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的笑了。
笑容淺淡,好似窗外清冷的陽光。
陸淮望著阿玖的笑容,他沒有開口。
阿玖向來受著陸家人的保護,現在上海灘發生的那些危險,她全然不知。
陸淮希望她能平安順遂。
至於那些事情。
他會找一個適當的時機再告訴阿玖。
……
一個少年站在國泰大戲院的門口。
他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面容稚嫩。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正是那日暈倒在劇院門口的阿越。
當時,阿越昏迷,神志不清,卻被葉楚所救。
阿越雖然知道自己是被一個女子救起,但是他並不曉得那人究竟是誰。
盡管他陷入了昏迷,他仍舊隱約聽到了那人的聲音。
阿越順手偷走了那個女子的手鏈。
為了找到救命恩人,當阿越清醒後,立即開始尋找起這條手鏈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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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手鏈在上海灘並不常見,隻有幾個人將其買下。
所幸的是,因為這條手鏈款式特別,必須要提前預定,所以,購買了手鏈的顧客全都登記在冊。
阿越至少不用毫無目的地尋找。
阿越拿到了買過這條手鏈的顧客名單,他按照名單一個個找下去。
隻要他聽到這些人的聲音,他就會認出那人是否是他的救命恩人。
現在阿越已經排除了所有的人,最後隻剩下一個名媛小姐,尚未確認。
那人正是葉楚。
阿越先是找到葉楚所在的學堂,信禮中學。
但是阿越去的時間不巧,學堂已經放了假。
整個信禮中學都空蕩蕩的,所有學生都離開了。
阿越又守在了葉公館的門口,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也不見葉楚出來。
阿越心想,葉楚肯定是出門了。
阿越不死心,他打聽到了有關葉楚的其他消息。
葉楚經常會陪著同學一起,來國泰大戲院排練即將上演的話劇。
阿越得到這個消息後,立即來到了國泰大戲院。
此時,劇院門口並沒有多少人,黑漆漆的大門緊閉著,應該沒到開演的時間。
阿越走上前,剛靠近大門,門就忽的開了。
一個男人從劇院裡走出來,他是國泰大戲院的劇院經理。
阿越上前一步,向經理詢問具體情況。
劇院經理一轉頭,發現拉住他的人竟然是一個孩子。
阿越的笑容很親切。
劇院經理:“你有什麼事嗎?”
阿越問:“請問,宜君的話劇還在這裡排練嗎?”
劇院經理搖了搖頭:“前幾天是他們最後一次排練。”
阿越語氣有些焦急:“那麼,他們再也不會過來了嗎?”
劇院經理給阿越解釋:“後天宜君會在這裡首演,你要找人的話,那時再過來罷。”
聽完劇院經理的話,阿越松了一口氣。
阿越禮貌地向經理道別,然後離開了國泰大戲院。
……
這天,上海下了小雪。
葉楚看著窗外,雪花簌簌地下著,素淨潔白。雪花落在窗沿上,很快便消失了。
她的情緒有些煩躁,沒有由來。她分明記得,這陣子會有事情發生。
最近經歷了太多事情,葉楚一直想不起,前世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看著日歷,上面的日期寫得很明白。
近些天,話劇宜君的首演即將開始,過年的時間也快要到了……
還有呢?
葉楚腦子一空,什麼都記不起來。
她擱下了日歷,去找蘇蘭。
蘇蘭正坐在房中看著報紙,見到葉楚進來,她收起報紙。
葉楚淡淡一瞥,那份報紙上頭寫著申報兩個大字。
她忽的怔了。
眼前的一幕,同前世的場景漸漸重合。葉楚記得,那也是一個下著雪的早晨。
那時候,上海的雪雖小,卻接連下了好幾日。
學堂放了假,葉楚沒有參加話劇社,也沒有認識陸淮,隻待在葉公館裡。
葉公館訂了好幾份報紙,每日清晨都會準時送到信箱。
那天蘇蘭也在看申報,上面刊登了一條新聞。
“少帥陸淮在安慶遇到伏擊,防備得當,酒店住客無一人傷亡。”
此事發生在安慶,風聲卻傳回了上海灘。
也許是有心人士盯緊了陸淮,隻要他一出事,立即登報宣揚。
……
回憶漸漸從眼前散去,葉楚的目光變得愈發清明。
她的心猛地一揪,疼得厲害。
葉楚知道,那一年,莫清寒沒有出現在上海,刺殺陸淮的人不是他。
有很多人想讓陸淮死,但那幫勢力並不是莫清寒。
而且申報上的事情,真假未知。葉楚完全不知道當時陸淮的情況,若是報紙隱瞞了重要的真相呢。
葉楚記得十分清楚,時間就是三天後。
現在是星期一,也就是說,陸淮將在這個星期去安慶。
她要阻止他去安慶。
葉楚出了門,葉公館的車子送她去了督軍府。
自從上次陸淮解釋過後,葉楚就能出現在督軍府,不必藏著掖著。
葉楚將此事告訴了陸淮,若是他到安慶去,將會在酒店中遇到一場刺殺。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陸淮確實要去安慶。
陸淮知道葉楚重生,所以對暗殺一事深信不疑。
陸淮答應她,他絕不會去安慶。
離開督軍府的時候,陸淮望著黑色的汽車逐漸遠去。
葉楚沒有看到她的背後。
陸淮的眼底明明暗暗,不知在想些什麼。
……
過了一日,葉楚尚未得到陸淮的消息。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心慌,似乎有些不好的預感。
夜裡,葉楚給督軍府打了電話,是女管家接的電話。陸淮不在,周副官也不在。
葉楚又打去了和平飯店。
那一頭終於有人接了起來。
葉楚皺眉:“你還在和平飯店?”
她的言語中帶著一絲懷疑。
陸淮聲線淡淡:“有些事情要處理,我會早些回督軍府的。”
他的語氣極為平靜,聽上去隻是尋常的事情。
但葉楚疑心很重:“你還記得昨天我講過的話嗎?”
陸淮不答:“你說過的話,我自然記得。”
陸淮的講話有技巧,看似回答了她,反倒是有意地避開了那個問題。
葉楚仿佛明白了什麼。
她問:“你會去安慶嗎?”
陸淮說:“不會。”
他回答得很快,似乎已經做了這個決定,但這話落進葉楚的耳中,卻更加可疑了。
葉楚語氣一松:“那就好。”
她狀似無意,隨口問起:“和平飯店有什麼事情嗎?”
陸淮:“大概還要再忙一個小時。”
葉楚刻意放緩了聲線:“那你忙吧,我要去休息了。”
陸淮道了一句:“葉楚,早點休息。”
葉楚的聲音淡然:“晚安,陸淮。”
掛了電話後,葉楚的眸光暗下來。
她已然清楚了陸淮的心思。
在安慶,有人設了埋伏。若是能利用這次機會,以身犯險,就能查到想要暗殺他的人究竟是誰。
但是,陸淮不想讓自己擔心,所以才會騙她。
既然陸淮想要瞞著她去安慶,那麼,葉楚也有自己的想法。
……
冷風入夜,起了稀薄的白霧。原本喧囂熱鬧的夜上海,也在霧氣中忽暗忽明。
葉楚隻身一人從葉公館出來,徑直去了和平飯店。
和平飯店和往常一樣,仍舊戒備森嚴,巡邏的人緊盯著四周,查探著可疑人士。
葉楚對這裡的地形和巡邏安排都非常了解,她和上回一樣,避開了守衛,來到了四樓。
葉楚心裡藏著怒氣,腳下的步子也快上了幾分,她走到了陸淮的房間前面。
上次葉楚從喬雲笙那裡逃出來的時候,住在了這間房。
那件事之後,陸淮給了葉楚這個房間的鑰匙,葉楚剛好能在此時用上。
門鎖咔擦一聲被打開,房內寂靜,聽得很清楚。
“誰?”
當葉楚推開門的那一瞬間,陸淮的聲音響起。
此刻,陸淮的聲線極低,冷意森森。
葉楚走進去的時候,陸淮正背對著她。
他坐在沙發上,手上拿著一把槍,面前是一張矮桌,上面放著好幾把槍,型號各不相同。
房間頂上的燈未開,隻有陸淮前面桌子上,亮著一盞燈。
陸淮微微側著頭,下顎繃起,神情淡薄冰冷。
若是來人稍有異動,他就會立即拿起手中的槍,當場殺了那個人。
葉楚往前走了一步,合上了門。
待門關上的聲音響起,陸淮站起身來,執起槍,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葉楚。
當陸淮對上葉楚的眼睛,他怔了怔,原本還緊繃的身子一下子松了。
他立即將槍挪開,放到了身後的桌子上。
葉楚怎麼會來這裡?
陸淮先是不解,隨後轉念一想,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葉楚向來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她能從自己的語氣中聽到異樣,又有什麼奇怪的。
葉楚眯了眯眼睛:“你今天要離開上海?”
葉楚的聲音難掩怒氣,面對陸淮時,臉上也不由帶出了幾分。
陸淮分明答應了她,卻又在頃刻之間反悔。
這才是最讓葉楚生氣的地方。
陸淮沒回答,而是直直看向葉楚,眼底漆黑一片,像是散不開的霧。
陸淮低聲叫了一句:“葉楚。”
竟帶著濃濃的無奈。
葉楚氣極,往前幾步:“陸淮,你不準走。”
陸淮目光深深,半響未做聲,他輕輕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