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哲應了,兩人來到賭場外面等待。
溫隸生又把方才從暗衛那拿來的錢輸光了,今日他隻能離開賭場。
走出賭場,外頭天色漸漸暗了,四下光線有些黯沉。
突然,有一個人叫住了他。
一個聲音響起,似是帶著幾分遲疑:“你是溫隸生?”
溫隸生腳步一滯。
他回頭看去,待他看清那人的面容,他立即想掉頭就走。
那人是他的遠親,和他一樣是個賭徒,那人來找他絕對沒有好事。
但是那人已經上前,堵住了溫隸生的去路。
那人冷笑了一聲:“怎麼,裝作不認識我?來了上海以後,就連親戚都不認了?”
那人是葉楚安排的,特意來套出溫隸生的話。
溫隸生曉得今日是避不開他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那人。
“你找我做什麼?”
那人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也沒什麼事,就是我最近手頭有些不寬裕,想找你借點錢。”
“親戚一場,你不會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罷。”
溫隸生心底沉了幾分,立即開口:“我沒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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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才剛還清了一筆賭債,剩下的那點餘錢方才也已經輸了個精光,哪有錢借給這人。
那人的目光打量了溫隸生一圈,嘴裡嘖嘖了幾聲:“我看你穿的人模狗樣的,怎麼可能沒有錢?”
然後,他冷著臉看向溫隸生:“之前你向我借錢的時候,態度可不是這樣的。現在是翻臉不認人了嗎?”
溫隸生好賭,在家鄉的時候,向他借過幾次錢。
溫隸生按捺不耐:“我已經把錢還給你了。況且,我手頭上現在真的沒有錢。”
那人嗤笑:“你之前把燕京大學的學費都輸光了,現在不會也把所有錢都輸在了賭場罷。”
溫隸生一驚,眼底極為慌亂。
那人繼續開口:“你因為好賭,輸光了學費,所以才從燕京大學退學。外人不知道這件事,溫家人誰不清楚?”
此事對溫隸生來說,諱莫如深。
溫隸生眼神閃躲,但是並沒有否認這人的話。
那人又添了一把火:“還有,你拿走了你母親的養老費,把你母親一個人留在鄉下,你就沒想過回去看看?”
“之前你以你母親病重為借口,遮掩你好賭的事實,現在利用完了,就把你母親拋下了?”
溫隸生氣急敗壞,現在隻想堵住這人的嘴:“你胡說什麼?”
那人冷笑:“我有沒有亂講,你自己心裡清楚。”
溫隸生落荒而逃。
溫隸生離開後,暗衛找上那人,冷聲道:“你和我來。”
那人跟了上去。
暗衛帶他來到葉楚跟前,開口:“人帶來了。”
然後,暗衛站到葉楚身側。
那人看向葉楚,小心翼翼地開口:“你讓我問的話,我全都問了。”
“我保證我方才說的話,沒有一句作假。”
有一天,一個人找上他,讓他問溫隸生幾句話,之後會給他一筆錢。
他當然爽快地答應了。
葉楚看了暗衛一眼,暗衛給了他幾個大洋,那人就離開了。
葉楚看著蘇明哲:“剛才那人是溫隸生的遠親。”
其他事情不用多說,已經十分明了。
蘇明哲站在一旁,眼底盡是憤怒。
蘇明哲沒想到當初溫隸生退學,竟是因為他賭博輸光了學費。
而且,溫隸生竟然連他的母親都可以利用。
剛才那人逼問的時候,溫隸生十分慌亂,但他並沒有否認,明顯被戳中了痛腳,無力反駁。
此人嗜賭、不孝,人品極有問題。
是他大意了,日後他一定會遠離溫隸生。
蘇明哲輕聲說了一句:“阿楚,謝謝你。”
葉楚笑了,蘇明哲認清了溫隸生的真面目,事情就好辦了許多。
接下來,他們就要一同聯手,誘騙溫隸生進入陷阱,從而找出他背後那人到底是受誰指使。
這件事還需日後再議。
……
學堂周末放假,葉楚沒有事做,便會在家陪蘇蘭。
周六晚上,國泰大劇院會上演一出話劇,是俄國作家易卜生的《仲夏之夜》。
蘇蘭原本約了顧太太一同去看,但顧家臨時有事,顧太太打了電話過來。
見蘇蘭面色一凝,葉楚料到或許出了什麼事。
待她擱了電話後,葉楚才問:“怎麼了?”
蘇蘭搖頭:“無事,隻是顧太太今晚不能去了。”
為了不讓蘇蘭掃興,葉楚主動提出要陪她過去。
蘇蘭遲疑:“陸淮今日不來找你嗎?”
蘇蘭講過,她不會幹涉葉楚的感情,所以她早已習慣葉楚和陸淮的交往。
葉楚怔了一下:“他近日很忙……”
雖然他有時會來自己的房間找她,但這半句話自然是被葉楚瞞了起來。
仿佛是他們兩人的秘密。
蘇蘭笑了,沒有多問:“既然阿楚今晚無事,就一同過去罷。”
年輕人的戀愛,應該由他們自己做主,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總會從中學到一些道理。
更何況,蘇蘭向來信任陸淮的為人。她是過來人,看得出來他們的態度極為認真。
葉楚嗯了一聲,她回房收拾好了,便隨蘇蘭一同出了門。
葉公館的車子停在了國泰大劇院的門口。
夜幕降臨,已是初春時分。這次的演出是北平劇團的巡演,那些戲迷們得知了此消息,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葉楚下了車,她的神情安然,絲毫不知,今晚她會在這裡遇見誰。
她們同司機講了一聲,他會在規定時間到劇院來接她們。
葉楚轉身,和蘇蘭進了劇院。
葉家車子的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汽車,這時,有一個人走了下來。
壓低的帽檐遮擋住了他的臉,當他抬起眼時,不由得帶了幾分陰寒之氣。
事情已經落定,雖說前面的計謀已破,但現下他也找到了另一個辦法,能夠在上海留下。
這次的地位特別,他不必再借用別人的身份,還能完全保證,即便旁人有所想法,也不敢動他半分。
他剛剛回到上海,原本去另一處安排好的宅子,但在路上看見葉家的車後,臨時改了主意。
此人跟上了葉家的汽車,他的技巧高超,旁人並不會發現任何異樣。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個劇院的門口,嘴邊浮起了一絲笑意。
似乎挺巧的,他和葉楚頭一回正式見面也是在這個劇院附近。
她的警惕心重,破解了他的算計,他至今仍然記得。
這個人邁起腳步,朝著劇院走了過去。
他的神色鎮定,步子不急不緩,心中的想法很簡單,隻當去見見一個老朋友。
他們其實算不上朋友,於他而言,葉楚隻是一個擅長偽裝和欺騙的女孩。
葉楚騙了他好幾回,這些賬,他還沒有同她算清楚。
夜色漸沉,今夜沒有月光,話劇表演已經開場,劇院門口變得有些冷清了。
在燈光底下,國泰大戲院幾個字依舊亮眼。
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氣質陰冷,走進了這家劇院裡。
……
劇院裡頭已是一片黑暗,隻有舞臺處亮著光,演員們來來往往,演繹著角色的悲喜。
舞臺上演的正是《仲夏之夜》。
話劇演了一半,觀眾們沉迷其中,劇院裡寂靜萬分,人人都在專注地看著舞臺。
蘇蘭似乎是覺得渴了,她找了一番,卻發覺沒有帶水。
葉楚看出了蘇蘭的想法,悄聲在她的耳旁講,自己去幫她買。
她起身,靜悄悄地離開了坐席。
葉楚並沒有打擾到旁人,便順利地到了走廊。
離開了演出的大堂,冷冽空氣傳來,吹得頭腦異常清醒。
劇院走廊的燈在這天夜裡剛壞,修理的人還沒有來。
燈依舊是滅著的,今夜沒有月光,盡管窗子開著,這邊仍是黑暗極了。
走廊的盡頭站著一個身影。
不知怎的,葉楚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漆黑幽暗的走道裡,忽的響起了一聲笑。
他的笑聲極低,從暗處傳來。
深黑的眼睛望向她的方向,神情淡漠。
葉楚警覺得很,下意識停下了腳步,不再前行。
她眯了一下眼睛,看著那個身影,他周身的氣質森冷,同四下沉沉的黑暗融為一體。
這時,黑漆漆的前方響起了一個熟悉萬分的聲音。
他的聲線低啞,猶如黑夜。
“葉楚,別來無恙。”
第221章
葉楚認得這道聲線的主人。
她不由得握緊了拳, 指甲掐進肉中。
恨意像冰冷潮湿的水,漫上她的脊背, 攀上她的脖頸。
他緩緩從黑暗處走了出來, 行至窗邊,微弱的光隱約映亮了他的臉。
莫清寒的五官如雕刻那般冷漠, 他眼底目光沉沉, 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刀。
那把刀指向了葉楚。
空氣凝滯,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葉楚的眼中沒有半點情緒。
莫清寒的笑意極冷:“不認得我?”
葉楚漠然看著他, 既不回答,又不出聲。
莫清寒此刻沒有做任何易容偽裝, 他用了真容出現在上海, 卻毫不懼怕被她發現。
葉楚心中思索。
他定是尋到了另一個法子, 用自己的真實身份在上海留下。
她要回去將這件事告訴陸淮,他們必須做好準備,她很快鎮定心神。
葉楚平靜地說:“我們在火車上見過。”
她並不準備遮掩, 先前幾番較量,莫清寒早就已經清楚她的真實態度。
莫清寒繼續冷笑:“想必你在那之前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他沒有忘記, 去北平的火車上,葉楚刻意隱藏身份,連同賀洵一起騙了他。
葉楚的聲音好似霜雪:“你姓莫?”
她直截了當地告訴莫清寒, 她和陸淮兩人清楚他的底細。
隔著一道門,就是今晚看戲的觀眾。
按照莫清寒的性子,他絕不會親自在此引發動亂。葉楚十分明白,他最不會做的就是暴露自己。
莫清寒沒有回答, 他的眸光極深,冷漠極了。
葉楚開了口:“還是說……我應該叫你一聲容大夫。”
既然莫清寒已經用真實身份到了上海,說明他們之間不再是暗鬥。
葉楚的態度就代表了陸淮的態度。
她必須表明自己的想法,他們的鬥爭,她和陸淮會處在更有利的位置。
莫清寒忽的笑了一聲:“葉楚,你的欺騙手段倒是高超。”
甚至騙過了我的眼睛。
“一個富家小姐,精通偽裝,善於欺騙。”莫清寒說,“你的家人不會教你這些……”
他頓了一下:“難不成是陸淮教的?”
莫清寒的話中處處是貶低之意,葉楚面色一沉,冷冷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