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是嫡母放在我這兒的人,一看這個情況,立刻就叫了幾個粗使婆子進來,把我娘架了出去。
我娘罵罵咧咧地被架走,我卻忍不住趴在小桃的懷裡大哭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
我隻是希望她偶爾也能真心地關心我一下,問問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沒有睡好……
僅此而已,為何就那麼難?
20
我打小就知道我的生娘她不喜歡我。
她滿懷期待地生下我,可我卻沒有給她爭氣,不是個兒子。
不能讓她在我父親面前長臉。
所以從小她就不在意我,弟弟許泰出生後更是如此。
先頭夫人還在時,後宅的日子不好過,正院的管事經常克扣我們東西。
我娘不敢去找夫人鬧,便就把我的份例都補貼給了弟弟。
後來,嫡姐長玥推我下湖,我生了重病,先夫人怕鬧出人命,影響了嫡姐的名聲,才讓下人給我送了幾頓燕窩和雞湯。
卻都被我娘拿去喂給了我僅四歲身體健壯的弟弟。
以至於我至今都還留著體弱的毛病。
那幾年,若不是有柳姨娘和七妹照顧,我或許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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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如此,嫡母說要帶我們走的時候,我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了她。
我原以為她就算再偏心,對我總還是有一點感情的。
卻不想,我竟錯得如此徹底。
21 這件事很快地就傳到了嫡母的耳中,嫡母帶著屠嬤嬤親自來看我。
我趕忙擦眼淚,與她請安。
「不必了。」嫡母看著我,面上露出些許心疼,側目問李嬤嬤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嬤嬤便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
「好你個許仲文,自己不敢來找我,就出這種陰招,搞親情綁架是吧?」
她看向我,按著我的肩,鄭重道:「長茹,你放心,這口氣老娘一定幫你討回來。至於你娘那邊……隻要你不願意,沒人可以逼你。」
「長茹,人生在世,很多事我們沒得選,但那並不是你的錯。」
「你要記住,你先是你自己,然後才是你娘的女兒,尚書府的六姑娘。你不必為了滿足別人齷齪的私欲,而犧牲自己的幸福。哪怕那個人是你的生身父母。」
從未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我雖感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些年,每個人都在告訴我,身為許家的女兒該如何如何,將來出嫁做了人家的媳婦又該如何如何,卻從未有人告訴過我,要怎麼做自己。
嫡母站起身要走,我想起諾華姑姑的事。
便開口叫住嫡母,說想與她單獨地說話。
「好。」嫡母望著我笑了笑,對屠嬤嬤等人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房間中隻有我與嫡母二人。
我攥著帕子,先在心裡打了個腹稿。
才將我在梅園昏倒,醒來之後又有了讀心術,以及那個夢的事,都一一地對她說了。
說完之後,我抬眸去看嫡母的表情,有些緊張,怕她不相信我所說的。
她聽完我的話,望著前方出了好一會兒神,才對我道了聲:「謝謝。」
「您相信我的話?」我問。
嫡母點頭:「我信。」
22
嫡母離開我院子後的第二日一早。
屠嬤嬤就帶著一群人,送了好一堆東西來給我。
說是要感謝我為嫡母解開了多年的心結。
我本想去向嫡母請安。
但屠嬤嬤說昨夜嫡母獨自地在梅園待了一整晚,今早才回院休息,說我若是想見嫡母,等晚些時候再去也不遲。
午後,我和七妹一起去看嫡母。
我已經決定要跟著嫡母走了。
七妹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得眼淚汪汪。
八妹則抱著我的大腿,仰頭看著我倆一時笑一時哭,小小的臉上滿是疑惑,但見我倆都笑了之後,還是跟著「咯咯咯」地笑起來。
這日,我和七妹在院中整理自己的東西,準備搬家。
屠嬤嬤突然帶著父親身邊的許管家過來,身後還跟著好幾個抬著箱籠的小廝。
許管家說,這些東西,是父親給我和七妹八妹準備的將來出嫁的嫁妝。
我和七妹相互對視了一眼,不明白父親這是什麼意思。
還是屠嬤嬤開口叫我們隻管放心收下,我們才收下了東西和物品單子。
回屋之後,我與七妹將各自手上的嫁妝單子拿出來一看,竟是嚇了一跳。
除了沒有那些要費時打造的器具擺設,這上面的銀錢、田契,已經堪比長姐當初出嫁時的例子了。
隻有柳姨娘一臉悠哉地在旁邊喝茶,笑著同我們講,這些嫁妝都是嫡母去給我們要來的。
23 原來那日父親撺掇我娘讓我嫁給南陽王府二公子的事,到底還是惹怒了嫡母。
嫡母第二日,就拿著把匕首,去找了父親。
據說那日,嫡母坐在書房正中上座,一邊把玩著手中匕首,一邊對父親說:
「既然你如此關心女兒們的親事,我就給你個機會,讓你盡盡做父親的心,給女兒們各準備一份嫁妝吧。」
「不過你要記住,我這人最討厭做爹娘的偏心,所以你最好按長玥的份例給。」
「至於我原本說留給你許家的一半嫁妝,你既敢在我背後搞這種小動作,就應該知道,當時的承諾都不作數了。」
「對了,這個月底我就會帶著長茹她們離開,所以給女兒們辦嫁妝的事,勞你上點心,這兩日趕緊準備好。」
我和七妹聽得目瞪口呆,隻恨自己沒有親眼見證那個場景。
嫡母手中有先皇御賜丹書鐵券,父親自然不敢與她叫板,便隻能乖乖地咽下了這份窩囊氣。
倒是我娘,這幾日,日日來我院門口咒罵。
「你這沒良心的小蹄子,抱上了大腿,連自己的親娘親、弟弟都不管了!」
最後,還是柳姨娘出去幫我懟了回去:
「林姨娘,瞧你這話說的。抱大腿怎麼了?抱夫人的大腿,怎麼也比有些人捧老男人的臭腳強!」
「更何況,古人都說了識時務者為俊傑,抱對了大腿,咱們的福氣在後頭呢!」
「你要是羨慕,你也去抱啊。」
幾句將我娘氣得鼻子都歪了。
我在一旁看著,竟也不覺得生氣。
24
離開尚書府的這日。
長姐長玥特意地從長宣王府回來,給許家撐場面。
她穿著一身華貴異常的服飾,站在我與七妹面前,神情倨傲地瞥了眼七妹:
「不知感恩的賤胚子,許家養了你這麼久,你就是這樣報答許家的?一個庶女,能嫁給王府嫡子已是高攀,竟還不知滿足。難不成,憑你還想嫁王爺皇子?真是可笑。」
七妹皮薄,聽到長姐這樣說,面上已有羞紅之色。
我上前一步,將七妹護到身後,回懟道:「長姐如此關心妹妹的婚事,難不成是像效法父親,也為妹妹添置一份嫁妝?」
「你!」長姐惱怒,舉起手就要打我,卻被一旁的李嬤嬤一把抓住手腕。
李嬤嬤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長姐瞬時被壓制得動彈不得。
「你們別得意!」她破口罵道,「你們以為蕭平月是什麼香饽饽?不過是個山寨土匪罷了。你們等著看吧,沒了尚書府小姐的名號,以後這京城中,能有哪家官宦世家會看得起你們?又有哪家會願意娶你們進門?」
「這些事,就不勞大小姐費這個心了。」
屠嬤嬤不知從哪裡走了出來,對我們道:「六姑娘、七姑娘,小姐讓我來請你們出去。」
25
我和七出去時,嫡母已在門口候著了。
除了道路兩旁停著的搬運東西的馬車,門外還站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長姐跟著我們出來,見門外圍滿了人,不由得冷笑:「當著全京城人的面丟臉,兩位妹妹也算是出息了。」
就在這時,遠處來浩浩蕩蕩地來了一隊人馬,打的是瓦當寨的旗號。
隊伍在許家大門前停下,領隊的人一看到嫡母,立刻抱拳跪地道:「屬下張瓊,奉二當家之命,來接大小姐回寨!」
嫡母微微地頷首,示意他先去一旁候著,卻並沒有要動身的意思。
「母親是在等什麼人嗎?」七妹在一邊小聲地問我。
我搖頭,表示也不清楚。
自從那日我與嫡母說開之後,嫡母在梅園住了一晚解開心結後,我便再聽不到嫡母的心聲了。
我們正疑惑,隻見街口又來了一隊人,最前面的人穿著一身戎裝,身姿挺拔,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
「那是謝逸塵謝將軍?」七妹驚訝。
這位謝將軍,長相俊美,英武不凡,十六歲上戰場,二十歲平定南疆,如今二十有四,已拜安南候。
而且尚未娶妻,是多少京城閨秀的夢中人。
這下圍觀的人群,都紛紛地猜測,這位青年將軍這個時候來許府意欲何為了。
隻見謝將軍在門口臺階下下馬,當著眾人的面走上臺階,站到我嫡母面前,躬身行禮道:「蕭氏平月,謝逸塵今日特來向你提親!」
此話一出,周遭瞬間安靜了下來。
嫡母十九歲嫁入尚書府,到現在過去了八年,隻有二十七歲罷了。
好一會兒後,人群中才響起「哇」的一片響聲。
而長姐長玥見此情景,臉色更是精彩。
隻有嫡母,一臉的坦然,垂眸看了眼還躬著身的謝將軍,淡定地問道:「你誰?」
這下不單單是路人,就連我和七妹的下巴也快要驚掉在地上。
但還好,經過一番思索之後,嫡母好像終於是想起來了眼前之人,望著他道:「原來是你啊。」
我與七妹眼睛一亮,等著見證一段佳話。
卻聽嫡母接著道:「手下敗將。」
我與七妹:不愧是您,母親大人!
不過,謝將軍對此似乎並不在意,反倒十分真誠地說道:
「是我,自從當年平北關一戰,我敗給了你,我便對你一見傾心。」
「當年沒有及時上門提親,謝某後悔莫及。如今你與許尚書和離,謝某不想一再錯過,請蕭寨主給謝某一個機會,讓謝某照顧你和你的……」
謝逸塵看了一下我們這些跟在嫡母身後小妾和孩子,堅定道:「照顧你和你的家人。」
可嫡母卻道:「多謝謝將軍美意。蕭寨主這個稱呼我喜歡,但這樁婚事就算了吧。」
謝逸塵有些驚訝,問嫡母道:「可是謝某還有何不足之處?」
「倒也不是,我與謝將軍隻有過一面之緣,即便謝將軍有什麼不足,我也無從得知。」嫡母說話很是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