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楚離賀洵不近,兩人中間隔著好些人。
但賀洵極為敏銳,即便葉楚隻是偶然看了他幾眼,他仍是察覺到有人在注意他。
賀洵體內存在著兩個人格,雖然兩人互不幹擾,但是賀洵有時候會不自覺帶出江洵的習慣。
江洵是暗閣的殺手,他最擅長隱藏行蹤,若是有人跟蹤他,他會立即發現。
因此,賀洵對這種事很敏感。他確定方才有人在跟蹤自己。
賀洵的神色依舊是那樣漫不經心,但是眸底帶了隱隱的冷意。
他轉過頭,往四下看去。
眼前是陌生的面孔,耳邊是喧囂的人聲,一切看上去極為尋常。
賀洵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掠過某個人,那人面容平凡,此時正看著前方。
和其他人一樣,等著火車的到來。
賀洵收回了視線,嘴角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的目光靜靜落在前方。
汽笛聲響起,在清冽的空氣中,似乎也變得悠長起來。
稀薄的霧氣裡,火車沿著漆黑的鐵軌而來,視野逐漸變得清晰,緩緩地在站臺停下。
車門打開,人們上了車。
火車轟隆隆地遠去,帶走了那些喧囂,站臺歸於一片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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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楚提著行李,走上了火車。
為了安全起見,陸淮給了葉楚一個假身份。
姓陸。
暗衛跟著葉楚,在這一路上會保護葉楚的安全。
葉楚經過一節節車廂,路過那些乘客,然後,止了腳步。
走進車廂,裡面的布置幹淨整潔,葉楚把行李放好了。
葉楚準備交待暗衛一些事,她打開門,正要往外走去。
發覺門口站著一個人。
葉楚望了過去。
那人闲闲地靠在那裡,身形颀長,氣質散漫。
他方才正低著頭,聽見開門聲,便抬頭看了過來。
清冷的陽光落下,映亮了那人的面容,愈加顯得他五官立體。
賀洵。
葉楚一愣,但她很快鎮定下來。
現在她做了易容,也用了化名,賀洵不可能會認出自己。
賀洵直起身子,向前走了幾步,站在葉楚跟前。
他的目光落在葉楚身上,薄唇一勾:“這位小姐,方才我注意你很久了。”
聽上去像是故意在和葉楚搭訕。
葉楚抬起頭,目光淡淡:“先生,有事?”
一個女子遇到陌生男人的搭訕,態度冷淡,最是尋常不過了。
江洵和葉楚是朋友,葉楚和江洵相處時,狀態極為放松。
雖然此時在她面前的人是賀洵,但葉楚這次來北平,是來跟蹤江洵的,她並不想讓他發現自己。
賀洵挑了挑眉:“若是我說有事,你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她跟蹤自己上了火車,還偽裝了面容,看來她要做的事情與自己有關。
若不是賀洵對這件事極為敏銳,他也不可能發覺她的真實身份。
葉楚不回答,過道一片寂靜。
陽光傾瀉,車廂內視野清明。而未被陽光照到的地方,光線有些昏暗。
葉楚的臉一半沉在陽光裡,姿態平靜,面容清冷。
冬日的陽光細弱溫暖,塵埃浮浮沉沉。葉楚的影子映在地上,陽光拉長了她纖瘦的身影。
葉楚不說話,賀洵並不在意。
他看了葉楚一眼,又往前走了幾步,踏進了光影裡。
賀洵開口:“我姓賀。”
葉楚:“賀先生好。”
賀洵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小姐去北平嗎?做什麼事情?”
他的神色闲散,聽上去仿佛隻是隨口問問。
“這是我的個人隱私。”葉楚抬頭:“賀先生,我們才剛認識,不方便告訴你。”
葉楚不清楚賀洵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提高了警惕,說的每一句話都不露痕跡。
賀洵笑了。
她又是這句話。每回遇到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她總以這句話來搪塞。
她看到自己的時候,似乎總帶著防備。
這時,賀洵忽的問了一句:“你去北平見家人?比如姐妹。”
他的話中暗藏深意。
賀洵曉得,她有個妹妹在北平。葉家對外稱她妹妹在北平念書。
莫非她是去北平看妹妹的?
葉楚一怔。
賀洵說這話,難道他猜到了什麼?
賀洵又漫不經心地說道:“要麼就是在北平找朋友,學堂裡的朋友。”
她的朋友嚴曼曼也在北平,她們關系極好。說不定,她是去北平找嚴曼曼的。
葉楚眼眸一緊。
賀洵現在分明是在試探自己,他已經對她的身份有所懷疑。
但葉楚面上仍是一片平靜,她搖了搖頭:“無可奉告。”
無論賀洵怎麼試探,她不透露半分便是。
賀洵在一旁自顧自地講,又問了葉楚幾個問題。
葉楚的態度一直很冷淡,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賀洵看見葉楚的反應,他的神色始終未變。
仿佛他並不在意葉楚的想法,又仿佛他早已知曉了一切。
光線沉沉,賀洵的神色晦暗不明,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這時,賀洵看向葉楚:“聊了這麼久,還不知道小姐貴姓。”
賀洵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帶著幾分不羈。
不曉得她會說出她的真名,還是直接不回答。
葉楚瞥了賀洵一眼,淡淡地說:“姓陸。”
聲音極輕,落在空氣裡,卻又清晰極了。
賀洵愣了幾秒,隨即笑了:“哦?陸小姐。”
現在上海灘人人皆知,她和陸淮的關系。
陸淮在楊家宴會上開槍護她、在大上海俱樂部請她跳舞、很多報紙還報道了陸三少追求她的消息……
一樁樁一件件,都看得出她和陸淮關系匪淺。
這次去北平,她更是用了陸淮的姓。這麼說來,她和陸淮……
賀洵目光沉沉,他忽的說了一句:“你的易容做的不好。”
清晰的話落進葉楚耳中,葉楚心一緊。
她抬起手,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臉。
葉楚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立即放下手。
但是,已經遲了。
瞥見葉楚的動作,賀洵笑了:“方才是騙你的。”
果然試出來了,他一開始就猜到了是她。
雖然葉楚做了偽裝,但賀洵曉得,那張平凡的面容背後,是葉楚的臉。
葉楚眼睛一眯。
賀洵多次試探,他果然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賀洵收起了笑意:“陸楚,若是有事,就來前面車廂找我。”
既然她稱自己姓陸,那他就這麼叫她罷了。
雖不知葉楚為何要跟蹤他,但他是信禮中學的校董,於情於理總要照拂葉楚。
葉楚:“好,賀先生。”
待到賀洵離開,葉楚給暗衛交代了一些事情,便回到了車廂。
葉楚沉思,賀洵知道了她是誰,但是賀洵沒有惡意,她不必太過擔心。
火車向前方駛去,靜默的山巒和蒼青的湖水飛快地掠過窗外,一切都變得遙遠了起來。
時間靜默,緩緩流逝。
過了一會兒,火車停了下來。
這時,車內響起了廣播。
“津州站到了,請大家立即下車。”
“火車故障,將在此站停下,進行修理。”
“乘客們必須在該站下車,也可以選擇轉乘另一班火車。”
“……”
葉楚聽見後,愣了幾秒。
她很快就拿起行李,準備離開車廂。
車門打開,冰冷幹淨的空氣襲來,葉楚的餘光看見了一個人。
葉楚一怔。
眼前的人氣質優雅,眼底平靜而從容,光影落在他的臉上,仿佛都沉寂了下來。
此時的他,不是賀洵,是江洵。
葉楚試探地問:“江……?”
他頂著賀洵的面容,點了點頭:“是我。”
葉楚聽到了江洵的聲音,她心下一松。
方才葉楚已經同賀洵說過,她擔心江洵並不知道,便又提了一句。
葉楚說:“我現在姓陸。”
江洵嗯了一聲:“我清楚。”
江洵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一秒,很快偏開:“我們走吧。”
葉楚提起行李箱,隨著江洵,離開了這條走道。下火車後,兩人一同走進人潮。
那群暗衛認識賀洵的臉,他們跟在身後,隱沒在人群中。
四處是喧鬧細碎的人聲,所有人都因為火車的故障,被迫下了車。這班火車已經取消,他們隻能逗留在火車站中。
火車站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嘈雜萬分。江洵不時看葉楚,確保她無事。
他們找到了一處空的地方,暫時停下,葉楚擱下了手中的行李箱。
葉楚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抬眼看去。
火車站有個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字。
津州。
葉楚微微一怔,津州這個地方,她曾經來過。
津州是秦驍的家鄉,上次黑市比武期間,秦驍兄弟得了重病,她來到這裡,替他打點。
身旁響起了江洵的聲音,葉楚漸漸收起了心緒。
江洵開了口:“若是我們想要去北平,必須現在過去買票了。”
方才那班列車的終點站是北平,現下一出事,大家都被留在了這裡。
葉楚點頭,他們去了售票處,沒有猜錯,隊伍已經排得很長了。
兩人開始排隊,面上卻並不焦急的樣子,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們都有解決的辦法。
售票員抬眼看來:“去哪裡?”
江洵聲音清和:“津州到北平。”
“什麼時間?”
“最近的一班。”
“先生,最近的一班是中午十二點。”
“兩張臥鋪單間車廂的票。”
“抱歉,先生,臥鋪車廂的票已經賣完了。”
江洵扭頭看向葉楚,似在徵求她的意見。葉楚點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這些。
江洵看回售票處:“那就坐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