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青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這人正是容沐的手下,他跟著鄭青到了這條小巷,找到時機便殺了鄭青。
這人動手的時候,面無表情。他殺的人多了,心也變得極其冷漠。
他蹲下來,拿起匕首,劃花了鄭青脖頸間的傷口,之前讓鄭青一刀斃命的傷口,此時已經瞧不見了。
然後,他又漠然地在鄭青身上刺了好幾刀,空氣中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刀法雜亂無章,看上去是一個手法生疏的人殺了鄭青。
旁人看見了,絕不會想到害鄭青性命的,竟是一個專業的殺手。
緊接著,他拿出一條手帕,放進鄭青的衣服裡。
這手帕是花月的。
然後,他把一塊玉佩放在了鄭青的手裡。
這玉佩是吳公子的。
這樣做可以讓旁人覺得,殺鄭青的人,就是吳公子。
這段日子,常來伎館的人都曉得,吳公子和鄭青為了花月,時常爭吵。
富家公子為了爭一個妓女,一時衝動之下殺了人,並不稀奇。
更何況,吳公子行事作風本就不好,吳公子殺了鄭青,合情合理。
即便有人要調查這件事,一旦曉得是吳公子做的,他們也不會調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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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公子雖然做了不少壞事,但是卻因為他父親地位高,之前的那些事情全都被壓了下來。
旁人再調查下去,也沒有意義。
做完這些後,他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巷。
他回到楊公館,低下頭稟告:“容公子,全都處理幹淨了。”
容沐嗯了一聲,他忽的說了一句:“你去調查一下,誰還見過真正的容沐。”
“同時注意一下,哪些人與鄭青關系密切。”
他一字一句:“若查到了,一並處理了。”
冷冷的聲音落在房間裡,比這蕭瑟的冬天還要冰冷。
手下應了聲是。
……
第二天,陸淮很快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先前,陸淮已經懷疑上了容沐,他或許是莫清寒喬裝易容後的樣子。
在幾個嫌疑人中,容沐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陸淮知道,如果容沐便是莫清寒,他一定心思缜密,極為警覺,能查探到一切不利因素。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陸淮並沒有派人跟蹤容沐。
容沐的德仁堂就在格林路上。在格林路的附近,陸淮有一個情報站的據點。
幾年來,那個據點的人一直住在那裡,混進了那些街坊中,早就被旁人認為是這邊的住民,不是眼生之人。
陸淮的手下會假裝買藥,去德仁堂看看,並不會特地跟蹤容沐。
一個手下去德仁堂的時候,在門口見到了鄭青。
那時,鄭青嘴中嘟囔了一句,他曾見過容沐。
然而那天晚上,在一家伎館附近發生了兇殺案。死者正是那個曾經去過德仁堂的鄭青,疑似仇殺,證據很快就被找到。
這件事看上去像是一個巧合,卻古怪極了。
手下立即將其稟報給陸淮。
陸淮疑心頗重,自然不會覺得那隻是偶然事件。
鄭青死的那天晚上,容沐還有不在場證明,他在楊公館給人看病,並在那裡留宿了整夜。
但陸淮一直覺得,容沐最大的疑點就是他看上去沒有破綻,處處隱藏得好。
而他清楚,沒有破綻的人是不存在的。
陸淮會盯著容沐,直至他露出蛛絲馬跡。
……
陽光清冷,過了沒多久,天色漸漸暗了,外頭下起了稀薄的小雨。
屋子裡安靜得很,江先生站在窗邊。
他是暗閣的首領,現下在上海。
窗子半開著,滿世界的風聲雨味。房間裡喧鬧的街道隔著遠,嘈雜的人聲聽不分明,煙火氣息微弱。
江先生的眸色微動,隨後關上了窗,將清冷的雨隔絕在屋外。
江先生走到桌旁坐下,右手邊是一杯熱茶,他掀開蓋子,白氣嫋嫋,模糊了他的臉。
接著,江先生低頭喝了一口,茶水偏燙,流進喉嚨,驅散了幾分寒氣。
這回,他突然來到上海,是有原因的。
江先生有個關系不淺的朋友,因為那人對江先生極其信任,所以才託他去做此事。
那人讓江先生看看葉家,在必要的時候,照顧他們一下。
江先生受朋友之託,此事至關重要,不能被旁人知道,他必須親自去做。
那人還特地提到了一件事,要江先生好好照顧葉楚。
那人提醒江先生,不要去監視葉楚,而是保護好她。
江先生隻知道,葉楚是信禮中學的一個學生。
其他的事,江先生會信守承諾,不去深入調查。
今日,他準備和葉楚見上一面,他也需要向她問些事情。
……
此時,葉楚正在上國文課,她並不知道,今天江先生會來找她。
臨近考試,課堂上的氣氛緊張,但大部分同學還是做好了考試準備。
現在已是最後一堂課,臺上站著的是他們的國文老師,姓顧。
放課時間快到了,顧老師低頭看了一眼懷表,還剩五分鍾。
她講完了課,趁著最後的時間,給大家做個提醒。
“大家都知道,期末考試就快到了,隔壁學堂的同學都非常努力,你們也切莫貪玩,多放點時間在學習上。”
顧老師不怒自威,她板著一張臉,任誰都會怕她,同學心中一緊。
頓了頓,顧老師繼續說道:“我曉得班裡有一些同學,參加了學校的話劇排練,但是你們要記住,不要顧此失彼。”
“聽到了嗎?”顧老師稍稍提高了聲音。
在眾多老師中,顧老師較為嚴厲,所以大家趕緊應了聲。
班裡不少人都報名參加了,雖說考試在即,但是他們也沒有松懈。
得到大家的回應後,顧老師才放緩了神態,她難得笑了一次。
“其實我也是《宜君》這部小說的讀者,我很喜歡這本書,你們既然要演,就演得好一些,不要讓我失望。”
方才的氣氛一下子輕松了些,同學們也跟著笑出聲。
這時,放學的時間到了,顧老師沒有留堂,反倒催促大家回家。
放課後,葉楚和付恬恬從課堂出來,同嚴曼曼匯合。
葉楚今日有空,她會和嚴曼曼她們一起去劇院。
走到半路,葉楚突然想到什麼事,她立即叫住了付恬恬她們。
“我先出去一趟,待會我再去劇院找你們。”
嚴曼曼和付恬恬沒有多問,點了點頭。她們提醒葉楚要小心,早點回來。
葉楚應下後,轉身離開了。
每回放課後,付恬恬和嚴曼曼都會留下來排練,她們往往會在劇院裡待好些時間。
時間一久,她們定會餓了。葉楚想出去買些食物,帶到劇院給大家吃。
下雨了,葉楚出了校門,她拿著一把傘,緩緩走著。
小雨淅淅瀝瀝,輕聲打在傘面上。雨天風涼,葉楚的長發被吹起。
長而寬的街道上皆是薄薄的雨霧,街上行人往來,竟有些看不分明。
遙遙望去,街尾走出一個男人。他撐著一把黑傘,身著深色西裝,剪裁極好,優雅至極。
他的背脊挺得筆直,他去的方向正是信禮中學。
那人正是江先生,他本就準備在今日見葉楚一面。
葉楚從信禮中學出來,她的身影進入江先生的眼中。
江先生望見了葉楚,斯斯文文地笑了,徑直往葉楚的方向走去。
葉楚的腳步不快,江先生跟在她的不遠處,也放慢了腳步,緩緩踱著步。
涼涼的風拂過,一會慢,一會急,腳下的石板路都是湿漉漉的。
雖是下著雨,但是街上的行人並不少。鼎沸的人聲傳進耳朵,煙火氣息頗濃。
江先生從不在任何人面前現身,沒有人知道,也不曾有人見過他的模樣。
每回出去時,江先生就會易容成另一副樣子。他善於做偽裝隱藏自己,經驗豐富。
現在,江先生跟在葉楚後面,不遠不近。
街上人來人往,有人和江先生擦身而過。細細看去,根本不會有人發現江先生在跟著葉楚。
江先生作為民國第一殺手,反偵察和跟蹤的能力自然是一流。
隻要江先生有心隱蔽自己,葉楚絕對不可能發現。
這時,葉楚停了下來,步子一拐,走進了一家蛋糕店。
江先生沒有跟上去,止了腳步,站在一家報刊亭前,他拿起今日的報紙,微低著頭,假裝在看報。
葉楚並沒有在裡面逗留太長時間,她很快就提著袋子走了出來。
江先生將報紙一卷,拿在手中,很快就付了錢。
當江先生看到葉楚的時候,他就發現有人在跟著她。
不過,他沒露半點聲色,而是特地避開了那些人的視線,沒有讓他們察覺。
江先生不曉得,誰會跟蹤一個普通的女學生。但是那些人看上去,並沒有壞心。
可能是葉家派了人,保護葉楚。
葉楚停下的店離學校不遠,她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食物,回到了信禮中學。
江先生步子自然地轉了方向,同樣走進了信禮中學。
葉楚往劇院的方向走去,嚴曼曼她們還沒開始排練。
葉楚沒有走過去,依舊挑選了後排的位置,坐了下來。
劇院裡空蕩蕩的,老師正講著話。
盡管她的聲音不重,但是在寂靜的劇院裡,仍舊聽得清晰。
“《宜君》的作者知道你們要演這部戲,特地寫了一封信過來。”
老師的話音剛落,同學們都有些驚喜地笑了。先前,信禮中學決定排這部劇時,原書作者允許讓他們改編,不曾想到,她竟會回信。
這本書是由作者的親身經歷改編,女主人公宜君就是她自己。
她把自己的愛情故事寫成了小說,這種新女性的愛情觀也影響了很多讀者。
上海正處在新舊交替的時刻,自然有人追逐著新的觀念。
“現在,誰願意念一下這封信?”老師笑著問道。
嚴曼曼很快舉起了手,老師便將信遞給她了。
嚴曼曼是這部戲的女主角,她將《宜君》這本書看了很多遍,現在能收到作者的親筆信,她自然喜不自勝。
嚴曼曼小心翼翼地接過信,拆開了信封。
“親愛的嚴曼曼同學,聽說你要擔任《宜君》的女主角,我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我希望你們的演出能圓滿成功……”
嚴曼曼難掩激動,一字一句地念著。
站在一旁的付恬恬覺得奇怪,《宜君》的作者怎麼隻在信中提到了嚴曼曼的名字?
付恬恬湊上前去,看向嚴曼曼手中的信。
嚴曼曼神色一變,立即將信轉了個方向。她看了一眼付恬恬,露出心虛之色。
就算是這短短的幾秒,付恬恬也看到了不少內容。
信上分明還提到了飾演主角的付恬恬,萬萬沒有料到,嚴曼曼將她掠過,隻念了自己的名字。
付恬恬早知嚴曼曼是這種性子:“你是不是忘記付恬恬這幾個字怎麼寫了?你要是不會念,我來幫你。”
嚴曼曼嘴硬,輕哼了一聲,將頭轉開,把信藏在身後。
大家都知道嚴曼曼的脾氣,也隻是一笑置之。
老師拍了拍手:“好了,等排練結束後,大家再相互傳閱一下,時間不早了,我們立即開始。”
因為今天下著小雨,所以氣溫下降得厲害。
若還是和先前一樣,讓同學們脫下外套,換上戲服排練,極容易生病。
老師讓同學穿著自己的衣服,不用換了。
原先他們已經穿上戲服排演過,現在不穿也沒有多大影響。
嚴曼曼和付恬恬很快就進入了角色當中,不知不覺,時間就過了大半。
可能是天氣的緣故,天色黑得比以往要快些,外頭已經黑透了,劇院頂頭的燈也早被打開。
整個劇院亮如白晝,一點也沒受外面天氣的影響。
劇院後面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誰也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