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三謙虛：“說是四年，其實哪兒啊，他打小兒就學習了。沒上學不代表沒學習吧？我覺得不管是在家學了還是上學學習，隻要學了，就不能僅僅算是四年。早些年家裡不太富裕，雪林覺得自己聰明，所以把學習的機會先讓給了我大閨女和小閨女。小學知識淺，他看書就能會，我們就沒浪費這個學費。但是，我們從來都沒有打算一直不讀書的。說起這個，還有個樂呵，因為雪林聰明，我們大隊好多人都不相信我們夫妻的話，覺得我們是不讓雪林念書，一直勸我們把他送去學校。後來事實證明，我們真的早有規劃。”他笑了出來：“我閨女都送上學了，咋可能不讓兒子上學呢？”
“那這麼看，許同學其實雖然隻有四年的求學經歷，但其實學的年限不斷。”
許老三看了雪林一眼，父子倆對視一下，許老三笑：“是啊，學的不少，他姐姐和妹妹，三個人一起學習。反正我是覺得，再聰明的人，都不能不勤奮。多學一點就多了一點底氣，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這話說的好，可不能仗著聰明不學習。我們班許雪林都算是聰明的學生了，可一樣是努力的。你說聰明的孩子都勤奮努力，那不聰明的還有什麼理由偷懶？”
雖然開始是闲話家常，但是高記者已經飛快的開始記錄了。
他說：“那家裡供了三個高中生，日子很苦吧？”
一般上有老下有下的家庭，三個娃都念高中，這城裡雙職工的日子都是苦的。如果說農民，八成就更不容易了。
許老三又和雪林對視了一眼。
許桃桃在一旁，跟在媽媽和姐姐身邊，微微垂著頭，瞄到他們的視線交會，眼睛眨了眨。
果然，就提她爸說：“我們日子還是挺輕松的。”
高記者：“……？”
這咋不走正常路線呢？
許老三：“我們家雪林還有我小閨女桃子學習都很好，有獎學金的。我兒子還有我閨女考高中的時候，都是拿到了縣第一名的成績。縣第一名是有獎金的，就說去年夏天中考，我小閨女當時獎金啊書啊筆記本啊鋼筆啊，這些獎勵折合現金都一百多了。我們家雪林考高中那年也是一樣。”
高記者：“……”
這相當於他兩個月的工資了，要知道，他可是有出差補貼的人。要是擱了一般工人，這三個月的工資了。
許老三：“再說，我兒子因為自己在家就能學會，好多年沒上學，一共才讀了四年書，學費沒花太多錢。就相當於就倆學生而已。再說，這不是他前一段小半年還義務幫許多同學補課嗎？大家為了感謝他，少不得送我們家一些魚啊肉啊菜啊什麼的，不要都要生氣的。這搞了半天家裡開銷也沒花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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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記者：“……”
許老三還在說：“我們大隊有自己的造紙廠，大隊為了孩子們的教育，那是鞠躬盡瘁的，一點都不摳門。我們大隊的孩子，通過學校訂練習本，是成本價拿的。畢竟，窮啥也不能窮教育。這些開支也少了。”
高記者：“……”還有這好事兒！
他深吸一口氣，說：“那你們大隊的收成怎麼樣？”
許老三：“咱們大隊土地不算肥沃，不過一來怄農家肥，二來咱們大隊化肥已經用上了，所以收成不比別的大隊差。而除了地裡收成，咱們大隊還有造紙廠，雖然不是像你們城裡工人一樣發工資，咱們是領工分。但是造紙廠效益挺好的，我們大隊的工分很值錢的。再一個，咱們還有農民合作社呢！這個也是和你們省城合作的。總的來說，還不錯的。”
高記者：“………………………………”
他本來以為自己要聽到一個含辛茹苦，省吃儉用撫養孩子的農村家庭的辛酸史，講述這一家如何靠著锲而不舍的精神，培養出一個大學生。
然後，一個大學生變成了兩個高考生，一個即將高考的學生。
再然後，好像一點也不苦。
不過，聽到過的好，雖然這張力沒有那麼強，但是他也是由衷高興。日子好，總是比不好強的。他說：“這倒是大好事兒，沒想到你們大隊已經用上化肥了。”
他從省城過來的，又是省報的記者，自然走南闖北，接觸的人多。不得不說，在他看來，大部分農村是不舍得用化肥的，大家都覺得有農家肥就沒有必要花那個錢，但是事實上，在這個產糧不高的時候，化肥是很重要的。
“你們大隊很有遠見。”
一旁縣教育局的一位領導笑著說：“他們大隊還是很有名氣的，算是咱們縣數一數二的富裕大隊。縣裡的造紙廠技術都是通過他們的小造紙廠改良來的。”
雖然他是教育局的，但是這些事兒也是知道一點的。
高記者驚訝了：“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許家的人說他們沒有太辛苦，要是說全縣都數一數二，那麼肯定是不差了。他又看向了許雪林，問：“那你平時除了學習，有什麼愛好嗎？”
雪林：“其實我也還好，不學習的時候，我喜歡鼓搗一些小東西解壓。”
“解壓？”
許雪林：“對，有時候學習還是有壓力的，好在我堂妹在廢品收購站工作，我會買一些破銅爛鐵回家，自己研究，就當做放松了。”
高記者隨口笑問一句：“那你研究什麼了？”
許雪林：“我能修好自行車算嗎？”
高記者：“你還能修好自行車？”
要說這個，老校長有話說，他說：“對，雪林行的，我那輛老舊自行車之前汽修部都說修不好了，雪林給我鼓搗好了，感覺還能騎個十年八年。他之前闲著沒事兒還說要修收音機。”
雪林：“是啊，收音機也能修。”
高記者：“……”
這個時候，高記者明白了。雖然老許家都說雪林很勤奮，會認真。但是，聰明人就是聰明人，這就跟一般人不一樣。一般這麼大的小子，闲著沒事兒不搞對象，也頂多的看看書。
結果人家幹啥，人家沒事兒研究修車修收音機。
這幹人事兒？
他覺得，自己都要嫉妒了，他默默的把視線落在許家的兩個小姑娘身上，雖然兩個小姑娘都不矮，但是也能看出來，一個明顯稚氣未脫，帶著幾分嬰兒肥。另一個倒是跟許雪林有點像，帶著幾分英氣。
他含笑：“許柔柔同學也是今年高考吧？不知道你報考了哪個學校？”
許柔柔原本隻是來做壁畫的，畢竟，她的成績還沒出來，正心裡七上八下呢。這突然就被點名，她直接說：“首都的公安大學。”
高記者：“……”
他聽著這位許同志一直說兒子和小閨女學習好，他以為，許柔柔學習是很一般的。然而……好吧，他們家的一般，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首都的公安大學。
這分明就不是一般成績。
不過，他也挺好奇的：“你一個姑娘家，為什麼會選擇公安大學呢？”
許柔柔：“沒有為什麼啊！我就是想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再說，還不知道考沒考上呢。”
高記者：“那我預祝你能考上。”
許柔柔抿抿嘴，重重的點頭。
高記者笑了，說：“你跟一般小姑娘的喜好不太一樣，不過一般這樣的學校都對體力有要求。如果考上了，你會不會擔心太辛苦？”
許柔柔這還沒說話，一瞬間，全校的老師都露出了十分十分之微妙的表情。
高記者敏銳的感覺到了大家的變化，他：“？”
許柔柔淺淺的笑，說：“我最不怕辛苦了。”
老校長沒忍住，說：“許柔柔同學力氣很大的。”
高記者：“？？”
老校長咳嗽一聲，說：“就，差不是二十個你也打不過的那種水平。”
高記者：“？？？”
“這不是誇張吧？”
所有的人齊刷刷的點頭。
高記者來了興致：“試一試？”
許柔柔：“行啊！不過打人別受傷，幹點別的吧。”
負責後勤的老師眼睛一亮，宛如過年：“踹木頭，踹木頭行，走走走，咱們還有不少。”
眾人：“……”已然看透你的小心思。
後勤老師：“我們今年很多燒火的木頭都太粗了，正好不方便。”他喜滋滋的，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
高記者：“你們可真是實誠人啊。”
一行人來到學校宿舍放置木頭的區域，後勤老師：“我扶著，你輕點哈。”
許柔柔：“好。”
後勤老師麻溜兒的扶住了一個兩隻胳膊粗的長木頭樁子，高記者：“這太粗了吧？我……”
還沒說完，許柔柔助跑都不需要，一個側踢，咔哧一聲，木頭變成了兩截。
高記者：“……”感覺身體被掏空。
後勤老師樂不得：“再來再來！”
接連踹斷了好幾根，後勤老師美滋滋。
高記者與身邊助手：“……………………”
我們真是太沒有見識了。
高記者由衷的問最小的小姑娘許桃桃，說：“你哥哥姐姐都這麼厲害，你有壓力嗎？”
許桃桃疑惑的反問：“為啥要有壓力？”
高記者：“那你明年有信心嗎？”
許桃桃：“有的！”
她堅定：“我全縣第一哎，如果我都沒有信心，別人不是更沒有信心嗎？我們既然明年都要高考了，就一定要有士氣！我可以，我的同學們也可以！”
小姑娘頭發微微翹，十分的振奮人心。
高記者：“對，這樣的精神很好！”
他笑了出來，又說：“看你年紀不是很大的樣子……”
許桃桃：“我十四啦。”
高記者：“…………………………………………”
他沉默好半響，說：“那你念書還挺早的。”
許桃桃：“也還好吧，我們同班還有個小伙伴十三呢！”
高記者抹了一把汗，深深覺得，這個學校怎麼臥虎藏龍的。他說：“那你十三的同學學習好嗎？”
許桃桃：“全校第三，算好嗎？”
高記者：“……算！”
許桃桃笑了出來。
高記者：“那你這麼小就拿到第一，有壓力嗎？”
許桃桃：“沒有的呀，我隻要好好學，就不用擔心太多啊！其實隻要知道自己沒有浪費時間，沒有偷懶，那麼就不愧對自己。不用隻因為一個結果而壓力太大。”
高記者：“說的真好。不過大部分人，都還是很想有個好結果的。”
許桃桃：“我也是呀，我沒有壓力，是因為我年紀小，我覺得自己比別人機會多。旁人終究不是我，終究沒有那麼多機會。不過壓力太大，很容易崩潰的，那麼我倒是覺得可以把壓力轉化為動力。有滿滿的動力，就能事半功倍。”
高記者豎起大拇指。
老許家，他們隻是單純的來拿一個錄取通知書而已，但是卻給高記者和他的助手造成了不可磨滅的深深印記，以至於兩個人都有點懷疑人生。
所以這麼看，許建雲同志說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聰明的，還真不是撒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