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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柔和蔣姨娘因為自己的貪婪而自食惡果。
葉嘉柔這個人好面子,她請了幾天假,說是生病在家,無法去學堂。當然,她的病因,每個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蔣姨娘也死死守著她的屋子,怎麼都不出來。她的臉面都被葉嘉柔丟盡了,又讓葉老太羞辱了一番,自是不想見人。
沒了這兩個礙眼的人,這幾日的葉公館便一直很安靜。
周日的時候,母親蘇蘭去和隔壁公館的太太闲聊,葉楚高高興興地坐在客廳裡。
因為耳根清淨,葉楚一個人也不覺得無聊了。
客廳裡寂靜極了,忽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就顯得有些刺耳。這邊沒有人,葉楚便接了起來。
“你好,我找葉二小姐。”那頭傳來的是丁月璇的聲音,因為是第一次打葉公館的電話,她的聲音有些畏縮。
葉楚笑了:“是我。”
丁月璇一下子就放松了:“阿楚,最近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上次你已經請我吃過一回了,還是我請你吃好了。”葉楚說,“擇日不如撞日,你今天有時間嗎?”
丁月璇忙點頭:“有的呀,去逛逛街可好?”
“好。”
“……”
葉楚同丁月璇約好了見面時間後,就把電話掛了,準備回房間換件衣服出門。她剛走到門口,結果,電話卻又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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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丁月璇有什麼話沒講完,要繼續說。葉楚以為又是丁月璇打來的,便隨意接起,還沒開口,那頭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找葉三小姐。”似乎以為是葉家丫鬟接的,他的語氣帶著些許傲慢,想來是個自信張揚的人。
呵,這個聲音耳熟得緊。
葉楚挑了挑眉,是陳息遠。都出了這檔子事,他心裡還想著葉嘉柔呢。
葉楚諷刺地笑了,不知道他來找葉嘉柔做什麼,說不定還存著念想。陳息遠真是“痴心一片”。
“你找嘉柔做什麼?”葉楚開了口,“她現在沒有時間見你。”
陳息遠認出了這道聲線,不禁背脊一涼,他至今還記得當初在新城飯店被葉楚羞辱的場景。
完了,這葉楚知道了自己的事,說不定又要找個法子折磨他。
陳息遠嚇得立即掛了電話。
葉楚:“……”
她見過慫的人,沒見過這麼慫的。
葉楚回去換了一件稍厚的衣裳,就攔了一輛黃包車,去和丁月璇約見的布朗路。
——
布朗路的另一頭,出現了一個清俊無雙的男子,身邊跟著一群人。他不急不緩,慢斯條理,仿佛不在意任何事。
他的舉動好似優雅的貴公子,沒有人能看出那是無惡不作、狠辣至極的鴻門頭目。
喬六爺。
上海灘的人都曉得喬雲笙是一個沒有心的人。顧平是喬雲笙最得力的部下,他總能猜到六爺的心思。
單單殺人這件小事,都能做到幹淨利落。
顧平跟在喬雲笙後面走著,他瞧見了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思索後開了口:“六爺。”
喬雲笙漫不經心地瞥了顧平一眼:“怎麼?”
顧平:“六爺,沈九請前面那女的喝過茶。”
顧平指著的那個人正是葉楚。
因為上回,喬雲笙看見葉楚時,他的船已經開了很遠。他並沒有看清楚她的臉,顧平自然也不知道她是那個碼頭上的姑娘。
喬雲笙眯了眯眼睛,他向來沒聽過沈九與哪個女人比較親近,沈九居然會請女人喝茶?
真是稀奇。
喬雲笙緩緩地說:“繼續講。”
顧平見六爺對這件事感興趣,就在一旁說了起來。
“前段時間,清會的人去信禮中學見這個女的,總共見了兩次。”
“第一次那女的拒絕了沈九。”
聽到這裡,喬雲笙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沈九被拒絕了?”
顧平諂媚道,“六爺,沈九就是個沒用的,連個女人都請不動。”
“第二次清會換了一批人去請那女的。”顧平接著說,“第二次請的時候,清會架勢很大,然後,這女的才同意了。”
“六爺,您瞧,那女的就在前面。”
喬雲笙循著顧平的手指看去,葉楚恰好轉身。他隻看見了她的背影。
墨黑的長發披在耳後,隻看背影,就已經清麗無比。
“六爺,小的要不要教訓她一頓?”
顧平在喬雲笙身邊待久了,自是知道六爺不喜沈九。沈九請那女人喝茶,肯定是看上了那女人,顧平當然想著教訓她一頓,讓沈九不爽。
喬雲笙挑了挑眉,沒料到沈九為這女人花了這麼多心思。一請再請,這女人脾氣倒挺大。
喬雲笙從來不會在意別人的想法,更何況,女人對他而言,隻是玩物。沈九對待這女人這般小心翼翼,倒真讓他有些意外了。
喬雲笙看著葉楚的背影,沉默了幾秒,顧平的心思百轉千回,覺得六爺是否看上了這個女人。
顧平話頭一轉:“六爺對她感興趣嗎?”
顧平覺得自己猜中了喬雲笙的想法,心中一喜,正準備多講幾句。
下一秒,卻見喬雲笙懶懶地一抬手。
“現在不必了。”
喬雲笙覺得,沈九這麼多年打光棍,大概是碰到個女的就覺得新鮮吧。他不認為,沈九的眼光會好到哪裡去。
沈九的性子如此不正經,誰知道會對那女的有多好。
顧平低聲回答:“是,六爺。”
而葉楚那邊,她已經注意到了喬雲笙那行人的離開。她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快步走到一家成衣店裡,找到了丁月璇。
“你放心,喬六爺已經走了。”
丁月璇方才緊繃的身體陡然放松了下來。
之前,葉楚和丁月璇在成衣店裡看衣裳,聽到了有人在講鴻門的喬六爺正在這附近辦事。
因為丁月璇得罪過喬六爺,葉楚擔心他會對她不利。
葉楚同丁月璇商量好,讓她在成衣店裡躲著,待到外面安全了,再出來。
丁月璇已經惹怒了喬雲笙,她若在上海繼續待著,不可能避免和喬雲笙碰面。既然如此,不如找一個真正的靠山。
能保證她從喬六爺手下逃脫的人有誰?
葉楚略一沉思,很快便想到了喬六爺的死對頭沈九。
葉楚記得清楚,上輩子,沈九一直未婚,身邊也沒有女伴。陸淮同她提過,沈九心裡有一個無法忘記的人。
沈九這人平時不正經,但心腸還是善的。更別提他心中裝了白月光,對別的女子都沒有什麼想法。
所以像丁月璇這樣單純的性格,去大都會唱歌剛剛好。沈九不會喜歡丁月璇,丁月璇也不願受人折辱。
葉楚聽過丁月璇唱歌,她的嗓子果然好,聲音如同出谷的黃鶯,與這浮華的上海灘不一樣。
但若是要讓丁月璇去大都會歌舞廳唱歌,這件事還需要慢慢謀劃才行。
葉楚斂起了神色,和丁月璇一起離開了成衣店。她們走去電車站的路上,見到了一個愁眉苦臉的人。
竟是先前打電話來葉公館的陳息遠。
葉楚勾唇一笑,想起上輩子陳息遠明裡暗裡替葉嘉柔給她下絆子,葉楚就覺得他真是活該。
她清楚得很,陳息遠非但不會和葉嘉柔再有關系,他還會和李思文結婚呢。
上一回,懷著孕的李思文來找葉嘉柔,指責葉嘉柔搶她男人,欺負一個孕婦,讓葉嘉柔現在還抬不起頭來。
渣男賤女自然沒有什麼好下場。
葉楚這樣想著,送丁月璇上了電車後,便自己攔黃包車回家了。
等到葉楚離開了布朗路,陳息遠還是繼續愁眉苦臉。
最近,陳息遠一直感覺到工作的氛圍變得怪怪的,大家看向他的眼神也總是意味深長。
在信禮中學門口發生的事情,陳息遠那是一點也不知道。
葉嘉柔丟臉丟大了,自然不會主動和陳息遠提起。而陳息遠隻覺得葉嘉柔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疏遠。
每次陳息遠去學校找葉嘉柔的時候,總是被葉嘉柔以在學習,正在忙的理由推脫,連個面也見不到。
雖說他每回去信禮中學找人時,同學們對他都是分外熱情,一個個趕上來要幫著他通傳。
即使陳息遠自認自己的魅力很大,那也不至於全校同學都愛慕他吧,看來是他高調追求葉嘉柔讓大家都起了羨慕之心。
一天,陳息遠下了班,正走進一家飯館,準備隨便點幾個菜填飽肚子。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了他一聲。
“陳息遠,你來我這邊吧,我馬上就吃好了。”叫人是陳息遠的同事劉城,他是同事中有名的大嘴巴。
陳息遠對劉城的感覺並不好,雖然他想當做沒聽到,但是飯館裡的位置真的已經坐滿人了,唯一的空位就是劉城那桌。
陳息遠不情不願地坐到劉城面前。他最近正在為見不到葉嘉柔而發愁著,臉上盡是些愁苦之色。
“陳息遠,你表情怎麼不太好,聽說你要當父親了,我就提前恭喜你了,下次結婚的時候記得叫我喝喜酒。”
一個個字從劉城嘴裡蹦出,但是組合在一起,陳息遠怎麼就完全聽不懂呢?
父親?爸爸?
他這不是還沒把葉嘉柔追到手,自然也什麼都沒做,哪來的孩子?
唯一有可能生下他孩子的李思文,早就收了他的錢,把孩子打掉了,錢還是他親手給的,話也是他親口說的。
“我吃完了,先走了,你慢慢吃。”劉城抹了一把嘴,準備站起身離開。
回過神的陳息遠趕緊伸手攔住:“等等,你先把話說清楚,我什麼時候有孩子了,我現在可是單身!”
猛地一下被拉住的劉城也愣了愣。
“單位裡不少人都知道,就是那個李思文,她前幾天去找信禮中學找個什麼女的,說是懷了你的孩子,馬上就要結婚了。”
李思文這三字進入陳息遠的腦子,他就知道他要當父親這事沒跑了,真的不能再真了。
都怪他粗心,怕丟人,隻給了李思文一筆錢,沒想著要看著她把孩子打掉,現在這事情鬧得不小,這不更丟面子了。
還好陳息遠抓住了劉城話裡的字眼,信禮中學,什麼女的。
“李思文去信禮中學找誰了?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陳息遠連連發問。
“好像是姓葉,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打聽打聽。”劉城兩眼發亮,看著陳息遠。
陳息遠連連擺手:“別別別,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你不是要回家,你快走吧。”
帶著一臉好奇的劉城走遠了,陳息遠抱著頭,將額頭抵在桌子上。
他懂了,他什麼都懂了,什麼孩子,什麼當父親,什麼結婚,還有嘉柔近日對他的態度。
陳息遠全明白了,這一切都是李思文搞的鬼。
這下,他完全沒臉去找葉嘉柔了,那麼多人知道李思文懷了他的孩子,他如果不把李思文接進門,唾沫星子也會把他淹死。
嘉柔,這下我徹底失去了你。
陳息遠低著頭哭了,眼淚掉進他前面的碗裡。
最受打擊的不是陳息遠,而是他的母親陳太太。
得虧陳息遠在得到消息後,沒有立即告訴陳太太,不然她怎麼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得到一個如此大的驚喜。
向來和她不對頭的一個富家太太,故意將她們圈子裡的人都約了出來,一起去聽了評書。
陳太太還心道,這個人怎麼突然獻殷勤。原來就是想在所有人面前把李思文懷孕的時候揭露出來,給她難堪。
“陳家太太,聽說你馬上就要升級當奶奶了,孩子滿月的時候記得叫上我們,大家一起沾沾喜氣。”
都說兒子像母親,陳太太聽完這句話的表情和陳息遠受到驚嚇時,如出一轍。
陳太太可沒她兒子這麼蠢,她一聽就明白了裡面的彎彎繞繞,不就是陳息遠搞大了別人的肚子,還被人發現了嗎?
不過,厚臉皮的陳太太可不會承認,她硬聲道:“劉太太,你可不能口說無憑,誰知道是那家的野女人想要攀上我們家息遠,你們知道息遠向來優秀。”
那個太太可沒想這麼放過陳太太,她拿起帕子,捂嘴笑了笑。
“哎呦,陳太太可別急著否認,在場的人可都清楚,那李思文懷裡的孩子必定是你家息遠的,我兒子劉城可是聽陳息遠親口承認的。”
陳太太呆住了,原本以為隻有劉太太曉得的事,大家居然已經都知道了,怪不得她們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帶著嘲弄。
她此刻的感覺就像明明以為自己穿了一件漂亮衣服出門,但是被大家指出什麼也沒穿。
陳太太被眾人窺探到了秘密,她恨不得有什麼縫隙能讓她鑽進去。她和陳息遠一樣,最好面子,現在她隻想馬上回家,好好質問一下陳息遠。
陳太太的臉紅透了,連耳根子都紅得徹底。但是陳太太依舊死鴨子嘴硬,要給自己找回場子。
“你們偏聽偏信,我的兒子我最清楚,你們以後嘴巴放幹淨點,再造謠我就找警察抓你們。”
放完狠話後,陳太太腳步急匆匆地離開了現場。
鬧劇的最後,李思文終於得到她最想要的東西,陳息遠正房太太的位置。
雖說陳息遠心不在她的身上,但是那又如何,她想要的本來就不是這些。再說了,現在全上海知道這件事的人可不少。陳息遠還能勾搭上誰?
而且李思文已經嘗到了這麼做的甜頭,隻要陳息遠做得過分些,她就如法制炮地讓他再丟臉一次。
反正陳息遠的名聲早已臭了,李思文不介意再往上踩一腳。
陳家宅子,李思文滿足地摸著肚子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
“寶寶乖,今天你父親回的有些遲了,過幾天我們再去他單位看看他,你說好不好?”
上輩子,李思文也通過自己的努力嫁給了陳息遠。這一世,這朵段位極高的小白花,更快地拿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
幾日裡來,督軍府的氛圍異常緊張。
陸淮雖已經得到了葉楚的訊息,他不清楚那件事到底是真的提醒,還隻是調虎離山。
所以,陸淮同警察署長商量好,本周內,提高整個上海的戒備。
五日後,葉楚所講的那件事果然發生了。陸淮早有準備,他們的人員幾乎沒有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