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麼就走了呢?
沒有挽留,沒有糾纏,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這應該是讓他松一口氣的情況。
可每次想起她的背影,霍燃就覺得窒息。
窒息到那個他和許昭生活了三年的別墅,自從許昭離開後,他就沒再回去。
突然想到了什麼,霍燃轉身就走。
「你去哪兒?」
「天璟!」
林澈長久沉默,那是霍燃安置許昭的地方,那是蘇暖鬧了很多次霍燃都不肯帶她去的地方。
17
回去的那天,飛機剛落地就飄起了雪。
「路川,下雪了!」
「嗯,慢點,不著急,我在接機口等你!」
我小跑出去,一眼就看到了路川,寬肩窄腰大長腿,在人群裡格外醒目。
我開心地衝他擺手。
他很酷地抬了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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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湊到他面前,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一個大黑帽子壓在了我頭上。
「什麼呀?我剛做的發型。」
「外面冷!」
我對著玻璃看了看。
「雷鋒帽?醜死了!」
「醜嗎?」
路川突然彎腰湊到我面前。
「挺好看的!」
他在我頭頂按了下,轉身就走。
我呆愣在原地,感受到心髒瞬間的停跳,然後加速。
這人,真煩!
車上,路川問我想吃什麼。
猶豫了一下他又說:「其實有個飯局,都是一些關系比較好的朋友。你要是不想去我們就單獨吃。」
「是有什麼由頭嗎?」
「也沒什麼,我生日!」
「你生日?」我瞪大了眼睛,「怎麼不早說?」
「有什麼可說的。」
路川毫不在意。
「生日年年有,每年都要鬧騰,煩得很!」
這是關鍵嗎?
關鍵我沒準備生日禮物。
「算了,這個當生日禮物吧!本來是準備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的。」
路川看了眼我手裡的東西。
「天珠?不會跟你那莊子一樣貴吧!」
「你想多了,我自己做的,費了幾個月工夫,除了時間成本,一文不值!」
路川一腳剎車,把車停在路邊。
「幹嘛?」
「我戴戴。」
他也不客氣,直接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好看嗎?」
「帥氣!」
「有眼光!」
那一晚我見到了路川的朋友。
沒有起哄,沒有八卦,很自然地相處,吃飯闲聊,甚至沒有人拿我和路川開玩笑。
我知道這肯定是路川交代過的。
飯桌上路川滴酒未沾。
誰問都倆字:「不喝!」
吃完飯他湊到我耳邊輕聲說:「先送你回去?下一場肯定推脫不了,得喝酒。」
我確實累了,點點頭,提前離開。
把我送回村子裡。
道別的時候他突然叫住我。
「許小昭。」
「嗯?」
我回頭,他已經在我身後,彎腰湊到我面前,慢慢靠近我。
我屏住呼吸,全身僵住,甚至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但他沒有親我。
隻是輕輕碰了下我的臉。
「你離開的那一天我就對自己說,如果你回來我一定要告訴你:許小昭,我喜歡你!」
天珠從他衣服中滑落出來,在我眼前晃著。
這東西我做的時候沒想過要送給誰。
在遇到路川之前我也沒想過要送出去。
來到這座城市是個隨機事件。
遇到路川更是概率小到幾乎為零的事。
可就是遇到了。
然後我就想送給他。
為什麼呢?
因為,我喜歡他!
一瞬間,答案從薄霧中顯現。
我抓住路川的衣服,踮起腳撞進了他懷裡。
從茫然到震驚,路川眼中開出萬千芳華,他箍住了我的腰,將我整個提了起來。
……
18
霍燃的朋友都不喜歡蘇暖。
霍燃知道,蘇暖也知道。
原因是蘇暖的自卑。
自卑到自負。
她相貌平平、家境一般、學歷一般、能力也一般。
但她瞧不上霍燃的所有朋友。
覺得他們不過是依附於家裡的紈绔子弟。
也覺得他們瞧不起自己。
朋友偶爾的起哄、發笑,她都覺得對象是她。
她不接受來自霍燃圈子的任何幫助,她不給任何人好臉色。
她討厭霍燃送給她的禮物。
因為她還不起同等價格的。
但如果霍燃送她廉價的,她又覺得霍燃是在影射,她隻配這些東西。
她總是哭總是鬧,總是歇斯底裡,總是痛不欲生。
她說:「分手吧!我受不住了,我要瘋了。」
霍燃抽完一支煙。
「你想好了?」
蘇暖倔強地點頭。
但霍燃知道,她不想分手,她要霍燃去哄她,甚至為了她和家族決裂。
就像她說的:「即使你一無所有了,我還是喜歡你。霍燃,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身後的家世,不是你的財產和權力。」
很動聽的情話。
但隻有蘇暖這樣單純的人才會說。
他霍燃成長到現在的樣子,是他的家世、背景、權力、資產堆砌出來了。
但凡少一樣,他甚至都不是他了,別人愛不愛又跟他有什麼關系?
那一次他沒再哄蘇暖,同意了分手。
蘇暖是不敢置信的。
但還是決絕地走了。
看向霍燃的最後一眼,帶著恨。
霍燃很煩。
煩到他放出消息,要包養一個情人。
那段時間,牛鬼蛇神都往他面前湊。
更煩了。
許昭是他發出警告後還往他面前湊的。
霍燃禮貌地點點頭,疏離地轉身要離開。
許昭攔在他面前。
「霍先生,您至少給我一個爭取的機會。」
霍燃垂眸看她。
溫婉的長發,到小腿的白裙,白襪子、白球鞋,比照的是蘇暖的樣子。
但又和蘇暖的樣子很不一樣。
單那雙眸子,明亮、執著,卻不帶任何討好。
「衣服,吊牌沒摘。」
「嗯,挺貴的,如果不成功我得還回去。」
「按著我的喜好來的?」
「總要投其所好吧!」
霍燃輕笑出聲,突然想聽聽她所謂的爭取。
「我憑什麼選擇你?」
「我幹淨。」
「送到我面前的就沒有不幹淨的。」
「我身材好,還算前凸後翹。」
「比你身材好的比比皆是。」
「我長得漂亮……都長得漂亮!」
這下已經學會了搶答。
看著許昭苦思冥想的樣子,霍燃眼中染上了笑意。
倏地,她抬頭。
「我名校畢業,學習能力強。」
「嗯?」
「我可以學,您需要什麼樣的,有哪些要求、標準,我都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
有人問過霍燃,為什麼選擇許昭。
霍燃說:「我喜歡她的述職演講。」
他給許昭的要求和標準是,做自己就行,不用學任何人。
許昭的家境並不好,還是個孤兒。
霍燃最初是抱著旁觀者的態度。
想看看和蘇暖同樣階層甚至還不如蘇暖的人,會怎麼處理人情世故。
可事實證明,她們太不一樣了。
如果說蘇暖是嬌花,那許昭就是野草。
她從不忌諱自己的背景。
有人嘲諷她,她還點點頭。
「我確實不會,也不懂,沒玩過,謝謝你告訴我,那下次麻煩你教我!」
她是個畫家。
在這個世道,如果沒人捧著,即使你有才華,你畫出來的東西也最多隻能掛在網店。
就是這麼現實。
霍燃想,這一塊領土她應該是不允許別人侵犯的。
藝術家嘛,總是眼高於頂、自命不凡。
可是她再一次讓霍燃意外。
那些明顯拿錢羞辱,說要買她畫的人,許昭沒有冷過一次臉。
而是真當回事地去問別人的喜好、要求。
認真到挑釁的人都紅了臉。
「你不生氣?」
「不生氣。他給我十萬,我給他十塊的畫稿,他還得對我說謝謝,不應該他生氣嗎?」
原來不是棉花,而是藏起尖牙的小狼。
就這樣,許昭很快通過他的人脈開拓了自己的事業。
她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自己的展館。
後來向她求畫的都成了真心的。
那些原本瞧不上她的,也莫名其妙跟她處成了朋友。
如果不是許昭滿心滿眼都是他,霍燃都要懷疑,她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
躺在沙發上,霍燃眯著眼抽著煙。
他想許昭了。
他想,等他忙完,等他把事情處理好,他就去找許昭。
19
「我去,這不是許昭嗎?她以前長這樣?」
「霍燃,你是不是在這個學校讀過一年?」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怎麼沒聽你說過?」
許昭的名字就像一個起搏器,霍燃騰地從沙發上坐起來。
他搶過林澈的手機。
那是一張照片,一個黑瘦黑瘦的女孩兒,頭發剪得像狗啃似的,低垂著頭,面無表情。
這張照片是蘇暖發的。
還有一句話:【你們說,許昭該不會整過容吧!】
霍燃腦子嗡地響了。
「你長得漂亮,又是高材生,為什麼要給我當情人?」
「喜歡你呀!」
「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錢。」
「喜歡你,我說了會來找你的!」
那時候的霍燃沉迷於情欲,並沒有把這句話聽進去。
還有許昭送給他的第一件東西,一塊十三萬的手表,是她拼死拼活賺到的全部的錢。
「謝謝你的禮物。」
「這份不是禮物,以後的都是。」
「那這份是什麼?」
「是……償還!」
霍燃聽不懂,也不在乎。
可直到現在,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明白!
十三萬,許昭!
「你說她怎麼這麼黑呀!是不是從來不洗澡?」
「咦,真髒!」
「幹脆叫她黑妞得了!」
「我覺得村姑更適合她,土死了,又土又醜!」
學生的惡意總是直白又赤裸裸。
一旦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就會群起而攻之。
對此,霍燃毫無興趣。
他沒興趣嘲諷誰,也沒興趣給任何人出頭。
那個所謂的黑妞、村姑,和霍燃就是兩個世界的,即使擦肩而過也不會多看一眼彼此。
直到有一晚,她給霍燃打了個電話。
「霍燃同學,你能借我三萬塊錢嗎?」
青春期的霍燃挺頹的,因為擁有一切,因為所有的道路都被規劃好,他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他了無生趣地過著每一天,睜眼閉眼再睜眼。
村姑的電話就像往平靜的湖面扔了一塊石頭。
不會掀起波瀾,但一點漣漪就足夠讓他想要去浪費一會兒時間。
於是他帶著錢去了醫院。
一周的時間,霍燃頻繁出入醫院。
他看著一個滿身插管的老人從奄奄一息到死去。
砸進去的錢幾乎就是打水漂。
根本沒有治的必要。
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問題。
霍燃問村姑:「為什麼要背債去治?」
村姑收殓著老人的遺物。
「萬一呢?
「我至親之人,如果不拼命拉一回,我會後悔終生。現在我盡力了,我就可以坦然地往前走。」
「所以你做這一切都隻是為了你自己?」
「嗯,我隻活我自己!」
就這一句話,霍燃的腦子突然麻了下。
也就是那一瞬間,霍燃覺得錢花得值了。
十三萬買一個醍醐灌頂,好買賣!
隨後他決定出國。
村姑說:「我會還你的。」
「不用,我們都不會再見面。」
「我會去找你的!」
……
八年的時間,許昭走到他身邊,還了他十三萬,陪了他三年。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落在地上。
霍燃想,他也得履行對許昭的承諾。
他要娶她!
……
20
霍燃出現的那天,路川正帶著我去挖藕。
他穿著水褲,湊過來讓我給他把煙點燃。
「家裡還有骨頭,晚上給你熬湯!」
「我也想下去。」
「能把你埋裡面!許小昭,你怎麼什麼都想試?」
「有意思嘛!」
「下來就沒意思了。行了,不跟你說了,一會兒被大爺們挖完,搶不到了!」
這個地方是陳昊告訴我們的。
他說是個野塘,每到季節就有人去挖。
據說這裡的藕又粉又甜,特別好吃。
我問路川挖過沒。
他搖搖頭。
「但我覺得我可以!」
行吧,男人的勝負欲。
可是這次明顯不太行,他已經把自己佔據的地方挖了個坑,又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有。
一旁的大爺哈哈大笑。
「小伙子,都跟你說了,你得換地方。
「挖藕不能靠蠻力,有技巧的。」
說著大爺從淤泥裡抽出了一長節。
這啪啪打臉的,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路川瞪著眼看向我,下一秒目光猛地凜冽了起來。
我一怔,熟悉的冷香傳來。
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昭昭!」
「我想你了!」
霍燃能找到我,我並不意外。
我意外的是他會來找我。
當然,這會兒也不是意外的時候。
路川生氣了。
也不算生氣,就冷著臉不說話。
我有些頭疼。
「他是我前任,我跟他在一起三年,來這裡之前分的手。」
路川猛地站起來,我以為他要走,卻見他徑直過來抱住我,在我的背上搓了搓。
「我沒生氣,你不用跟我交代什麼。」
「我就是……大概是有點吃醋吧!心裡憋得慌,不是對你,是我自己的問題。」
路川總是這樣。
看起來混不吝的人,卻直白、實誠的讓人心軟。
我在他懷裡蹭了蹭。
「我不走,你別怕!」
「但是我得跟他聊聊。」
「你別離我太遠。」
霍燃黑沉著臉色死死地盯著我們,他的目光冷得嚇人,仿佛淬了冰。
而他之所以沒有衝上來,是他和路川在野塘子那裡已經打了一架。
在他想抱住我的時候,路川大跨步一躍而上,一腳就把他踹了出去。
霍燃學過格鬥,但路川這個野路子愣是沒讓他佔到便宜。
他們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我隻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