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匪們連連稱是,說自己的拳頭可比那男的硬多了:“我們絕對好好將那人揍一頓,不會讓您失望的。”
這點不用葉楚提醒,綁匪們也會狠狠地教訓蔣伯俊一頓。
他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要將被槍抵著的恐懼發泄在蔣伯俊身上。
葉楚安排好這些事後,慢悠悠地拿出懷表來看了看時間。
現在是正好是晚上的六點半,離好戲開場還有半個小時。她就慢慢等,等著他自己送上門來。
夜色漸濃,今晚的天色黑得特別早。或許是因為上海郊外空空蕩蕩的,風吹到身上更覺得冷了。
葉楚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她指使那些綁匪在她指定好的位置藏好,自己將繩子隨意縛在她的手腕。
按照蔣伯俊之前安排好的場景,葉楚乖乖坐好。
她依舊把椅子放在破廟的正中央,正對著廟門,能讓蔣伯俊一推門就能看到。
葉楚尋了一個舒服一點的姿勢,靠在了椅背上,等待蔣伯俊的到來。她的態度從容極了,隻等蔣伯俊到了,就給他一個教訓。
葉楚在前面忙著這些事情,那群綁匪站在前面,陸淮的手下站在後面。他們雖各居一隅,卻都隻聽葉楚的吩咐。
不知何時,那裡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他冷峻至極,卻在瞥見她的時候,周身的氣場微微變得溫和了一些。
他站在那群手下中間,氣勢便同他們不一樣了。
這裡的光線晦暗不明,令人看不清楚,他極好地藏起了自己的身形。
葉楚似是有所察覺,她轉過頭,朝那個人站著的角落看去。那裡仍站著一群人,因著夜的緣故,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
她眯著眼睛仔細辨認了一番,卻沒有發覺出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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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葉楚將頭轉回去時,那人抬起了頭,他望向葉楚,瞧見她的身影在黑夜裡顯得纖瘦單薄。但她的脊背依舊挺直,身上帶著一股傲氣,同他相似極了。
他的嘴角浮起一絲極淺的笑容。
月光恰好從雲層的縫隙中落下,清清冷冷地從那人的背後投射下來,他的影子印在地面上,深深淺淺,看不分明。
若是葉楚在此刻回頭,將會發現一件怪事。
原本應該在督軍府中的陸淮,竟然出現在了這個郊外的廟裡。
作者有話要說: 葉楚:我不知道三少還有偷窺的習慣。
陸淮:夫人,不是說好一起行騙的嗎?
第72章
蔣伯俊在家中打扮好自己後, 便出了門。他攔了一輛黃包車,朝著上海郊外而去。
離葉楚被綁架的那一刻起, 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了。葉楚就算是膽子再大, 再怎麼冷靜,也總歸是個小女生。
面對一群兇神惡煞的綁匪, 葉楚若是沒有害怕地直哭。他蔣伯俊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再跪在地上,叫葉楚一聲姑奶奶。
蔣伯俊懷揣著美好的心情, 坐在黃包車上,吹著冷風, 向著破廟出發。時間一長, 蔣伯俊就覺得臉上凍得有些僵。
他趕緊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為了給葉楚一個最好的形象,他特地穿了一件西裝。夜風直吹他的領口,呼呼地刮。
今晚真冷。
黃包車還沒走到目的地就停了, 車夫說那地方太遠,不願再往前走了, 要蔣伯俊自己下車走幾步。
蔣伯俊心情一下子變得不好起來,加上天氣冷,身上凍得僵, 蔣伯俊差點開口大罵車夫。
但是想到今晚還有要事要做,蔣伯俊隻能無奈地下了車。
黃包車夫拉了車就走了,隻留了蔣伯俊一人留在原地。這裡已經是上海郊外,根本沒多少人來。
葉嘉柔和蔣伯俊仔細商量過, 他們都認為要將葉楚綁到一個離家遠一些的地方。
葉楚就算再有能耐,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能嘚瑟多久。
夜風忽然大了起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蔣伯俊已經沒法維持自己的優雅形象,一邊搓著手,一邊跺著腳,想讓身子暖起來。
要去破廟的話,他還得再走上一段路。
四下無人,連蟲鳴聲都消失了,隻有蔣伯俊的腳擦過地上的細微聲音,蔣伯俊自己就能把他嚇得夠嗆。
越是走著,蔣伯俊的心就越是提著。他實在受不了這種寂靜,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
“蔣伯俊,你自己還不清楚嗎?今晚的事情已經盡在你的掌控之中。”
“今晚過後,你就能和陸三少和沈九爺談笑喝茶了。”
蔣伯俊給自己打著氣,生怕他待會在葉楚面前出醜。
蔣伯俊做好了萬全準備,他早已提早摸清楚破廟所在的位置。事情發生的時間是在晚上,若是他迷了路,找不到就功虧一簣了。
走了好一會,破廟才出現在了眼前。
蔣伯俊深吸了一口氣,上前推開了門,廟門“吱呀”一聲開了,聲音響在安靜的夜裡。
面前的場景跟他和綁匪商討的一樣,葉楚被綁在破廟的正中央,低垂著頭,手被縛在身後。
葉楚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似是嚇怕了,低著頭坐著,不發一言,以為沒有人會突然出現,救她出去。
蔣伯俊環顧四周,發現綁匪都隱在黑暗裡,他贊許地衝著他們點了點頭,看來綁匪拿了錢辦事還是挺靠譜的。
全部都按照自己原先的安排,一股腦都站在別處,給自己出風頭的機會。
等到他講完臺詞後,才會輪到綁匪出場,裝模作樣和自己對打,然後假裝輸在自己的手下。
蔣伯俊沒有立即靠近葉楚,而是開始講起之前準備好的臺詞。
“葉二小姐,你別怕,我是一路跟著過來的,我親眼看到這群無惡不作的流氓綁架了你,可惜憑我一人之力,不能戰勝這些綁匪。”
“所以我才會一直跟在你的身後,伺機而動,你別害怕,我就算堵上這條性命,也會護你周全。”
蔣伯俊給綁匪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可以上前來和他對打。
綁匪們相互看了一眼,點了個頭,一同向著蔣伯俊所站的位置湧了過去。
趁著綁匪過來的時間,蔣伯俊還在說著最後的臺詞:“我根本就不會害怕你們這些壞人,你們想要綁架葉二小姐,經過我的允許了嗎?”
綁匪頭子呵呵笑了一聲:“我們打人還需要你的允許,你算哪根蔥啊?老子當流氓的時候,你小子還沒出生呢!”
蔣伯俊一愣,怎麼和預想的不符。誰讓這些綁匪隨意插話了,他可沒有給這些綁匪下達過這個指令啊。
“你們嘴巴這麼髒,怪不得隻能當流氓,一事無成。你們有種一起來,把我打死算了。”
蔣伯俊大聲喊著:“你們要想碰葉二小姐的一根汗毛,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吧!葉二小姐,你不要擔心我,我一定能行。”
蔣伯俊入戲頗深,綁匪們皆是一愣,隨後就將白天受到的屈辱發泄在蔣伯俊的身上。
要不是因為蔣伯俊找他們過來,他們哪會被槍指著腦袋,當了這麼久的流氓,他們連真槍都沒有見過,更別說被抵著頭了。
當然,這樣的經歷他們都不想再體驗第二回 了。
“你這麼想挨揍,我們兄弟幾個就好好陪你玩玩。”綁匪們個個摩拳擦掌,一臉壞笑地朝蔣伯俊走過來。
蔣伯俊淡定地看著綁匪衝了過來,他連個防御的姿勢都沒擺出來。他冷哼了一聲,輕輕地抬起手臂擋住綁匪的攻擊。
因為他知道那些綁匪隻是來做戲的。
下一刻,原本自信滿滿的蔣伯俊瞬間笑不出來了,他那隻想要擋住攻擊的手臂被綁匪重重一砸。
這力道,未免也太重了些。
蔣伯俊立即縮回發麻的手臂,將差點脫口而出的驚呼咽了回去,隻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他趕緊揉了揉那隻被砸的手臂,他還以為這個綁匪力氣太大,不知道如何控制,所以才下手重了。
蔣伯俊隻得趕緊轉了身子,換了一個方向,朝著從另一方位來的綁匪發動了攻擊。
蔣伯俊學著在電影裡看到的動作,將手立起來,變成一個手刀,劈向來人的方向。
沒想到這次也沒能如他所願,綁匪隨意將他一掀,蔣伯俊受到了大力衝擊,硬生生地往後退了幾步。
後面那個綁匪一拳打在了他的背脊上,蔣伯俊瞬間感到被打的地方一僵,疼痛從這個點開始往整個背部蔓延。
蔣伯俊顧不得葉楚還在場,他壓低聲音和那些綁匪交談起來:“你們下手不會輕一點啊,我之前不是教過你們了嗎?”
就算蔣伯俊說得很清楚,但是沒有一個綁匪應聲,繼續朝著蔣伯俊打去。
蔣伯俊背上被人打了,腳上被人踩了,腿上被人踢了,可他還是忍住不叫出聲。
等到有人一拳打到蔣伯俊的鼻子上,他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鼻子裡流出,他嘗到了血腥味。
蔣伯俊何時挨過這樣的打,他要哭不哭地抹了一把鼻血,還是忍不住哀嚎出來。
“你們還想不想要剩下的錢了,下手這麼重,小心我事後不把錢給你們!”蔣伯俊輕聲警告。
“哼,你的錢還是留給你自己吧,就不知道你是會去哪裡享福了。”綁匪頭子冷笑道。
這是什麼情況?果然自己不能和流氓合作,翻臉不認人。
蔣伯俊隻能拼命躲著,可是他特地僱來了八個綁匪,就算是每人一拳,打在蔣伯俊的身上,也夠他受了。
蔣伯俊自顧不暇,自然無法注意到,原來低著頭坐在凳子上的葉楚,已經抬起頭,解開了繩子,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葉嘉柔果然沒來,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不過她以為這樣自己就拿她沒轍了嗎。
葉嘉柔有膽做出這樣的事,也應該承受得起後果。
葉楚覺得夠了,做了個手勢,綁匪們一看,就收了手,聽話地退到了一邊。
最後一個走掉的綁匪將嗷嗷叫喚的蔣伯俊扔到了葉楚跟前,蔣伯俊趴在地上,看到前面出現了一雙精致的女式皮鞋。
蔣伯俊心想著,那些綁匪終於散了,看來剛才他們隻是想演得逼真些,才對自己下此狠手。
既然葉楚就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蔣伯俊又怎麼會放過這個出風頭的機會呢。
這些天他一直在等,他等待這個瞬間已經等了很久了。
蔣伯俊身子雖痛,爬不起來,但是他的嘴巴沒被縫上,隻要能說話,他就能讓葉楚動心。
“葉二小姐,別怕,你已經安全了,那些綁匪都被我打倒了,我發誓,有我蔣伯俊在的一天,就不會讓葉二小姐你受委屈。”
蔣伯俊說得情真意切,他自己都差點被感動到了。
葉楚諷刺地一笑,聲音卻淡淡的:“蔣公子,你是來救我的嗎?”
蔣伯俊終於得到了葉楚的回應,他欣喜若狂:“葉二小姐,或者我能叫你一聲阿楚嗎?我已經喜歡你很久了。”
廟裡光線暗,葉楚的臉隱在黑暗中,半明半暗,蔣伯俊看不清葉楚臉上的表情。
他猜想葉楚一定是喜極而泣了。
蔣伯俊顫巍巍地伸出手:“阿楚,若是你我能平安地達到葉公館,你能嫁給我嗎?我蔣伯俊會一生一世都對你好的。”
雖說蔣伯俊被打的慘,但是此時他的心情異常亢奮,說話說得很響,他能看到一條康莊大道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廟裡什麼建築都沒有,空蕩得很,夜風撩開破掉的窗戶紙,擠了進來。
分明這個廟裡隻有他,葉楚,還有一群可以忽視的綁匪,沒有其他人。但蔣伯俊卻背部一寒,總覺得還有誰盯著他。
隱在暗處的陸淮和他的手下顯然也聽到了,蔣伯俊這一番深情的告白。
雖說這麼做不對,但是陸淮的手下都忍不住側過了頭,看向了站在角落裡的陸淮。
眼前這個被表白的女人,明顯和三少的關系不淺,要是三少聽到了這些話,心裡究竟是個什麼反應。
心裡被撓得痒痒的,他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摸摸地扭過頭,想要看看三少此時的表情。
月亮隱去後,陸淮站的地方一片黑暗,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手下仔細瞧著陸淮,陸淮絲毫未動。下一秒,他忽然偏了偏頭,看向了那一群膽大的手下。
雖說看不見陸淮的表情,但是他們卻趕緊轉過了頭,再也不敢往後看一眼,背上沁出了冷汗。
此時的三少真嚇人。
那頭,葉楚聽了蔣伯俊“一往情深”的告白,卻絲毫沒有反應。
過了許久,她才幽幽地開了口:“若是你能從這兒出去,我會考慮一下。”
蔣伯俊心中狂喜,他知道葉楚定是害羞,才沒有立即答應,從這兒出去能有多難,葉楚隻是在給他放水。
蔣伯俊連連稱是,想著從地上爬起來。
蔣伯俊剛想撐著身子起來,突然感覺手上傳來劇痛,剛才那雙讓他驚喜萬分的精致女鞋,正一腳踩在他的手上。
葉楚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蔣伯俊。
手上的疼痛無法忽視,蔣伯俊咽下了叫聲,故作溫柔:“阿楚,你不小心踩到我的手了。”
葉楚嗯了聲:“廟裡太黑,看不清,也不知是哪個綁匪想的主意,將綁架的地點選在了破廟。”
蔣伯俊有苦不能言,隻能硬生生地將抱怨吞了回去,他頓時覺得什麼不對,沒有人給葉楚松綁,她是怎麼站起來的。
“阿楚啊,你的繩子是怎麼松的?”蔣伯俊將手從葉楚腳底抽了出來。
“我隨便動一下,繩子就松了。看來那些綁匪不用心,綁得不夠緊,你說是嗎?蔣公子。”葉楚反問。
蔣伯俊心中暗恨,哪裡是不用心,分明是太走心,將他打成這副鬼樣子。
蔣伯俊隻能胡亂點了點頭,又一次想從地上爬起。
葉楚看準蔣伯俊的腳,等他站起來後,伸出腳絆了一下,剛從地上起來的蔣伯俊,又趴了下去。
“不好意思,這天太黑,我的腳不受控制。”葉楚提前出聲。
蔣伯俊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又不能指責葉楚,這地方是他選的,又怪得了誰呢。
“沒事,沒事,我能理解,這廟裡光線太暗,阿楚你走路小心點。”
深吸了一口氣後,蔣伯俊再一次站了起來。
還沒等蔣伯俊走幾步,葉楚又一次伸腳踹向蔣伯俊的背部,這次他摔得更慘了。
蔣伯俊欲哭無淚,好不容易停止流血的鼻子,又開始出血了。
如果他現在還沒發現葉楚的古怪,他就不叫蔣伯俊。
一次,兩次說得過去,這是連著這麼多次,葉楚一定是存心整自己了。
“你還不快起來,離門口可就差幾步了,你不打算趕緊到嗎?”葉楚的聲音冰冷,響在蔣伯俊的背後。
蔣伯俊覺得自己是惹上什麼人了,他一點也不想和葉楚結婚了,隻想趕快離開這座破廟,離開葉楚旁邊。
不過這最簡單的心願,卻成為蔣伯俊一生的噩夢。
從他站的位置到廟門離得不遠,區區幾步的距離,蔣伯俊走了幾步,就摔了幾次。
到了最後,他摸到廟門的時候,整個身子都發抖了,他全身放松了下來,長吐了一口氣。
終於可以逃離葉楚的魔爪了,這個女人誰要娶,誰娶去,他可不敢了。
當廟門打開的那一剎那,月光照了進來,蔣伯俊還以為自己得到了新生。
忽然蔣伯俊覺得腦門一緊,一個冰冷的東西抵在了他的太陽穴。葉楚的身形隱在門後,離他隻有一米的距離。
蔣伯俊聽說過這麼多上海灘大佬的事情,沒見過槍,還沒聽說過嗎。此時,葉楚頂著他太陽穴的那個東西一定是槍。
蔣伯俊的自信在剛才的一步步摔倒中,已經逐漸瓦解,現在來這麼一出,徹底擊垮了他的自信心。
“現在,你還想娶我嗎?”耳邊,是葉楚清清冷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