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楚又不能怎麼辦,因為她總是拿他沒辦法。
阿玖不由得笑了出來,這兩個人還真是有默契,看上去般配極了。
阿玖當然知道他們不是那種關系,但是,哥哥都這麼說了,她怎麼能拆臺呢。
陸淮不再逗葉楚,安靜坐在那裡,又跟阿玖聊了一會。
阿玖用手語問陸淮,她方才的表現如何。
得到了陸淮的肯定。
葉楚自然看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隻能通過陸淮的話來辨認。
過了一段時間,阿玖提出了一個要求,陸淮略加思索後,隨即點頭。
陸淮看向葉楚:“阿玖想和你單獨說話。”
他詢問道:“可以嗎?”
葉楚毫不遲疑:“當然。”
陸淮走出去,帶上門的時候,他看見阿玖和葉楚坐在房間裡,兩人都在笑,看上去高興得很。
他忽的有了一個念頭。
他很喜歡這樣的日子,若是以後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阿玖站起身來,她拿了一張素白的紙,握緊了桌上的鋼筆。
她知道葉楚不懂手語,她將想說的話寫在了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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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玖俯下身,認真寫字,她的頭發垂在兩側,光線安靜地落在她的身上。
素淨的白紙上出現一行字。
“我哥哥是一個很好的人,隻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
葉楚怔了一下,她的鼻子一酸。
她清楚得很,陸淮承擔了許多責任,他不能流露出過多情緒,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但是她知道,他的關心,會隱藏在每一個細節裡。
阿玖繼續寫著。
“同旁人不一樣,他隻是藏得深了些。若是他什麼都不說,希望你能理解他。”
葉楚的眼角差點落下淚來,卻又生生忍住了。
她的聲音克制又隱忍:“嗯,一定。”
阿玖擱下筆,抬頭望向葉楚的時候,她已經恢復了先前的平靜,隻是眼睛有些紅,別的什麼都看不出來。
葉楚給了阿玖一個擁抱,卻發覺她的身子很瘦,輕得好似一片單薄的秋葉。
阿玖分明受過了很多苦,但又懂事極了。
葉楚溫柔地許下了一個承諾:“阿玖,我會常來看你的。”
阿玖回抱住葉楚,撫了撫她的背,嘴角浮起了一個笑容。
葉楚松開手的時候,望向阿玖的眼睛,看見了她的口型。
再見,嫂嫂。
阿玖誤會了葉楚和陸淮的關系,但她並不想拆穿這個謊言。
葉楚笑了:“再見,阿玖。”
……
他們離開療養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汽車很快就開了,陸淮答應過蘇蘭,現在他必須將葉楚送回上海。
他們坐在車上,陸淮開始向葉楚解釋,先前為什麼會打斷她的話,讓阿玖繼續誤會兩人。
“阿玖很喜歡你。”陸淮說,“若是她知道真相,一定會失望的。”
陸淮的語氣聽上去很認真:“我跟你保證,隻要在她面前扮演一下就可以。”
葉楚看著他的側臉,她覺得他的話仿佛沒什麼問題。
陸淮淡淡笑了:“葉楚,我看上去像是會佔你便宜嗎?”
葉楚不假思索,肯定了陸淮的為人:“不像。”
他的理由倒是充分:“況且,你也借過我姓氏一用了,不是嗎?”
葉楚愣了一下:“是。”
“陸家將阿玖嚴密保護起來,我從不帶人來這個療養院,你是唯一一個。”陸淮說,“難免阿玖會多想。”
葉楚頭一回從陸淮口中知曉,她的心一緊,有些亂了。
陸淮現在竟這般信任她。
葉楚怔了一怔:“沈九不知道這件事嗎?”
沈九是陸淮的生死之交,他沒有向沈九提過此事嗎?
陸淮的聲線淡淡:“他知道我有一個妹妹身體不好,去養病了。”
“老九清楚陸家人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從不多問。”
葉楚點了點頭,她清楚沈九的性子,平日裡雖不正經,但不該問的事情便不會問。
並且,沈九心中有人,自然對旁的女子不感興趣。
陸淮和葉楚都不曉得,若是沈九知道了她的小名叫阿玖,那定會是另一種反應了。
黑色的汽車在夜裡行駛,夜色愈深,四處就愈發寂靜。
陸淮有一個想法,醫生說阿玖的身體快康復了,隻是仍不能開口講話。
過陣子,等到阿玖身體好了,他會讓她住回上海。
若是阿玖能待在他們身邊,說不定會治好她的心病。
到時候,葉楚可以來督軍府找阿玖。
而當年阿玖的那些朋友也都已經長大,有的去北平念書,有的小小年紀去留洋了。
陸淮希望,阿玖能有一個新的朋友。
一個真誠待她,性子善良的朋友。
更何況,阿玖和葉楚,日後或許會有更親密的關系。
……
時至深冬,氣溫愈加低了下來。寒風陣陣,空氣有些幹燥。
格林路上,淺淡的陽光照了下來,一個身形颀長的男人緩緩走著。
他眉目疏淡,氣質清逸,身上穿著一件素淨的長衫,看上去幹淨極了。
現在快到中午了,大街上人來人往,很多人步履匆匆,急著回家,聲音有些喧鬧。
容沐不急不緩地走著,視線落在了前方,目光在某處頓了一頓。
大街上分明那般熱鬧,但有一個地方卻門可羅雀,四下清淨得厲害。
那是一個醫館,面積不大,即便有人路過,他們也沒有在這裡停下腳步,看上去生意冷清極了。
醫館在往外搬東西,幾輛車停在了醫館門口,搬出的東西都放在了車上。
這時,醫館裡走出來兩個人,他們拿著兩架梯子,往外走去。
緊接著,他們把梯子靠在牆上,慢慢爬了上去,似乎要摘下醫館的牌匾。
容沐見狀,大步上前,走到醫館門口,抬起頭看了過去。
他的聲音極為溫和:“請等一下。”
梯子上站著的是醫館的老板,他聽見有人叫自己,停止了動作,往下看去。
“有什麼事嗎?”
容沐笑了笑:“我想買下這家店,可以和你談一下嗎?”
老板怔了一怔,他從梯子下來,站在容沐的面前:“你要買我的醫館?”
隨即,老板無奈地說:“你也看見了,我準備把醫館關了。”
容沐開口:“這裡地勢不錯,來往的人也不少,你為什麼要關店?”
這條街附近是鬧市,來往的行人很多,又靠近電車站,按理來說,位置確實不錯。
老板嘆了一口氣:“我老家在洛陽,最近家裡出了事,缺不了人,我必須要回去一趟。”
“想必以後我也不會再來了。”
然後,老板又說:“而且我的醫館沒什麼生意,早就入不敷出了,再開下去也沒意義。”
老板指了指對面:“對面也有一個醫館,大家都去那裡看病,很少來我這裡。”
容沐循著老板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對面有一個醫館,牌匾上寫著三個字,廣明館。
牌匾有些陳舊,看上去確實有些年份了。
與這裡不同的是,廣明館門口有很多人,進進出出的人沒有停歇,看上去生意極好。
與廣明館的喧鬧相比,這裡愈加顯得寂靜極了。
老板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廣明館是老字號了,即便那裡的藥比較貴,但是大家比較信任它,願意捧場。”
“不過,也要怪我醫術不佳。”老板自嘲地說,“我初來上海,學藝又不精,所以生意越來越差。”
容沐收回視線,轉頭看向老板,重復了一句:“我想買下你的醫館。”
老板細細看了容沐一眼,覺得他年歲不大,可能隻是心高氣傲,想在上海闖一番天地罷了。
老板之前也是這樣想的,隻不過他失敗了。
於是,老板委婉地提了一句:“年輕人,廣明堂可是老字號了,你若要開醫館,可能會爭不過它。”
容沐的心裡沒有掀起任何波瀾,他開口:“我原來在天津學醫,在那裡的醫館待過一段時間,現在準備自己在上海開醫館。”
他的臉色極為平靜:“學醫救命,也是從我的心意罷了。”
然後,容沐淡淡地笑了。
“而且我母親有個遺願,她讓我一定要來上海,母親的話我向來記在心裡。”
容沐一字一句地說:“所以,這店我是買定了。”
老板見容沐心意已決,他就爽快地答應了。
辦好手續後,這家醫館就是容沐的了,不久後,他會掛上一個新的牌匾,重新開張。
老板離開後,醫館的東西也已經搬空了,四下空空蕩蕩的,沒有什麼聲響。
容沐走了進去,微眯了眯眼,笑了一聲,念了兩個字。
“上海。”
……
沒過多久,上海的格林路上,開了一家新的醫館。
醫館換了老板,醫館上方掛著一個嶄新的牌匾。
黑色的牌匾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三個字。陽光落在上頭,將這幾個字照亮。
德仁堂。
德仁堂的門口貼了一張告示,前七天去醫館看病的人,看診費和藥費全免。
上面寫得清楚明白,路過的人都會停下來,看一下那張告示。
這事是真的嗎?德仁堂不想賺錢了嗎?
有些人心裡確實有些心動,但有些人卻不以為意。
德仁堂是新開張的,醫館的老板又是一個生面孔,聽說年紀極輕,不是上海人。
德仁堂在大家的心裡,沒什麼信服力。
更何況,附近的人都習慣去廣明館看病了,所以開張的前幾日,德仁堂門口冷清得很。
但是,總有些人會被這個告示吸引。
這一天,一個老人來到了德仁堂。他已經去過廣明館好幾次了,但是,仍感覺身體不大舒服。
廣明館的看診費和藥費極貴,老人去了這麼多次,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銀錢。無奈之下,他就來到了德仁堂。
他看過德仁堂門口的告示,上面寫著前七天可以免費看病。
老人走進了德仁堂。
裡面沒有什麼人,布置也極簡單,一張桌,幾把椅子,一眼就可以看個徹底。
老人的眼神露出一絲輕慢,這布置可比廣明館差遠了,要不是他手頭缺錢,才不會來到這裡看病。
老人坐在容沐面前,懷疑地問:“前七天真的免費?”
容沐看見老人進來,嘴角浮起一絲溫煦的笑意:“是的。”
老人見此事是真的,面色好了幾分,他說:“我最近吃不下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我去其他地方看過,他們給我開了促進食欲的藥方,但是效果都不好。”
容沐示意老人伸出手,他要給老人把脈。
容沐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了老人的手腕處。
清冷的陽光透窗而入,照得屋子裡愈發明亮,細碎的光恰好落在了容沐的手上。
容沐一邊把脈,一邊問:“最近睡得如何?”
老人:“我睡眠一向很差,夜裡會醒好幾次。”
容沐:“這症狀持續多久了?”
老人:“快半個月了。”
……
容沐問了幾個問題,每一句都問得恰到好處,他的語氣溫和,讓人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容沐發現,老人的身體其實沒有多大問題,隻是他心裡裝著很多事,心理壓力過大,才會導致如此。
容沐收回手,低下了頭,拿起筆緩緩寫了起來。
他會給老人開幾副安神的藥,然後好好睡一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