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洵的目光沉靜又淡然。
雪花從漆黑的天幕落下,寒氣一點一點漫了上來。
四下太靜了,簌簌雪聲微微響起,清晰至極。
周圍是寂寥靜默的夜色,寒意悄無聲息地籠住了他。
他沉靜的目光,越過清冷的白雪,緩緩落了下來。
江洵眸色極黑,幽邃沉寂。
江洵冷漠,手染鮮血和殺戮。
賀洵散漫,待人疏離。
同一身體裡的兩個靈魂,截然不同。
卻又相互依存。
永遠無法分離。
那樣清冷的雪花,落在江洵的眼底,此刻也變得幽暗起來。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接受兩個他。
他注定會孤獨走過一生。
不知過了多久,江洵緩緩站起身,走進了茫茫雪夜。
大雪淹沒了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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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著永不消散的寒氣與冰雪。
他緩步前行,身後是冰冷的皑皑白雪。
銀白覆下,隻留下清冷雪光。
雪勢愈加大了,江洵的腳步愈加沉穩。
凜冬已至,冬夜漫長。
嚴寒覆蓋了整片天地。
第333章
葉楚站在督軍府的書房裡。
她望著窗外,滂沱大雨,鋪天蓋地。遠遠近近皆是白茫茫的霧氣。
南京已經接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雨。
空氣潮湿沉悶,卻帶著冰冷的寒意。
葉楚收起了桌上的東西,朝著窗子走過去。
離母親死的那天,已經過了快五年。
葉楚伸出手,關上窗,將徹骨的寒冷關在了外面。
但是,她始終記得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
葉楚眼睜睜看著葉家的人死去,她也深陷追殺,那些噩夢,每日每夜都在折磨著她。
也讓她變得愈發沉默了。
雨水似線一般,像一張細細密密的網,似乎不會停歇。
葉楚收起了視線。
她忽的覺得頭有些發沉。
這幾日都沒有關窗,大概是受了寒,葉楚並沒有放在心上。
……
這天晚上,葉楚是一個人用晚餐的。
陸淮出門前曾經講過,司令戴士南剛從北平趕回來,他們有要事相商。
用過晚餐後,葉楚回了房間,卻感覺頭痛沒有緩解。
過了一會,她倒了一杯熱水,咽下了感冒藥。
尚且沒有睡意,葉楚回到了桌子前。
桌子上擱著前幾日沒有看完的書,她繼續翻著。
房間裡隻能聽見翻著書頁的沙沙聲。
不曉得過了多久。
在悄然寂靜的夜晚,時鍾的聲音顯得愈發清晰。
葉楚看向牆上掛著的鍾,微弱光線下能辨認出時針的位置。
時間已經很晚了。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夜色越沉,眼睛漸漸有點模糊。
頭往下低去,眼看著就快要睡過去了。
她聽見了開門的聲音,有人走了進來。
葉楚抬眼看去,模糊的視線隻堪堪落在他的腰間。
熟悉的軍裝,她心下一松。
莫名感到安心。
恰巧在這個時候,藥效發作,昏昏沉沉的睡意襲來。
“陸……”
葉楚的話還沒有講完,便已經睡了過去。
陸淮快步朝她走了過來。
葉楚的身體輕微地起伏著。
呼吸聲極輕極緩,卻十分均勻。
陸淮開了口,放慢了聲音:“葉楚?”
他低沉的聲線響在寂靜的房間裡。
他等了一分鍾,她一直沒有說話,想來是睡著了。
陸淮分明同葉楚講過,今天會很遲回來。
他沒有料到,她方才是在等他嗎?
擔心葉楚著涼,陸淮橫抱起她,決定放她到床上,他再離開。
他忽的怔了怔。
懷中的那具身體有些發燙。
陸淮快步走到床邊,讓葉楚躺在床上,替她蓋好了被子。
他偏了偏頭,正好看到水杯旁邊放著一盒已經拆了的感冒藥。
葉楚睡得昏沉,陸淮伸出手,覆上她的額間。
手底下是略顯灼熱的觸感。
所幸沒有燒得很厲害,想必隻是因為藥效才昏迷。
陸淮坐在床邊,望著葉楚的臉。
他的視線掃過她的五官。
於他而言,極為熟悉,卻又隻能在此刻細看的那張臉。
陸淮一直沒有離開。
甚至連軍裝都沒有換,不曉得是因為忘了,還是不想走。
過了一會,不知怎的,葉楚皺了皺眉。
陸淮見到她皺著眉,面容緊張。
她睡得很不安穩,像是做了噩夢似的。
陸淮記得,今天是葉楚母親的忌日。
所以,他提前結束了和戴士南的見面,趕了回來。
無法消失的噩夢,又開始纏住了葉楚。
她抓緊了身側的被子,下意識在口中輕聲呢喃。
“陸……”
陸淮聽不清楚,葉楚在講什麼。
他俯下身,漸漸靠近她。
她的聲音很小,似是怕被人聽到。
陸淮仔細辨認著。
葉楚輕聲講著,細小的聲線散進冰冷的空氣裡。
他聽見了。
她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念著一個名字。
陸淮……
他的心猛地一揪。
陸淮直起身來,凝視著葉楚,眼底的情緒復雜。
他的視線落在她抓緊被子的手上,試著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
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卻花了很長的時間。
陸淮開了口:“我在這裡。”
葉楚察覺到溫熱的觸感,熟悉又安心。
她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他一直看著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陸淮偏頭,看向窗外。
時間過得這樣快,黎明就快要到了。
若是天亮了,明天來了。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都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陸淮沒有離開,在床邊坐了一整夜。
夜盡天明,他起身走了。
陸淮站在門口,又朝裡面望了一眼。
漆黑的房門關閉,緊緊地隔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像是沒有來過一樣。
仇恨像藤蔓一樣,纏住了他們的婚姻。
他們因此相遇,與此同時,也被一同困在了這裡。
誰都不能脫身而去。
第334章
陸世賢從南京回來,在上海的督軍府住。
這段時間,他看著陸淮和葉楚,心中卻有了一番思索。
他們已經結婚兩周年了。
兩人從來沒有爭吵過,意見也極為統一。
這倒是奇怪得很。
盡管陸淮待葉楚極好,但平靜之下一定有反常的事情。
陸世賢總覺得他們兩人之間,似乎有著什麼秘密。
大概是作為長輩的直覺。
……
陸淮和葉楚去南京的時候,陸世賢回了上海。
在他們房間裡,他找到了一份合約。
這份合約藏得隱秘,放在旁人絕不會發現的地方。
陸世賢擅長此事,也花了一些時間才尋到。
他打開了那份合約。
也打開了陸淮和葉楚共同守住的那個秘密。
直到那時,陸世賢才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如他所想,陸淮和葉楚的婚姻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離開房間以前,將一切恢復了原樣。
待到他們兩人回了南京,陸世賢一直在觀察他們的言行。
但是通過長時間的觀察,他卻確定了一件事。
這兩個人是有感情的。
旁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們怎麼會不明白。
陸世賢知道葉楚曾經家破人亡。
因此,她的性子也沉默得很,隻要她想隱瞞的情緒,絕不會從她的臉上尋到。
陸世賢雖想幫他們,但他絕不能親手拆穿這個謊言。
這是他們兩人的秘密,他不可以插手。
往後的日子裡,陸世賢有時候會旁敲側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