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不似剛才那般沒精打採。
畢竟……誰能拒絕一個既出錢又事少的冤大頭呢。
虞穗穗也在看月亮。
與人間不同,魔界的月亮並非銀白,而是淡淡的紅,更添了幾分詭異的美麗。
據她持續幾日的觀察:這裡的月亮顏色是會變幻的。
比如她和謝容景剛到魔界的那天是十五日,月亮比現在要紅得多,彎彎的像沾了血的銀鉤;而今天是二十三日,月亮的顏色肉眼可見淺了不少,更接近薄櫻粉。
“大小姐真的太厲害了!”
小魔族們吹捧道:“竟然剛來就發現了我們魔界最大的秘密!”
穗穗:……
你們最大的秘密就是這個嗎?不是,這吹得也太不講基本法了吧。
現在出現在她身旁的魔族,無不是經過謝容景精挑細選過,她們不僅長相周正無不良嗜好,還幹幹淨淨一天洗三次澡,就連尖尖的爪子也被修剪得齊齊整整。
看得出這些魔族很努力在學習“如何與人類相處”,有幾次虞穗穗路過花園,還聽到他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似乎是在排練。
-“大小姐,您今天的衣服真漂亮,簡直是枯木逢春百花齊放!”
-“錯了錯了,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
-“請教一下,給大小姐請安時要帶什麼禮物嗎?”
-“不知道……反正不是帶人類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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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她更加覺得自己像是外來的珍惜保護動物了。
先前她聽嘟嘟嚕嚕說過,魔界有不服謝容景的叛軍。
可她都來一周了,別說是叛軍,連個敢大聲說話的魔族都見不著。
有件事她沒有猜錯:魔族們真的很怕謝容景。
不僅如此,這份懼意甚至奇怪地延續到了她的身上……有一次虞穗穗出門散步,剛準備和一隻路過的魔族搭話,便將對方嚇得跑了老遠。
穗穗:?
她目送著那隻魔族踉踉跄跄的背影——他剛打完架,手裡還拎著另一隻魔族的半個爪子,臉上身上都是血。
怎麼看怎麼都是對方比較可怕吧!
穗穗非常不解,直到晚上才從大反派口中知道答案。
“他犯了魔界的禁令,所以才跑這麼快。”謝容景思忖片刻,“可還記得那隻魔族長什麼樣子?”
歪瓜裂棗的魔族,虞穗穗是記不住的,她總覺得他們都一樣奇形怪狀,這哪分得清誰是誰。
她搖搖頭,禮貌地問道:“魔界的禁令是什麼?”
既然已經來到這裡,她打算入鄉隨俗了解一下。
謝容景笑笑:“大小姐不用管這些。”
穗穗心道古代還有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呢,在魔界當官連所謂的禁令都可以不遵守,真不知道該說福利高還是該說真。
罷了,老板都這麼說了,不管便不管。
反正她每天都曬月亮看劇,想來也不會犯什麼魔界禁令。
這樣想著,她又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躺著,虞穗穗嚴重懷疑自己是被大反派當寵物撸習慣了,現在被捏脖頸揉毛兒時,還能體會到一種酥酥麻麻的舒適感。
今天是她來到魔界的第八天。
想象中的戰鬥劇情一個也沒出現,她還是像先前那樣悠哉悠哉睡到中午,一般等她睡醒時,謝容景已經從外面忙完回來了。
若是某天他回來得晚,那她就自己看看留影石再抓幾個小魔族打牌,因為不需要修行,日子過得比在學府時還輕松。
除了生活條件相較之前差了點,其它倒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而當謝容景回來後,就會像現在這樣陪她吃東西——吃得還是他做的食物,也不知道他忙成這樣是怎麼做到每天定點供應三頓飯的,隻能歸結於在時間管理上天賦異稟。
虞穗穗不知道他在忙什麼,總歸劇情現在已經穩定了下來,大反派不說,她也懶得給自己接著找事做。
在知曉對方實際上有這麼多能用的屬下後,她肉眼可見更鹹了,而且鹹得理直氣壯。
如果現在有人問她魔界生活如何,虞穗穗一定會說:
謝邀,我們魔界福利高活還少,老板目前精神狀況甚佳,手下魔族也各個懂事乖巧——總而言之,一派歲月靜好。
第73章
寒來暑往, 冬去夏又來。
一晃數月過去,魔界發展日新月異,用虞穗穗的話說便是——幾天一個樣子。
她最早是住在魔界最大的宮殿魔宮裡, 這地方大是大, 卻格外陰森空曠。牆壁由漆黑的怪石拼接而成,腳下鋪設著暗紅色的厚實地毯,用來當燭臺的大多是一顆顆骷髏腦袋,人腦袋魔腦袋都有, 家具上的雕花也是各種悚然扭曲的圖案。
假如放在現代, 完全可以直接用來做鬼屋或者密室逃脫的場地,還是排隊小時起步的網紅店那種。
虞穗穗對魔宮不是很滿意, 主要是太暗了, 難以想象偌大的宮殿隻有頭頂上有一塊小小的天窗, 這也就導致空氣很難流通, 再加上魔宮的上任主人——也就是謝容景他爹時不時會在裡面殺人, 有的血跡凝成了血痂, 粘在牆壁或是掛毯上摳都摳不下來。
於是,她便讓屬下們來來回回將宮殿大掃除了一遍。
小魔族們做起清潔工作格外賣力, 尤其是被指派成魔童的嘟嘟嚕嚕。
從前的魔界根本沒有魔童這種東西, 作為第一隻和第一隻魔童, 他們非常快樂, 每天甩著尾巴抖著角角在魔宮裡巡查,打掃衛生時更是整隻魔都鑽到床下, 將犄角旮旯也擦得幹幹淨淨。
一切整理完畢後, 虞穗穗選了一個頂層靠窗的房間——雖然房間本身沒有窗,但她怎麼說也學了一點法術,當即便按照自己的審美在牆上造了個落地窗, 用透明的結界封上。
淡粉色的月光越過大窗柔柔照在床上,略帶潮湿的熱風穿過結界變得又涼又清爽。
虞穗穗在天花板上安了幾顆夜明珠,再點燃裝著薄荷葉和安神草的香爐,整間屋子舒適度立馬比從前高了好幾個臺階。
嗯,現在滿意了。
她真是個臥室改造小天才。
“大小姐真厲害。”
就連晚上忙完回來的謝容景也如是稱贊道。
……誰知過了幾日,穗穗便不得不搬離了剛布置好的新窩。
謝容景溫溫柔柔地告訴她,魔宮年久失修,要徹底翻新一番,在此之前,先將她安置在了一處剛建好的庭院內。
庭院是仿造在學府時的住所建的,佔地不大但造型精致,門前栽著幾株青竹,卻又不是真正的竹子,看起來像是由什麼魔界植物變化而成。
虞穗穗對比了一下兩處房子,覺得庭院是人界懷舊風,臥室是舒適魔界流,選哪個她都能接受。
搬新家的第一周,魔族大軍們開始修路。
他們用一塊塊漂漂亮亮的石頭,將焦黑開裂的土地填得齊齊整整。
據身邊服侍的魔族道,鋪路的石頭都是從魔界十萬大山裡挖出來的,這些石頭山上有好多,可一沒有靈氣一不夠堅硬,也就沒什麼魔族用它。
而現在,謝容景讓他們將五顏六色亮晶晶的石頭碾碎,填在筆直寬敞的大道上。
有的道路是暗藍色的,點綴著幾顆白色的石子,在夜晚發出幽幽的光,像一片星海。
有的道路是純白色的,上面籠罩著若隱若現的霧氣,像縹緲的雲上雪。
還有的道路造在水面之上,腳下清澈透明,能看見池水中長了七條尾巴的大魔魚。
……
虞穗穗平日裡不怎麼出門,就算出門也不會走太遠,某天難得出去轉轉,便被眼前的景象驚掉了下巴。
若不是天上還掛著標志性的紅月,她差點以為走錯了地方。
兩旁死了的枯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鬱鬱蔥蔥的青翠樹林。
當然了,這也同樣不是她所熟悉的樹,魔界的土地似乎不適應正常的植物生長,連童雙送來的那些花花草草都隻能插在花瓶裡無土栽培。
她原先以為這些樹林都是魔界植物變幻而成,直到有一天,她看見有隻魔將把烏鴉變成了黑玫瑰,栽種在道路兩旁的花圃裡。
穗穗:……
“這一排不會都是烏鴉吧?”
她忍不住問道。
“啊,是大小姐。”被搭話的魔將激動道:“不不不,並不都是魔鴉,也還有魔魚、魔山雞和魔蟲。”
除了魔兔什麼都有,少君大人特地提醒過:不許用兔子來種花。
穗穗默默縮回了想摘兩朵玫瑰帶回去的手。
她暗暗發誓絕不亂動魔界的任何一朵花——萬一本體是隻魔蟲,那該如何是好。
……
搬新家的第七周,虞穗穗感到魔族們發生了某種變化。
作為人類萬年以來的老對手,他們明顯屬於有智慧的生物,過了一個多月,大部分魔族都懂得了一些人類社會的規矩。
當然,僅僅是懂一點點。
他們仍然誇得很尷尬,仍然會送她奇奇怪怪的禮物。
又一次撞見魔族們集體排練後,虞穗穗覺得:或許應該為他們科普一下正確的交流方式。
她先前幫老板收過兩個人類壞蛋,想到這裡,便順手給壞蛋們傳了條簡訊,示意一人來魔界報道入職。
她不確定對方會不會來,畢竟謝容景現在咖位不夠,還不是呼風喚雨的大反派,充其量算是個新晉小反派。
怎料他們不僅來了,還來得非常之快。
郭利與胖修士因為通曉人類世界生存守則,被虞穗穗委以重任——教導魔族。
兩個壞蛋先前幹的都是打家劫舍之事,收入和生命安全都不穩定,現在搖身一變成為了魔界老大的直屬小弟,頓時興奮到不行。
他們兢兢業業工作,還編撰了厚厚的《人類交往指南》。
如今每個魔族手上都有一本,和大小姐相處起來也越來越自然而又友好。
與魔界的歲月靜好不同,外界如今亂成了一鍋粥。
八重高手若是閉渡劫關,沒個數十上百年是不會出來的,因此,一大批七重的修士們便蠢蠢欲動。
其中,紫陽派與學府的明爭暗鬥已到達白熱化階段,大大小小的門派鬥爭從未間斷。
好在剩下的大門派裡,萬佛宗作壁上觀,劍雲山立場不明,天照門……則是集體裝死。
紙是包不住火的。
謝容景跑去魔界當了魔主,而學府的弟子、天照門的大小姐也跟著一同去了——這在修仙界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紫陽派意氣風發,宣稱除魔衛道,俗稱借題發揮。
盡管沒有靈君,學府教習中也不乏一些六七重的高手。
當了這麼久的第一學府,他們腰杆子也就比其餘的修士們都硬一些,當即站出來為弟子們撐腰。
“我們學生去了魔界當了魔主,那又如何?”
校醫院的何芷青因為吵架從未輸過,被教習們集體推選為外交大使。
此時她就拿出了平日裡罵教習、罵學生們的氣勢:
“一把年紀隻能管一個門派,而我們學生才一十多歲便能統領一族了,你們不會是羨慕嫉妒了吧,不會吧?”
紫陽派長老暴跳如雷:“你們第一學府與魔族勾結——”
“勾結什麼勾結。”何芷青聲音比他還大,“腦子有病就去找個醫修治治,這叫支持修仙界和平發展,倒是你們煽風點火是何居心?”
紫陽派長老:“你血口噴人!那魔族是你們教出來的,定是有什麼大陰謀!”
何芷青冷笑:“在我們這裡學點法術就有大陰謀了,那你聽了老娘今天的諄諄教導,怎麼不給我們表演一個當場走火入魔呢?真沒用。”
眾人:……
“何醫修還是一如既往的……靠譜啊。”
一位陣修教習感慨道。
紫陽派敗下陣來,何芷青則是意猶未盡:“下次再有這種吵架的機會,務必還要再通知我。”
“何師姐!”
有位小醫修叫住她。
這麼快便又有了?
何芷青清了清嗓子,和顏悅色:“帶路吧。”
小醫修愣了一下,遞上一隻儲物袋:“何師姐,你這個月需要的藥材,我都準備齊了……除了千年古蘭葉。”
原來是學府內每月負責採買藥材的小醫修。
何芷青略帶失落地接過儲物袋,順嘴問道:“古蘭葉又不是什麼稀罕的藥草。各大靈藥鋪都去了嗎?”
小醫修:“滄瀾城最大的五家藥鋪我都去了,還跑遍了十幾家中小型靈草鋪……別說千年的了,連百年的都找不到。”
奇了怪了,何芷青想。
古蘭葉有擴寬經脈,增強體質之功效,一般都是用來當做輔藥調理病人的身體,很少用來做主藥。
畢竟對於修士而言,修為才是最主要的,經脈擴得再大而沒有靈力支撐,就像用一隻巨大的盆裝一小口米。
不過,先前也會遇到這種某一樣靈草買不到的情況。
古蘭葉在她的購買清單中沒那麼重要,沒了古蘭葉,還有別的可替代的調養用藥草。
她並未將這件小事放在心上。
“辛苦了,阿黎。”
滄瀾城外的一處廢棄村莊裡,一名孱弱的青年感激地望著面前的少女。
他的眼瞳是蜜一般的深琥珀色,在陽光下微微發紅,宛若漂亮的寶石。
被這種專注而又溫柔的眼神注視著,祝黎臉色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