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咬了。」
「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那倒不用。」他眼神若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她還沒瘋到那個份上。」
濃烈的酒味和甜膩的香水味混在一起,我惡心得厲害,起身離開包廂。
直到冷風吹過臉龐,我才恍然回神。
外套沒穿。
但我並不想回去。
就這樣在樓下街邊站了幾分鍾,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雷成傑小跑過來:「施子怡,外面很冷,你衣服忘帶了。」
他舉著我的外套,猶豫了一下,紅著臉披在我身上。
我聞到了淡淡的好聞的青草香。
披好後,他沒有走,站在原地頓了一會。
「施子怡。」他深吸一口氣,「其實從你轉學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但那個時候……」
「班長。」
一個懶散的聲音將他打斷。
路遠不知何時也下了樓,逆光站在門前,看不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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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找你。」
突然有人出現,雷成傑尷尬不已。
「哦哦,好。」
轉身離開時,險些絆倒。
他走後,路遠還站在原地。
我不想理他,抬腳跟著離開,擦肩而過時,卻被他伸手攔住。
「有事?」我聲音很冷。
他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忽然開口:
「他喜歡你。」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我心頭猛地一跳。
他接著問:「你也喜歡他?」
「跟你有什麼關系?」
我用力掙開他。
推開門時,路遠再次叫住我:「姐姐。」
這個黏膩陰暗如毒蛇的稱呼出現,必然沒有好事。
果然,下一句,他笑笑:「你猜,我會不會告訴你媽?」
他總是知道如何激怒我。
在這之前,我媽剛在飯桌上跟我們講過早戀的危害。
「你覺得我會怕?」
他垂眸看我,眼底含著莫名的笑意。
抬手摸了摸下巴,忽然轉移話題:「你把這兒咬破了。」
他的語氣很怪,像是在撒嬌:「你要負責。」
我狠狠撞開他:「有病。」
扭頭離開時,卻聽到他在我身後輕聲笑了。
那晚回到家,父母已經回來了。
路遠戴上面具,表演家庭溫馨的戲碼。
卻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低聲問我:「他有什麼好?」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問的是雷成傑。
倔強地揚起下巴,賭氣似的答道:「比你好一萬倍。」
冷白的燈光下,他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滿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是嗎?」
他的眼睛像是把我看透。
「可是姐姐,我們才是一類人。
「不是嗎?」
7
我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連我媽都不知道,別人怎麼能看出來。
可路遠一句話,就把我拉到不願回憶的過去。
這裡經歷的霸凌,我並不陌生。
隻不過那時,我是漠不關心的旁觀者。
甚至其中,有我的推波助瀾。
轉學前,有個叫徐澤的男生喜歡過我。
他是學校有名的校霸,凡事都愛用拳頭解決。
那時我們班有個男生總愛排擠我,我告訴了徐澤。
從此,這個男生再也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開始我還有報復的爽感,但直到他滿臉傷痕,紅著眼眶質問我,是不是隻有他死了我才願意放過他時,我驟然清醒。
可我還沒來ťũ̂¹得及阻止徐澤,那個男生就轉學走了。
來到這裡後,每一次我被霸凌,比起憤怒,更多的竟是悔恨。
我想這大概是報應。
這樣忍下去,老天大概就願意放過我了。
隻要我不提,沒人知道我的過去。
可路遠不知道從哪裡嗅出我們是同類的氣味。
這個初冬的夜晚,他垂眸看我,笑著說我們才是一類人時,我沒有反駁。
我的噩夢,大概又要開始了。
8
可路遠什麼都沒做。
和以前一樣,上下學和我一起,好像我們感情真的很好。
因為走得近,學校裡,關於我們是情侶的說法不脛而走。
我不想跟他扯上關系。
每天放學,都會借小組討論的名義,跟雷成傑在學校多留一會。
我媽發現了異常:「子怡,你最近怎麼那麼晚才回家?」
我實話實說:「跟同學討論問題。」
她突然停下手中家務。
「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我頓了一下。
「女同學。」
她明顯不信:「你有什麼問題不能回家問路遠嗎?你路叔叔說他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
我「嗯」了一聲,轉身回房間。
剛拐進走廊,發現路遠就站在牆後。
顯然已經聽到了我和我媽的對話。
「姐姐,阿姨說得沒錯,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
他垂眸看我,滿是促狹。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徑直回了房間。
但有時候,怕什麼就來什麼。
月考成績出來後,我比之前退步極大。
我媽拿著我成績單,「你看小遠,又是年級第一,這麼好的老師,你就不能跟他學學?」
「我想學,人家不見得樂意。」
路遠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我怎麼會不樂意呢,姐姐。」
「……」
為了讓我媽放心,我不得不假裝找路遠補習。
書房門關上後,我冷著臉:「我要學習,別打擾我。」
他一臉無辜:「不是來幫你補習嗎?」
我防備地看著他。
「別這樣看我。」他修長的手指翻開書頁,「下次再考不好,阿姨會傷心吧?」
他總是知道如何拿捏我。
獨處一室,我怕路遠對我做什麼。
但這一次,他什麼也沒做。
隻是低著頭,在稿紙上寫寫畫畫。
從我的角度,能看到他細密的睫毛和直挺的鼻梁,還有被暖氣蒸紅的耳尖。
我突然有些理解他為何會如此受歡迎。
老天確實給了他一副優越的皮囊。
即便靈魂惡劣,也足夠他掩飾偽裝,騙過世人。
「看夠了嗎?」
路遠不知何時抬起頭,正笑眯眯盯著我。
他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瞳仁黑白分明,微微眯起時,可以說看狗都深情。
自從被他看透,我也懶得裝了。
「敗絮其中,越看越醜。」
他無所謂地笑笑:「那你覺得誰表裡如一?雷成傑?」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雷成傑。
「提他做什麼?」
「沒什麼。」他斂了笑意,站起身,「隻是覺得,他大概,沒辦法這樣教你。」
雷成傑雖是班長,但成績一直都不太好。
路遠這樣說,分明是故意拉踩。
「成績好了不起?」
「沒有,但成績好,能得到跟你獨處的機會。」
暖氣真的很足,我忽然覺得很熱。
「還有,」他忽然靠近,在鼻尖相距兩寸時停下,眯著眼笑笑:「我醜沒關系,你好看就夠了。」
明明知道他有多惡劣,可聽到這句話,我還是心頭一跳。
猛地推開他:「離我遠點。」
話說出口,我愣住了。
不久前,說這句話的人,還是他。
幾次補習後,即便我再討厭路遠,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好老師。
不會的地方,總能被他講得非常透徹。
有天晚上我在書房寫作業,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醒來時,身上披著件衣服。
路遠坐在一旁,偶爾有翻動書頁的聲音。
安靜的書房,我保持原來的姿勢,放緩呼吸。
外套滿是熟悉的皂香,以及,少年身上淡淡的味道。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對他的討厭,似乎少了一點。
但也隻有一點。
9
鴿了幾次小組討論後,雷成傑找到我。
「施子怡,你最近很忙嗎,都沒時間跟我討論問題了。」
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在忙著跟我討論。」
路遠不知從哪裡出現。
「哦……」雷成傑撓撓頭,「也對,你們離得近,確實會比較方便。」
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氣氛不對,頓了頓,又問我:「這周六我組織班裡同學山上露營,就當月考後的放松,你要來嗎?」
其實我不想去的。
路遠看了我一眼。
「她不……」
「我去。」
路遠一頓。
「那太好了,周六學校門口集合,到時見。」ṭû⁶
雷成傑走後,路遠似笑非笑看著我:「沒看出來你想去。」
我不甘示弱:「你看不出來的東西多了。」
「是嗎?」
我轉身要走,就聽他在我身後說:「那我也去。」
就這樣,原本都不會參加活動的兩個人,同時報了名。
露營那天,我準備得很充足。
我從小就有露營經驗,所以並不陌生。
在學校門口集合後,大家統一乘坐大巴到達山腳。
雷成傑的計劃是日落前步行到山頂一塊空地,在那裡扎營。
因為路遠的加入,原本清冷的活動,一下變得熱鬧起來。
一路上,陳紫函都圍著路遠。
我埋頭走在前面,聽身後兩人說說笑笑的聲音。
雷成傑跟上來:「施子怡,等下我們一起扎營吧。」
我隨口答應:「嗯。」
「那我們要不要扎在一起?」
我抬頭看他。
他臉有些紅。
陳紫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路遠,我們等下做鄰居吧?」
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在心底上湧。
「好。」我先路遠一步開口。
我不知道路遠在想什麼,直到我發現自己手鏈丟了,他都沒有開口。
「我幫你一起去找吧。」雷成傑自告奮勇。
手鏈是我媽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一直戴在身上。
我搖搖頭:「你還得帶隊,我自己去找,很快就能回來。」
他有些猶豫:「你一個人行嗎?」
「我跟她一起去。」
在陳紫函詫異的眼神中,路遠向我走來。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要他的幫助。
「不……」
「那好。」雷成傑先一步替我答應,「正好你們兩個作伴,我們在山頂等你們。」
就這樣,我原路返回的途中,多了一個人。
我猜手鏈可能掉在了下車的地方。
因為下車時,聽見了一聲脆響,當時並沒在意,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我的手鏈。
我走得很快,路遠跟在我身後,不遠不近,絲毫不像陪我一起的樣子。
我曾經在這座山上露過營,知道下山有條小路。
因此故意拐進那條小路,想甩掉路遠。
他仍舊跟著我,我加快腳步,幾個轉彎,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心裡正竊喜,忽然腳底一空,一下翻倒。
接連滾了幾圈才停下,我灰頭土臉地站起身,發現自己掉進一個洞裡。
洞口很深,我一個人爬不上去。
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
沒辦法,我隻能喊人。
「路遠……」
沒人理我。
「路遠!」
頭頂傳來腳步聲,下一秒,那張欠揍的臉出現洞口。
「叫我?」
「你去找人。」
他沒有動,反倒在洞口蹲下了。
「求我。」
「滾。」
路遠輕呵一聲,站起身,真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了。
空氣安靜下來後,我忽然有些害怕。
正想著有沒有餓死的可能時,頭頂再次出現動靜。
路遠又折回來了。
「想讓我救你?」
我瞪他。
「叫聲哥哥。」
我一愣。
什麼癖好?
「不叫?」他笑笑,故技重施,「那我走了。」
但他這次起身時,不知是沒站穩還是腳下太滑。
沿著我掉下來的路徑,摔在我旁邊。
我沒忍住,笑出聲。
讓你嘚瑟!
路遠臉黑了兩秒,抬頭看我:「好笑?」
「好笑。」
我以為他會生氣,沒想到他低著頭,頓了兩秒,也笑出聲。
「是好笑。」
我們一人佔據一角,相顧無言片刻,我問:「我們要怎麼出去?」
「等人。」
這裡地處偏僻,很顯然,一時半會等不到人。
「那我們可能會死在這兒。」
路遠忽然笑了一下。
「不好嗎?」他偏頭看我,「就像殉情一樣。」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輕薄,可對上那雙桃花眼時,我還是沒忍住惱羞。
「誰要跟你殉情?!」
「放心,我舍不得你死。」他抬頭看向洞頂,「我會好好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