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魔主做得東西這麼好吃,怎麼別的魔族不學著點。”
魔族侍女奇怪地看穗穗一眼。
這隻女魔族出生在近百年內,她疑惑道:“你在想什麼呢。”
“那可是魔主大人,他怎麼可能會洗手做羹湯。”
穗穗:“……”
她來了幾分興致:“說說看,魔主平日裡是個什麼樣的人?”
女魔族搖搖頭:“我從沒和魔主大人說過話。”
穗穗:“隨便聊聊嘛。”
“他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表情。”
女魔族試著表達自己的意思:“不笑也不說話,還喜歡一個人待著,沒人敢靠近他。對了,他好像、好像一直很不開心。”
……
穗穗最終還是沒委屈自己吃超級無敵鹹的蛋炒飯。
幾千萬積分在手,她來到紅月樓叫了最好的廚子,吃完東西準備回去睡覺時,被一隻魔將叫住。
大兄弟正是讓她搭順風車的那位,他知道虞穗穗在魔宮任職後,雙眼放光地交給她一份玉簡。
“幫我一個忙,把這個放在魔主大人的桌案上。”
魔將不知想到什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記住,一定要等大人不在時偷偷放,千萬別讓他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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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穗瞟了一眼玉簡,上面隱約寫著:“延徐莊”、“柳濟市”、“溧白島”等詞語,應是一些地名。
她答應下來,魔將也隨之松了一口氣。
好險,逃過一劫。
一百多年前,魔主似乎終於接受了大小姐已經逝去的事實。
瘋狂地血洗了紫陽派後,他開始找她的轉世。
他搞出了轉魂珠,復原了引魂曲——在那段時間裡,魔主看上去無比的正常,甚至偶爾還會露出溫和的微笑,和帶著希冀的眼神。
魔族沒有轉世一說,他們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來生,不入輪回。
所以,他隻在人界中找。
……可人界那麼那麼大,想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何其困難。
魔主大人的性情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暴戾——最近幾年更為明顯,魔將們根本不敢向他匯報排查進度。
從前大小姐在的時候,魔主雖下手同樣無情,可至少好好壓抑了自己的本性,幾乎從未遷怒過屬下。
到了現在,他是真的會隨時發難。
沒有前搖,毫無徵兆。
每個前去匯報的魔將都被魔主順手打飛過,輕則趴上幾周,重則躺上幾年。
他仿佛心中有一根細細的弦,控制著自己不弄死屬下——但每隻魔都明白:這根弦已然極其脆弱。
要不了多久,恐怕便會徹底斷掉。
對同類尚且如此,對被定義為“敵人”的人族修士們,就可想而知了。
一開始,魔界的敵人僅有帶頭攻打魔界的幾個勢力。
但打著打著,敵人便不夠殺了。
於是,那些精神上支持攻打魔界的、派了一兩個長老去魔界趁火打劫的、沒來及參戰隻煽風點火的……也成了魔界的敵人。
倘若有人敢說大小姐這個曾和魔族混在一起的人類半句不好,盡管隻是隻言片語——那便恭喜你,榮獲頭銜:敵人中的敵人。
這些人被魔族發現後,都逃不過被刀掉的命運,甚至還會被運送到魔界,讓魔主親手來刀。
在如此高壓下,哪怕有些門派對魔界頗有怨言,也不敢cue到虞穗穗這個連名字也不能提的女人。
穗穗拿著玉簡走在空曠的魔宮中,對自己成了仙俠界伏地魔一無所知。
夜色已深,魔宮中並無幾隻侍奉著的魔族。
穗穗記得:這好像還是自己搞出來的規定。
作為一個現代人,她不太習慣看著一群侍女侍衛們從天亮忙到天黑。
她為他們設立了白班和夜班,而值夜班的魔族會少一些……總歸她晚上要睡覺,人多也沒什麼活可幹。
很顯然,這條章程也仍舊延續至今。
魔將千叮嚀萬囑咐,說送玉簡時千萬不要和謝容景打照面,言辭實在太情真意切,虞穗穗決定先按魔將說的做。
不如就現在去送吧。
據穗穗對大反派的了解,對方一般這個點都不在書房。
她小心翼翼推開書房的門,準備輕手輕腳溜進去時——正好看見大反派拔掉一顆腦袋,還將桌上的燭火塞進了腦袋的嘴裡。
穗穗:……
嗯,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她裝作無事發生一樣冷靜地將門合上,卻對上謝容景猝然睜大的眼瞳。
……
書房中不止一具屍體,地板被血水浸湿,隻有門前少女所站之地幹幹淨淨。
謝容景臉頰沾血,指尖殘留著紅色的碎屑。
他突然笑了,眉眼舒展開來,一縷墨發垂至鬢旁,宛若簌簌風雪裡壓著的墨跡。
他將滿是鮮血的那隻手背在身後,神色裡添了幾分慌亂的怯意,仿佛怕驚擾了一隻晶瑩的蝶。
良久,他輕輕開口,語調溫溫柔柔。
“那些都是敵人。”
謝容景慢慢地組織著語言:“你先出去吧。”
……
離開書房時,虞穗穗還有些不真實感。
說實話,看到大反派起初的眼神,她差點以為就要來場感人肺腑的認親大會。
怎料連怎麼回答都想好了,對方卻客客氣氣將她請了出來。
要不……主動去掀開馬甲?
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好好思考一下:怎麼解釋自己換了一個身體。
或許能用轉世糊弄過去?
穗穗又覺得自己是個小天才了,她本來準備多觀察謝容景兩天,可剛剛見到他時,發現對方其實也並未變多少——至少笑起來時還是一樣的好看。
於是,“觀察兩天”也就變成了“觀察一天”。
就這麼決定了,明天便去給大反派一個驚喜!
至於為什麼是明天……純屬她的生物鍾到了該睡覺的時間,若是大反派今天不急著認親,那就正好明天睡醒再說。
從紫竹派到魔界,一路顛沛流離。
她幾乎是頭剛沾上枕頭,便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虞穗穗在房間外發現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來者都是魔將,領頭的還是曾經的熟人屬下——那隻叫小玉香的魔族。
“你就是蘇小雨妹妹吧。”
小玉香親親熱熱拉過穗穗的手:“你覺得我們魔界怎麼樣?”
穗穗實話實說:“挺好的。”
小玉香滿臉委屈:“蘇姑娘來到魔界,就是我們自己人。你有所不知,外面那些人類對我們魔族惡意滿滿。”
“我們根本沒做什麼,他們就……就詆毀我們,還誣陷我們。”
“對啊對啊。”
魔將們也紛紛附和。
-“我們魔主可是個好人啊,他連隻雞都不敢殺,卻被別人冤枉成心狠手辣的殺人狂魔。”
-“我們魔主善待俘虜,體恤下屬,還有居心妥測之人講他的壞話。”
-“不知蘇姑娘有沒有聽過這些……可都是謠言啊!做不得數的!”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逐漸塑造出一個一心向善反被奸人所誣;溫文爾雅卻得不到世人理解的……正直善良小可憐魔主形象。
穗穗:“……”
說得很好,下次別說了。
要不是她知道大反派是個什麼人,沒準還真信了魔將們的鬼話。
按理來說,這些人都是不知道自己新馬甲的,也不知道謝容景現在哪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愛好,喜歡給新加入魔界的人類洗腦。
她憋笑憋得很艱難,魔將們和小玉香編得也很痛苦。
雙方都感到非常的無助。
在一片“魔主大人真好啊”的贊譽聲,穗穗默默下定決心:
找謝容景掀馬甲,立刻,馬上!
堆砌著屍塊的書房早已被清掃幹淨,魔主站在桌案前,手中拿著一根細細的玉簡。
原來大小姐的這一世,叫作餘小雨。
而玉簡上密密麻麻,都是她的生平。
最近的一百年裡,他偶爾會看見大小姐。
有時是在吃東西,有時躺在椅子上休息,還有時則會出現在魔界的大街上……更有時,會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用清澈而溫暖的眼神望著自己。
剛開始,他是欣喜若狂的,心髒快要從胸腔中跳出。
……好可惜。
都是幻覺呢。
經歷過成百上千次由希望到絕望的大起大落後,本就搖搖欲墜的精神更加逐漸潰不成軍。就像流沙聚成的堡壘,每時每刻都在朝著傾倒與崩塌的方向走去,不可逆轉。
……
但現在不一樣。
他找到了。
終於找到了。
大小姐前十幾年長在紫陽派,謝容景想:應該給她時間,讓她慢慢接受魔界,再讓她恢復記憶。
他那所剩無幾的理智慢慢回籠,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出了最適合的判斷。
等了三百年,不差這幾個月。
他對自己說。
這似乎已成了刻在謝容景身體裡的本能反應,又好像是某種天賦——就像他很會殺人一樣,他也同樣很會照顧虞穗穗。
篤篤篤——
書房的門被敲了三下。
梳著馬尾的少女言笑晏晏,笑得眼睛也微微彎起。
“你在這裡呀。”
……
謝容景定定地看著她。
仍是那個溫暖的、眼睛像貓咪的、會跑會跳會笑的大小姐。
不是冷冰冰的屍體。
也不是虛無縹緲的幻覺。
……
她是活生生的。
就站在自己面前。
隻要一伸手。
一伸手就能拉住。
……
所有的計劃頃刻間化為齑粉。
謝容景不想再等下去哪怕是一秒,他用力地抱著大小姐,指尖發白,全身都在微微發抖。
他的身體是冷的,隻有溫熱的液體流進她的頸窩。
诶?
穗穗驚訝地愣在原地。
原先以為自己是來主動脫馬甲的,怎料對方先一步抱住了她。
好緊哦,穗穗想。
比在幻境中的那天還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