會有光明的未來吧。
會有很多人景仰他,很多人崇拜他,還會有很多人愛他。
“謝過大小姐。”仍是涼涼的、尾音上挑的語調,卻多了幾分喜意。
他的高興甚至寫在了臉上,眼睛彎起,像一隻漂亮的貓咪。
虞穗穗被他的喜悅感染,頗有幾分身為伯樂的欣慰。
“雖然是簡單的基礎陣法,平時應該也是蠻有用的。”她坐在長椅上託著腮,兩條小腿晃呀晃:“比如隔音陣,就很適合談點重要的事……”
“嗯。”謝容景笑著應道:“殺人時也不怕聲音引來他人。”
???!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她光速撤回了先前的感慨: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謝容景這人沒準就是喜歡當反派。
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以及原劇情。
與此同時,謝容景也有些訝異。
他方才根本就沒有多想,完全就是脫口而出。
這場景有些熟悉,謝容景若有所思,想到三四年前認識的一位老靈修。
老靈修是專門教外門弟子靈術的師父,也是唯一一個願意讓謝容景來旁聽的人。
謝容景這人,總是能很輕易的吸引旁人的目光。
大概聽了兩節課,老靈修就注意到了這個天賦異稟的弟子,並對他施放靈術時的熟稔和精確驚為天人,從此連帶著每周的授課也來了精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靈術是我們靈修將五行靈力外放時的形態。”老靈修說:“我們學習靈術,不隻是為了施放一些水球火花,更重要的是應用在平時的生活裡。”他點了點最得意的弟子:“容景,你來給他們舉幾個例子。”
謝容景想了想:“可以用水靈力,將一個人體內的血抽幹。”
……老靈修沒反應過來:“什麼?”
謝容景:“也可以將他體內的血凝結成冰,或者將一個人的身體變成一塊石頭,再將它拍碎……”
他沒有說完,因為老靈修整張臉瞬間漲得通紅,謝容景被震蕩出的靈力甩出老遠,吐出一大口鮮血。
老靈修憤怒到了極點:“到底是魔族的小畜生,竟說出這種喪盡天良的話!老夫今天就替天照門清理門戶!”
……
想到這裡,謝容景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上次見面,這位大小姐的行事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他對一切未知的、從沒發生過的事情都感到新奇,以及來自本能的不適與抗拒。
他按捺不住想要打破這一切。
於是,他詳細而又認真的,將自己腦中關於陣法的用途分享給了面前的少女。
“如若說,幻陣的本質是隱匿修仙者的身形,那麼隱匿別的東西也一定可以——隻需要稍稍將它改動一下。”
他在虞穗穗的身旁坐下,右手捏著一隻朱筆。他的手白皙而又修長有力,微泛著冷意,能隱隱看見皮下青色的血管。
他在紙上隨意塗畫了幾筆:“若是這樣改,應該能將兵器隱藏起來,隻需要在地上挖一個坑,裡面放上密密麻麻的刀劍,有人路過時就——”
就會血濺當場。
虞穗穗偏頭看謝容景,對方仍是那副悠然自若的樣子,和唇邊詭異地笑產生了嚴重的割裂感。
行叭,這是又要犯病了。
虞穗穗:“那地上挖的坑呢,有沒有被藏起來。”
她淡定地糾正對方計劃裡的漏洞。
“沒有。”謝容景愣了一下:“那這裡也需要調整。”
朱筆吸飽了墨卻遲遲未下筆,墨跡滴在紙上,形成一個紅色的圓。
“你會在挖洞的時候被執法堂的人帶走。”虞穗穗嘆氣:“挖這麼大一個洞,要浪費多少時間,不如給你的緋光花松松土。”
……
謝容景奇異地盯著她——用那種看巨大緋光花的目光。
袖中的左手握緊又松開,他沒再說什麼,隻是深深地看了虞穗穗一眼。
面前的少女和謝容景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她似乎對他沒有什麼惡意——盡管這一度令他非常不解,但他不喜歡任何不可控的事情,更不喜歡她露出那種關切的表情。
謝容景就像一顆冒著黑氣的冰,厭倦一切試圖帶給他溫暖的東西。
就連先前的幾分好奇在本能的驅使下,也早已逐漸冷卻下來。
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殺了她。
謝容景這樣想。
緋光花的花期很短,在夏天真正到來之前,已經徹底沒有半點紅色。
自上次給謝容景送完秘籍,又過了半個月。
如今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中高階修士不怕冷不怕熱,但她才兩階,完全做不到,院子裡的那群侍女仙童更是不行。
好在修仙界稀奇古怪的東西很多,小侍女們用一種叫冰凝珠的東西將整個院子變得涼氣十足。
如果把這種珠子隨身攜帶,就像是帶了一個微型空調。
虞穗穗覺得很神奇,裴林來聽琴時,順便裝了一袋子冰凝珠讓他帶給謝容景。
她將快遞寄出後就沒再想這事,每天彈彈琴睡睡覺,日子過得十分快活。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虞穗穗停下手裡撫琴的動作,如流水般的樂律也隨之戛然而止。
“小姐彈得越來越好聽了。”白霜從樂聲中回過神,隻覺得一天的疲憊都被一掃而空。
她試著形容這種感覺:“就像泡在溫水池裡一樣,很舒服。”
嗯……可能是快突破了。
音修也是一個主要靠精神力的專業,充沛的靈力對其來說隻是錦上添花。
或許因為是穿越者的緣故,她的精神力比一般人要強大點,這段時日時不時彈彈琴,竟隱隱有種快要到三重的樣子。
沒想到來做任務,還真的順帶修了個仙。
兩人說話間,已有別的侍女拉開院門。
門外站著滿臉怒容的裴林,他原本也算是個小帥哥,現在生著氣,看起來兇巴巴的,將開門的小侍女嚇了一跳。
“怎麼了這是?”白霜問。
和隔三差五來拍馬屁的牛執事一樣,隨著虞穗穗現在彈琴的頻率變高,裴林也常常帶著小禮物來這裡蹭音樂聽。
白霜性格活潑,加上和裴林年紀相仿,兩人逐漸熟悉了起來,現在看到憤怒的裴林也沒怕他,笑嘻嘻打著趣。
“什麼情況,誰惹我們裴大人了?”
裴林一張俊臉漲得通紅,眉頭快擰成一條線:“那魔種真的太過分了!”
虞穗穗抬起眼看他。
“哎呀,你怎麼能說這種話。”聽話的白霜在小姐的耳濡目染下,對謝容景並沒有什麼惡感,也知道這是個侮辱性詞匯,連忙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
裴林的手握成拳又松開:“屬下一時失言,大小姐恕罪。”
看來當真氣得不輕。
謝容景和裴林從來都不對盤,虞穗穗合理推測:“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
“沒有!”裴林一口否決,接著又補充道:“如果不是不能濫用私刑,我,我一定狠狠抽他。”
還好沒動手。
虞穗穗默默地看了裴林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