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燈光落下,清晰極了。
照片上的人是樊景昀。
他曾經是寒塔寺的淨雲大師,隻不過如今寒塔寺被封,淨雲被抓。
戴衡不曉得,葉楚為什麼要問他這件事。
戴衡:“我見過他,但與他並不熟悉。”
他們兩人曾是獄友,但是他並不聽從淨雲命令。
戴衡和莫清寒進入漢陽監獄的時間一致,避免放過一個錯漏,陸淮將他的名字記了下來。
但是,陸淮調查淨雲時,卻發覺與淨雲交往甚密的人中,並沒有戴衡。
不過,這並不能排除戴衡的嫌疑。
陸淮問道:“你知道漢陽監獄嗎?”
戴衡:“我在裡面待過一段時間,樊景昀和我是同期入獄的,但我不常與他接觸。”
監獄裡的人魚龍混雜,他為了保全自己,和那些人走得並不近。
戴衡繼續開口:“之後,我刑滿出獄,就更不清楚樊景昀的情況了。”
陸淮沉思,這樣看來,戴衡似乎並不聽莫清寒的命令,他接近蘇家,或許是其他人的授意。
但是這也不排除他撒謊,刻意撇請他與淨雲的關系。
陸淮話鋒一轉:“戴司令知道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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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戴衡背後的人,是戴士南呢?
他直接聽命於戴士南,是戴士南的另一顆棋子,這樣他自然與莫清寒沒有關系。
戴衡的心一緊。
為紀小姐做事,是他個人的意願,旁人並不清楚。即便是他的家人,他也沒有透露半句。
這件事情本就與戴司令無關,若是戴司令知道他做的事情,他擔心會牽連他家人。
戴衡下定決心,開了口:“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與戴司令無關。”
這時,葉楚立即說了一句:“你撒謊。”
“買通溫聿生,誘騙蘇明哲,這一切全是戴司令讓你做的。”
她刻意如此,正是想試探戴衡的反應,看他是否會露出什麼馬腳。
戴衡更慌了:“此事真的與戴司令無關。”
“戴司令事務繁忙,我雖是戴司令的遠親,但是與他見面的機會很少。”
陸淮不動聲色地觀察戴衡,戴衡臉上的神情不似作假。
這樣看來,戴衡背後的人並不是戴士南。
既然不是戴士南的話,那他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陸淮的聲音淡漠至極:“是誰派你接近蘇家的?”
戴衡:“沒有人讓我……”
這時,陸淮舉起槍,眼底漠然。
“砰砰”幾聲槍響。
槍聲裹挾著嚴寒的氣息,呼嘯而來。
冰冷的子彈擦過戴衡的頭頂,直直打入身後的牆壁。
雪白的牆壁上,留下了幾個極深的彈孔。
肅殺之氣漫起,凜冽至極,向戴衡席卷而來。
窗外的夜愈加黑了,黯沉的光線無處不在,籠罩著寂靜的房間。
陸淮的眼底似幽深寒潭,望不見底。
槍往下移,然後定在了那裡,對準了戴衡的額間。
陸淮的嗓音沉沉落下:“我最後再問一次,指使你接近蘇家的人是誰?”
陸淮緩緩說道:“我的耐心不夠,你還有一分鍾的考慮時間。”
他的聲線極低,卻帶著凌厲的氣息。
戴衡的背上早就覆上了薄汗,沁湿了他的脊背。
他仿若身處冬日,料峭的寒風向他沉沉壓來,寒徹入骨。
時間悄然流逝,分明隻過了幾秒,卻仿佛極為漫長。
這時,葉楚的手伸向腰側,握住了槍。子彈上膛,動作極快。
她抬起手,面無表情地執槍指著戴衡。
此刻,兩把烏黑的槍一齊瞄準了戴衡。
周圍的壓迫感更加濃烈,重重地壓在戴衡的周身。
葉楚不溫不熱地說了一句:“看來你是不想開口了。”
話語間,脅迫之意極為明顯。
她的食指微曲,大有立即開槍的趨勢。
戴衡忽然開口,聲音顫抖:“指使我接近蘇家的人是一個女子,她姓紀。”
聲音清晰地響起,落在沉滯空氣中。
陸淮看了葉楚一眼。
他倒是沒料到,戴衡背後的人是一位女子。
姓紀?
他的手緊了幾分。
陸淮的槍沒有放下,冷聲道:“繼續說。”
戴衡:“我隻知道她姓紀,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紀姓女子不想暴露身份,每回隻告訴他要做什麼,不會多講半句。
戴衡想起了一事:“但她似乎對蘇家有些恨意。”
葉楚抬眼向他看去。
戴衡繼續說道:“她提過一句,說蘇家欠了她一些東西,她要把這些東西拿回來。”
當時他隨口問了一句,她為何要對蘇家下手。紀小姐的情緒瞬間變了,他至今還記在腦海裡。
葉楚皺眉:“她還說過什麼?”
看來這人與蘇家有著極深的恩怨,此人太過危險,她一定要弄清這人的身份。
戴衡搖頭:“當時紀小姐的反應有些大,我不敢再問,之後紀小姐也沒再提過。”
陸淮面目沉了幾分。
他忽的開口問了一句:“姓紀的是中年女子?”
陸淮聲線極低,仿佛在壓抑著怒氣。
葉楚扭頭看向陸淮,發覺他周身氣質愈發冰冷,好似寒冬。
戴衡怔了一下。
雖說戴衡一直稱呼那人為紀小姐,但他能分辨出她的聲線並不年輕。
細想之下,這位紀小姐的年齡應該已經到了中年。
戴衡點頭。
陸淮眸光漸深,房間裡的空氣僵滯冰寒。
他沒有再問。
葉楚看了一眼身後,暗衛立即將戴衡帶了下去。
待到無人後,葉楚才詢問起陸淮。
她的聲音很輕:“怎麼了?”
陸淮看了過來,見到葉楚時,他的情緒略有平復,氣質也沒有先前那樣冰冷。
他開了口:“先回督軍府。”
他們很快離開了這座私宅,先前南國酒家的事情已經有人妥善處理了。
黑色的汽車緩緩開動,不知何時,上海落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天色黯淡,雨勢卻漸大。
清冷的雨幕中,車子駛進了督軍府。
陸淮停了車。
方才戴衡口中的這個人,前世,陸淮不曾同葉楚說過。
當年那件事發生後,陸宗霆大怒,此人被他趕出上海。
上一世,直到他們死亡,那個人都沒有回來過。
但是今生,紀姓女子卻出現在上海,並設計陷害蘇家。
陸淮眼底蘊藏著怒氣,思維卻更加清晰。
姓紀的選擇了戴衡,是為了將此事推到戴士南頭上,造成她沒有參與其中的假象。
她是否知道漢陽監獄的事情,又為何會和蘇家結仇?
陸淮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今生,姓紀的已經和董鴻昌有牽連了……
這時,陸淮已經帶著葉楚,一同走進了督軍府的房子。
他沉下心緒,不再多想。
陸淮徑直上了樓,葉楚快步跟上。
他拐了一個彎,朝走廊盡頭的那間房走去。
葉楚的步子一凝,那是陸淮母親的房間。
許是怕勾起那些回憶,陸淮不常到那個房間去。
但每次進去,他都會待很久。
陸淮走到那間房的門前,停下了腳步。
葉楚行至他身旁,伸出手,覆了上去。
她溫熱的手覆在陸淮的手上,試圖安慰他。
葉楚的手指輕盈地鑽入了他的指縫,同他十指相扣,沒有距離。
就像他先前做過的那樣。
陸淮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了下來。
他打開了門鎖,動作珍重。
葉楚步子極輕,怕驚擾了什麼。
他們進入了房間,門再次合上,關緊。
兩個人的雙手依舊扣緊,不曾分開。
一舉一動都緊緊相連。
陸淮帶她走到一張桌旁,拉開了抽屜。
他目光一沉,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陸淮在抽屜裡面找出了一樣東西。
那件東西被放在了葉楚眼前。
她的神情專注,認真地看著。
那是一張老報紙,因為時間已久,現下已經積了灰。
葉楚掃了一眼日期,發現是六年前的申報。
她隻是微微一怔,沒有多問,隻是繼續看。
那日的申報上,記者用了極大篇幅寫了一個頭版新聞。
這條新聞和上海的紀家有關系。
紀家工廠被查封,紀彥儒引咎辭職,紀曼青離開上海。
葉楚眼底微沉,她知道這件事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查封工廠隻是一個借口,目標是紀家。
這篇報道的內容繁雜詳細,她繼續往下看。
在密密麻麻的字中,有一處關鍵的地方。
紀曼青年歲已大,卻宣稱終身不嫁,人人隻稱她為紀五小姐。
據傳她曾是陸宗霆的初戀。
第237章
葉楚怔住了。
前世, 葉楚進督軍府後,紀曼青這個人的消息, 她從未聽過。
陸家人從不提起這個名字。
而紀家在上海原是富商, 工廠查封事件後,他們的經商之路被阻隔。
紀彥儒不能從商後, 成為了南洋大學的教授。
他便是前段日子大規模中毒案件中的參與人之一。
葉楚曉得, 紀家人一定是得罪了陸宗霆。
紀曼青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陸家對她痛惡不已?
葉楚的眉頭緊鎖, 她聯想到了一件事。
若是她沒有記錯,阿玖離開上海也是六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