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有一半還是我天天澆水的呢,是不是也值五萬靈石呀?」
他頭也不抬:「種好了就賣給你,你準備好十萬靈石。」
原來師尊真的覺得後山那些破靈藥值十萬靈石。
如此溫馨的場景轉瞬即逝,驟然間天地大變,雷聲轟鳴,天雷滾滾。
陰雨密布,悶著一場雨不肯下,似是師尊欲落未落的淚。
那個與我極為相似的聲音再次響起:
「師尊,天靈根本就是仰仗於天道相助,自要歸於天道,受制於天道,徒兒蠢鈍,得師尊悉心教導還是走火入魔,墮入魔道。」
「本該自絕此身,但你我師徒一場,總該為師尊做些什麼。」
一道道天雷劈下,我的聲音便更加清晰:「天道誤我,隻求以此身助師尊直上青雲。」
驟然間,天地間似雲層墜落,土地崩裂,雷電交加,無數白光閃過眼前。
等到眼前白光散去,世間萬籟俱寂。
「巫若。」
師尊眼中的淚落下來。
隨即等待了一天的雨混著他的血緩緩滴落。
11
我叫姬雲亭,別名掃地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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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賜名五門。
這也是為什麼賜名我五門。
因為我是他第五個徒弟。
大徒弟巫若,應該是用自己的肉身與神魂抗住了天道阻礙師尊飛升的天雷,讓師尊從修仙者飛升成仙,自己神魂俱滅,再無回世的可能。
二徒弟陸戮是天地間最後一個魔血王族,魔不死不滅,他是如何成為師尊徒弟的尚不得知。
三徒弟竹林,妖族喵喵王子,一個被師尊教訓多次還是敢為非作歹的囂張二世祖,因為脾氣惡劣家裡管教不了,被送來師尊這裡體會一下什麼叫煉獄。
四徒弟江濤,神龍族,據說當年在人間的大海裡翻來覆去,引發海嘯成災,釀下大禍,被師尊降伏,拜入門下。
五徒弟五門,也就是我,因為抖機靈被收入門下,專職關門。
師尊剛剛如此異常,大抵是將我當成死去了的大徒弟巫若。
他又傳我五千年的修為,隨即吐出一口血來昏迷不醒。
情急之下,我找來大師兄。
大師兄不愧為魔王後裔,遇到此等大事的態度是:「嘖。」
他轉身就走:「以後師尊沒死都不用把我叫來了。」
他走了,我卻不敢走。
師尊要是死了,我怎麼也說不清啊!謀害上古仙尊的罪名根本就不是我一個關門弟子能承擔起的啊!
「師尊!你千萬別死!我把靈力還給你還不行嗎?」
他倒在地上,我俯身貼過去,企圖把靈力傳回去。
「別想太多了,你一個小小的凡人還能殺得了他?」
門口有人笑著開口,似乎在看我的笑話。
逍遙峰就我們師兄妹幾人,這個聲音我從未聽過。
我回頭看去。
門口的人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人修為遠遠在我之上,甚至可能不遜於師尊。
「巫若?」門口的人一怔,不可置信。
我搖搖頭:「你認錯了,我叫五門,是師尊新收的關門弟子。」
門口的人看著我,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他笑聲很好聽,莫名安撫心神:「關門弟子就是負責給他關門的嗎?」
他馬上就理解了關門弟子的真正含義。
此人定是師尊的摯友。
不然腦回路不可能與他如此相似。
那人大步走進來,我得以看清他的臉,他一雙鳳眼神採奕奕,一襲紫色祥雲紋錦袍,卻半點仙人出世之姿,倒像是人間的富貴公子,可他一靠近,我識海的貔貅便傳來不安的吼叫。
我警惕地看著他,將師尊護在身後。
就算師尊這人脾氣很差且異常心黑,但他畢竟給我換了個靈根,還給我不少靈力,這對我這個修真廢材來說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這人最恩怨分明,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在此刻害了師尊性命。
「小友不必緊張。」他溫和笑笑,「我曾經收拾過那隻貔貅,它很記仇的。」
不等我回答,他便自顧自地蹲了下來:「成庚,上蒼還是很照顧你小子的。」
說罷,他直接將一根靈絲注入進師尊的識海裡。
什麼東西鑽進去了?
我看了看面前的貴公子,又看了看昏迷的師尊。
你當我師尊是人偶啊?可以隨便給他注入靈力?
他仿佛能讀心一般,忍俊不禁道:「不必擔憂,我們白澤的神絲可以驅魔,可以幫他控制一下體內的魔氣。」
師尊入魔了?
「白澤上仙,這不要緊吧?」
「不要緊,心魔而已,他能控制住的。」他站起來,「小友,我叫蒼穆,不叫白澤。」
12
師尊再次醒來時,眼瞳中的妖紫色已經散去了。
蒼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的話飽含深意:「成庚,你的徒弟向來都是極好的。」
「不會說話就閉嘴。」
我連忙告退:「師尊,我去給你們關門!」
師尊眼尾一抹嫣紅,嗓音沙啞:「不必了,你去找你大師兄修煉去吧。」
我知道他們要密談,一陣風似的跑了。
我和大師兄應該是我們師門最正常的兩個人了。
我決定向大師兄打聽一下:「師兄,你知道巫若嗎?」
正在修煉的大師兄好懸沒靈力逆行,緩了半天才開口問道:「你、你怎麼知道她的?」
陸戮盯著我,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誰告訴你的?」
我沒說看了師尊的記憶,簡單回答道:「剛剛一個叫蒼穆的上神提到的,我聽到了。」
「她是誰?」看陸戮的反應我就知道他肯定知道,「師兄你認識她嗎?」
陸戮臉色有些蒼白:「以後休要再提。」
我連連點頭。
看來大師兄肯定知道些什麼。
13
大師兄不肯說,我轉頭就去問了二師兄:「二師兄,你知道大師兄是怎麼拜入師門嗎?」
「略知一二。」喵喵王子的寢殿金碧輝煌,那裝潢和如同廢墟的逍遙峰截然不同。
我送上一條肥美的大魚:「願洗耳恭聽。」
喵喵王子受限於三師兄,已經很久沒吃到魚了,這條魚的來歷就更加曲折,貔貅從南天門的靈池偷來,我又從它嘴裡搶下來,可以說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
他拿走魚的速度飛快:「你誠意很足,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吧。」
大師兄原名戮寧,早在萬年之前,他就已經是魔界鼎鼎有名的戰神了。
那時候的喵喵王子還隻有三百歲,剛能化成人形,隻知道仙尊閉關多年,天下大亂,魔界戰神率兵準備一統三界。
戮寧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妖界的妖怪們提到他的名字都怕得不行。
喵喵王子從小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揚言戮寧要是敢攻打妖界就直接將他摧骨揚灰。
當天戮寧就來了。
喵喵王子和他激烈對打,過了三百多招還是略輸於戮寧。
就在這時,仙尊出關了。
他們從地上打到天上,從天上打到地下,最後以戮寧戰敗收場。
二師兄越說越起勁,聲音越來越大,絲毫沒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大師兄:「當時大師兄輸了之後就要自殺,師尊直接將他魔骨抽了,把他的修為全廢了,要不然,你以為你這一千年的修為能比得過大師兄?」
仙墮魔容易,魔修仙極難,更何況陸戮是純種的魔,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大師兄要是聽到這些得多難受。
我朝二師兄擠眉弄眼,狠狠咳嗽兩聲暗示他大師兄來了,誰曾想他好心當成驢肝肺,呵斥道:「沒眼力見!不知道我講到最精彩的地方了?」
好好好,我沒眼力見。
他繼續繪聲繪色地講:「師尊當時說:『她救你一命,如今算你還了。』」
「雖然我不解什麼意思,但是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再後來就是在逍遙峰上見到他,他雖然改名換姓,一直否認自己是戮寧,但我知道,他就是。」
二師兄無比確信地點點頭。
「子桑辰,你知道不少啊。」大師兄倚著門框,冷著眉眼看我們兩個。
如刀一般的眼神看過來,饒是平日再囂張的二師兄都不敢言語。
大師兄眼裡的疲憊不再,冷嘲道:「原來當年那個一招都沒接下來的小貓崽子是你。」
我偏頭看向垂頭喪氣的二師兄。
他不說過了三百招嗎?原來一招都沒接住?
「我那是失誤!」二師兄漲紅了臉,梗著脖子辯解,「換成人類的年歲,我那時候才六歲,怎麼能打得過你們這些老妖怪?」
我知道他說的老妖怪還有師尊一個。
大師兄不屑笑笑,氣得喵喵王子直跳腳,喊著要出去和他決鬥。
陸戮根本不理他,而是看向了一直裝死的我:「姬雲亭,你跟我過來。」
14
俊美的大師兄滿臉疲憊:「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我坐他的對面,想了想還是說道:「我想知道巫若的事情,師兄,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打探你過往的,我隻是想知道你和巫若什麼關系。」
大師兄沉默片刻,眉間微蹙,想了半天才不確定地開口:「仇人吧,她應該恨我。」
「她是師尊的開山大弟子,千年難見的天靈根,天賦極高,能力很強,我與她交過幾次手,那時我不是什麼戰神,隻是個無名小卒罷了,後來如果她在,我也當不上戰神。」
「後來真正有交集的時候是在她墮魔之後了,成庚仙君閉關,她失控蕩平逍遙峰,逃下魔界,順手還救了被父王舊部追殺的我,但她不知道,就是我的魔血才引發了她的心魔。」
「再後來,就是她替成庚擋下天劫,煙消雲散,我想復活她,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她一絲魂魄,成庚踏著她的屍骨飛升,真正地成了不死不滅的仙尊。」
提起往事的他面色平靜,很平靜地敘述著萬年前的愛恨情仇,一副早已放下的模樣:「然後你都知道了,子桑辰都和你說了。」
我靜靜聽完。
我之前還懷疑我可能是巫若的轉世,但現在想來完全不可能,無論是大師兄還是師尊記憶裡都說她煙消雲散了。
至於那位神君叫我巫若,也可能隻是因為和她有幾分相像罷了。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師兄,我倆長得像嗎?我懷疑師尊是因為我和她長得像才收我的。」
陸戮看了看我,隨即撲哧一聲笑出來。
什麼意思?
我長得很好笑?
他笑夠了,撐著身子站起來:「你放心,絕無可能。」
「我和你講這些過往,隻是怕你亂想而惹出心魔,這些事情我早已放下,你也不要再多想了。」
陸戮低垂著眉眼,卻沒再看我,他溫聲開口,像是對我說,又像是對自己說:「逝者已逝,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說罷,他轉身離去。
「師兄。」我鼓起勇氣叫他,「確實還是陸戮這個名字好聽。」
他頭也不回,聲音又恢復了往常散漫又疲憊的語調:「你品位還不及師尊。」
15
我見過作死的,沒見過師尊這樣作死的。
他可能是還嫌體內的魔氣不夠多,又讓我去取大師兄的血,引大師兄的魔血入體。
師尊在瘋魔之前及時施了個結界,以免自己發瘋時傷到別人。
但他忘了我還沒來得及退出殿內。
我現在被他困在這裡,被迫看他入魔。
師尊淺色的瞳孔一點點被黑色吞噬,但他卻還能維持著意識清明,不耐煩地看著我:「怎麼還在這裡?」
啊?還怪我了?
你自己封結界封得那麼快,不等我說話就引魔氣入體了,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
然而我不敢這樣胡言亂語:「弟子腿慢,沒來得及退出去。」
師尊直接扔了一個法戒下來,就砸在我腳邊。
「沒打到?」他朝我這兒瞥了一眼,「那就送你了。」
入了魔的師尊總是這麼大方,上次送靈力,這次送法戒,盡管這次是因為想用法戒砸我。
我忙不迭撿起來,將法戒戴在了中指上,順手比中指給師尊看:「正好!多謝師尊!」
他討人喜歡的時候隻有剛才那一瞬間,一開口又恢復了討人厭的性格:「再說話管你要靈石了。」
人這一生就是要學會閉嘴。
我乖乖地坐在地上,閉眼修煉。
16
我做了一個夢。
師尊站在我對面,一頭黑發,一本正經:「你知道什麼叫開山大弟子嗎?」
我點頭:「知道。」
師尊遞給我一把斧子:「來吧,把這座山給本尊改成仙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