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要追究起來,隻能說,被殺的那些人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咎由自取。
畢竟,裴昭原先就是太子,卻因為自己的父親太過昏聩,一門心思地寵愛當時的寵妃劉貴妃,而棄皇後於不顧,甚至完全不給她一點顏面,這才養大了劉貴妃與劉氏一族人的胃口,而這胃口又在劉貴妃生下一子之後徹底轉化為勃然的野心,以至於他們將腦筋動到了當時年僅九歲的太子裴昭身上。
於是西郊狩獵,太子失蹤。
那時候朝裴昭下手的那群人本來是準備以絕後患的,誰曾想裴昭命不該絕,意外逃脫,更半路用自己的衣裳為餌,自己則上了一艘貨船,顛沛流離來到了一個名為宋家村的地方。
隻可惜,在這個村子裡,他因為衣裳破舊,形狀悽慘,各種被人追打趕離,後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對肯收留他的夫婦,進了人家的家門才知道,這夫妻倆根本就是多年無所出,才想著收養了他這麼個男孩,希望能給家裡招來兒子,兒子招不來,等待他的便是一頓又一頓的毒打,和永遠也幹不完的活。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這夫妻倆生下了兒子也依舊沒有任何改善,反而他們還認為裴昭年紀漸長,吃的越來越多,暗地裡打算著將其賣到別人家做下人,這樣又能換來一筆銀子。
偷聽到這麼一番話的裴昭,便連夜偷了他家的幹糧便逃了,可逃走的過程卻意外摔下了山崖,等他終於回了京城,早已經成了個毀了容的瘸子。
這樣的人又如何能成為一國之君呢?
更何況在他失蹤的這些年裡,他的母親早就借著他這個由頭,利用皇帝的愧疚,培養起了他的弟弟,並說希望他能有自知之明,不要搶了他弟弟的東西。
他的父親則以他這麼個大字不識,又瘸又醜的太子為恥,棄之如敝履。
而曾經關心、恭維、愛護他的親人們都明面上同情,暗地裡嘲諷,說他還不如就這麼死在了外頭。
宮人們更是爭先恐後地上來踩上一腳又一腳,好像踩一腳他這個曾經的太子,他們就能獲得無上的榮耀似的。
假的,什麼都是假的,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
還有什麼是真的!
裴昭完全不明白像他這麼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他尋過死,可等他懸在梁上瀕死的時候,卻沒有人推開那扇緊閉的房門,剎那間,白綾斷裂,他就這麼掉了下來。
Advertisement
然後就這麼安靜了下來……
直到,君臨天下。
想到這裡,溫暖默了默。
相比起來,現在這個吃不飽穿不暖,經常餓肚子餓到心裡發慌的裴昭好像還開心些,無他,因為此時的他還有……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先種田後宮廷~~
太子超慘的,嚶嚶嚶~~
第27章 太子小團子(二)
“娘……我……我吃飽了!”
昏暗的房間裡頭,身穿一件碎花衣裳的小丫頭眼看著面前的婦人開始背過身忙活起來了,便立馬動作格外迅速地將桌上她吃剩下的大半塊餅子,並一些野菜用自己的帕子包好,一下就塞進了自己的胸口,大聲地說道。
並在婦人聽見她的聲音轉過頭來的時候,規規矩矩地坐好,並朝她露出一個格外甜美乖巧的微笑來。
而那婦人一見桌上已經差不多空了,又看了看自家閨女那張紅潤潤的小臉蛋,頓時就驚喜地笑了。
“呀,我們家阿暖這些日子胃口都挺不錯的啊,吃得越來越多了,嗯,這樣才乖,行了,出去玩,別把身上的衣服弄髒了知道嗎?弄髒了回來你就自己洗……”
“娘,我才不會呢!”
小丫頭奶聲奶氣地回道,隻是還沒等她從長凳上跳下來,就立馬聽見了那婦人開口叫住了她,轉身就從一旁的鍋裡摸出個熱騰騰的雞蛋來,“哎,小心點,別摔了,喏,你平時照顧的那隻小花下蛋了,給你爹帶了七八個煮熟的走了,這剩下的一個,你爹是怎麼都要留下給你嘗嘗了,趁熱快點吃!”
一看那雞蛋,小丫頭的眼睛瞬間就亮了,隨即便感覺到自己的口水快速地分泌了出來,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熱乎乎的雞蛋,隨後便抬起頭來,嫩生生的雙臂一下就抱緊了面前婦人的小腿,黏黏糊糊地撒嬌,“娘,你對我真好!”
說完,捧著雞蛋剛準備興奮地往外跑去,就突然看見一條腿從門檻上伸了過來,得虧溫暖剎車剎得夠及時,否則這一跤鐵定摔了不說,連手上的雞蛋恐怕都要摔沒了。
見狀,她立馬抬頭朝那“始作俑者”看了過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她那位大伯娘的那張醜臉。
在心裡暗罵了好幾句,溫暖的面上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大伯娘。
溫暖現在所在的宋家也算是整個宋家村有名的殷實人家了,聽說光是田地就有七八十畝,更別說宋家的四個兒子各個都還算爭氣了,宋家老大、老二深得宋老頭的真傳,都是務農的一把好手,而宋老三,宋老四又都走了科舉的路子。
隻不過溫暖的父親宋家老三沒有自家弟弟在讀書上的天分那麼好,再加上家中也沒有那麼多的銀子能供兩個讀書人,隻考中了個秀才,便沒繼續讀了,託人在宋家村附近的鎮上找了個賬房的活計,每月的進賬除去孝敬給爹娘,也還算過得去。
是的,現在宋家的四房算是各過各的,早就已經分家了,僅有還在讀書的宋老四還跟著自家爹娘一起住。而究其原因,那就跟面前這個笑得十分膩人惡心的婦人分不開了,沒她每天在裡頭挑撥離間,四處煽風點火,說是什麼家裡活都是她丈夫幹,四弟讀書又要花那麼多錢,日日吸家裡人血,誰知道考不考的上等等,這家還真不是那麼容易分得掉的,也是這女人實在是太過於不省心了,宋老頭也真的是看不下去,也忍不了了,一氣之下就分了家。
但就是分了家,這女人也不願意放棄溫暖她娘,畢竟她跟溫暖的娘也算是來自於一個村子的,因為她相貌不佳,便從小就與溫暖的娘比到大,就是嫁到了同一戶人家,也依舊沒有放棄攀比的心,日日都要比著,說到比,這不——
“喲,溫暖這小丫頭片子還吃雞蛋啊?看這小臉吃的……”
說著話呢,這女人就動上手了,那隻散發著古怪氣味的大手,就一下掐住了飽滿而紅潤的臉頰肉,還順時針地這麼大力一擰,差點沒當場把她的眼淚給擰出來。
還好,下一秒她娘就將她一把解救了出來,隨後就拍了怕她的小腦袋,“出去玩,小心點!”
“嗯!”溫暖捂住被掐紅的小臉,眼淚汪汪地就往外跑去,都走到院子門了還能聽見那女人聒噪地說個不停。
“哎呀,不是我說啊,老三家的,溫暖就是個小丫頭片子,又不是兒子,你們夫妻倆把她喂得這麼好做什麼,以後還不是人家的人……喲,看不出來你這裡吃得挺好的啊,炒菜舍得放這麼多的油……這次老三回家,怎麼沒把小青山帶回來啊,那麼小的孩子你們倆也舍得他去那麼遠的鎮上讀書……”
後面的話,溫暖已經聽不清楚了,但對於這位大伯娘語氣裡頭的羨慕嫉妒恨卻還是能清楚明白地感覺到。
畢竟,這女人都已經嫁進宋家有七八年了,差不多跟她娘一起進門的,卻到現在都沒生下一個孩子,去看了大夫,也進過寺廟,甚至連符水都喝過了,但最後也隻是連拉了三天的肚子,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不像她娘剛進門,就生下了她哥哥宋青山,然後就是她,就是二伯家現在也有了三個堂哥,就她什麼也沒有……
想到這裡,溫暖輕輕嘆了口氣。
是的,故事裡那個收養了裴昭的夫妻倆正是他的大伯與大伯娘,後面裴昭登基後怎麼處置他們的,溫暖不知道,但就憑對方那樣一副六親不認的架勢,怕是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指不定她現在的爹娘、宋家,以至於整個宋家村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畢竟,那時候的裴昭,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了!
這麼想著,溫暖的一雙小短腿就邁得更歡了,一口氣跑到了村口的那個破廟門口,才終於看著黑黢黢的破廟,四處看了看,才學了聲貓叫。
“喵~~”
她剛叫完,便立馬看見一人從天而降,帶著灰塵,直接就落在了她的面前,隨後便興奮地一下就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帶到了破廟裡頭那座觀音像的後頭。
“今日你怎麼來的這麼晚?路上遇到什麼事情了嗎?我看看,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多日的投喂,裴昭已經和溫暖快速地熟識起來了,而這也是這些天溫暖胃口大開的最主要原因。
到現在,溫暖還記得那天的山上一別之後,第二日,她省下了自己的吃的,試探性地用帕子包著來到了破廟的時候,預備投喂他時,對方那個傲嬌的小表情,和啃酸棗時,那澀得整張小臉都皺到一起的傻樣子。
但就是那樣了,少年的嘴裡還在逞強著,說什麼不吃嗟來之食,他一會就去山上採蘑菇去。
一聽他這麼說,溫暖便立馬帶著天真的小表情問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麼蘑菇能吃。
“……啊呀,阿昭哥哥,你不知道呀,我聽我娘說,以前我們村子裡鬧飢荒的時候,也有人上去採蘑菇吃來著,可誰能想到,這蘑菇很多都是有毒的呢,我聽說,當時那些快要餓死的人吃了蘑菇,沒到一刻鍾,就突然……七孔流血,口吐白沫,然後連句話都沒給爹娘留,就這麼死了呢,死的時候,雙眼還瞪得大大的,人家都說他死不瞑目呢!”
溫暖一臉後怕的,半真半假地嚇唬他。
“那……那板慄,竹筍,野菜,山上能吃的多著呢!”裴昭依舊不願意松口,還把溫暖昨天跟他說的話都重復了一遍。
“板慄現在還沒熟呢,筍子在你沒來的時候都被大家挖的差不多了,野菜……野菜……你認識幾種啊?我到現在可就能認得一種呢……”
一聽溫暖這麼說,裴昭就沉默了。
他一種也不認識,不,以前他連野菜都沒吃過。還有魚,昨天晚上趁那些小孩子走了之後,他就去小溪裡抓過了,一條也抓不到,那怎麼辦?他要餓死了嗎?
正這麼有些自暴自棄的時候,他突然就嗅了嗅鼻子,然後猛地轉頭看了過去,就看見身旁的小丫頭直接就從自己的衣襟裡掏出了個用帕子系著的小包裹,打開了,便用小眼神一下一下地瞥他,嘴裡還不住地說著話,“呀,好香呀,還熱乎乎的呢,聽阿娘說,這幾個餃子還是荠菜味兒的,嗯嗯,既然有人不願意吃,我就吃了,中午正好沒吃飽呢!”
說著,她就要張嘴咬下去,誰曾想下一秒就咬了個空。
另一頭的裴昭則正捧著那幾個餃子,吃得別提多香了,但略微有些消瘦的臉上卻還是閃過了一絲緋紅。
一如現在一樣,溫暖坐在地上,託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他吃得噴香。
而這一頭正啃著餅,感受到溫暖目光的裴昭,像是生怕對方會嘲笑他一樣,氣呼呼地轉頭,便與那笑彎了的一雙眼對視到了一起。
一見她這樣,裴昭什麼氣都提不起來了,便隻好避開她的視線,邊咽餅邊粗聲粗氣地說道,“你看什麼?”
“沒什麼,阿昭哥哥,你長得真好看,就是……”
“就是什麼!”
“你好臭啊!頭上好像……好像還有虱子!”
一聽溫暖這麼說,裴昭哪裡還坐得住,緊緊地捏著餅整個人一下就蹦了起來。
“你……你才有虱子!”
裴昭氣哼哼地吼道。
“我沒有……我娘給我洗得可幹淨了!”溫暖一臉無辜。
“有,你就有!”裴昭不管不顧。
“好,我有……”
溫暖無奈妥協。
可對方的妥協卻叫裴昭憋屈地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的,就這麼哽在了喉嚨裡,甚至連吃到了嘴裡的餅都不香甜了,就這麼蔫蔫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