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師師一臉理直氣壯:“小女在給王爺請安,這是小女的一片孝心……”
孝心?趙承鈞眯了眯眼,而唐師師昂然無畏地揚著臉,仿佛拿準了趙承鈞不會對她怎麼樣。趙承鈞越發來氣,正巧這時候劉吉端了盤貢橙來,趙承鈞隨手挑起一個,直接朝唐師師的腦袋砸去。
唐師師嚇了一跳,連忙朝後躲了兩步,接住橙子。唐師師長出一口氣,驚訝又控訴地看向趙承鈞:“王爺,我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您竟然對我下這麼重的手?”
哎呦,劉吉端著果盤站在一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頗有些多餘。趙承鈞聽到這話臉色微沉,他眼睛掃過四周,內外的人都低著頭,一副看不到也聽不到的樣子。趙承鈞有些尷尬,微微壓低了嗓子,呵斥道:“謹言慎行,上次的教訓還沒記住?”
唐師師這話本來沒什麼,兄弟姐妹或者好友說這種話,隻會顯得關系好。然而,趙承鈞是個成年男人。
這種情景,這種語氣,簡直讓人浮想聯翩,連趙承鈞自己都一下子聯想到那個方面了。
趙承鈞本意是呵斥,然而他那些話說出來後,劉吉又在心裡哎呦了一聲。
上次的教訓?什麼教訓啊,怎麼大家都不知道?
趙承鈞說完後才發現不對勁,這樣聽起來更容易誤會了。唐師師見氣氛凝滯,她以為是自己剛才那句話太僭越,立刻笑著跑到趙承鈞身邊,一邊剝橙子一邊圓場:“小女記得呢,謝王爺教導。小女無以為報,這是給您的謝禮。”
趙承鈞涼涼瞥了她一眼,說:“這是本王的東西。”
趙承鈞本想著誰稀罕她的虛情假意,拿著他的東西來謝他,也太沒誠意了。然而他隨意一瞥,眼睛就離不開了。
唐師師手指纖長白皙,宛若蔥白,連指甲都瑩潤生輝。她的手指握在橙子上,正在剝皮,帶著清香的汁液濺在她手上,順著手指慢慢滑落。
看起來似乎格外好吃。
趙承鈞一時忘了他要說什麼,喉結微動,眸色幽幽轉深。劉吉端著一大盤貢橙站在一邊,終於確信他該離場了。
劉吉是在內廷侍奉過的人,進場退場悄無聲息。他將橙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打了個眼色,帶著一眾人撤出次間,守在門口。
盧雨霏進門時驚動了許多人,屋裡的唐師師也被吵到,她一回頭,正好和盧雨霏視線對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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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師師還沒有反應過來,而盧雨霏的眼神尤其驚恐。盧雨霏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她眼睛飛快地在屋中打量了一圈,進退兩難:“王爺恕罪。兒媳……來的不是時候?”
第50章 孝心
盧雨霏說完後, 屋裡詭異地沉寂了瞬息。隨即,趙承鈞若無其事收回視線,唐師師放下橙子, 給盧雨霏福身:“世子妃安。”
盧雨霏避開, 回了半禮:“唐姑娘。”
盧雨霏給唐師師回禮,完全是看在趙承鈞的面子上。她這個禮並不上心, 眼神中隱隱有審視。
盧雨霏發現,她可能小看了唐師師, 也高看靖王了。男人的追求說來說去就那麼點兒, 權力, 財富,和美人。訖古至今, 無一例外。
可以沒有前兩個, 但是一定有最後一個。
盧雨霏說不失望是假的, 原來,她敬若神明、視若依仗的靖王,也難逃男人的俗氣。盧雨霏倒不覺得唐師師能成氣候, 一個花瓶美人罷了, 靖王圖顏色,新鮮幾日而已,時間一長自然會被處理掉。
盧雨霏隻是無法面對這個事實, 她本以為, 靖王和普通男人不一樣。他欣賞的一定是更高級的才華美,比如奚雲初那樣。
結果……
室內安靜片刻, 盧雨霏從恍惚中緩過神來,趕緊給趙承鈞行禮:“兒媳參見父親,給父親請安。”
盧雨霏恭恭敬敬給趙承鈞請安, 說完後,半蹲著身體等著趙承鈞回話。然而,趙承鈞看起來似乎壓根沒注意她,他單臂撐在扶椅上,默默看著另一邊。
唐師師橙子剝了一半,她不好放下,隻能繼續剝完。隻可惜最後一下沒掌握好力氣,手上濺了許多汁液,唐師師將橙瓣放下後,舉著手,有些無所適從。
趙承鈞暗暗皺眉,怎麼這樣毛手毛腳的?
趙承鈞取了方帕子,止住了唐師師亂竄的動作,遞給她道:“先把手擦幹淨。”
唐師師自然接過,她擦了兩根手指,忽然意識到:“王爺,這是您的帕子?”
“嗯。”趙承鈞隨意應了一聲,他見唐師師始終擦不到點上,忍無可忍,牽過她的手道,“仔細些,這裡還有。”
盧雨霏依然維持著請安的動作,她笑容越來越僵硬,有點進退兩難。
幸好出嫁前娘家狠心管教過盧雨霏禮儀,盧雨霏如今保持著半蹲的動作也不算難。她站立不安地等了一會,終於等到趙承鈞和唐師師說完話,她趕緊抬高聲音,又說了一遍:“兒媳給父親請安。”
趙承鈞心道,終於見到比唐師師還沒有眼力勁兒的人了。趙承鈞將帕子放到桌子上,淡淡說:“起吧。”
趙承鈞免禮後,盧雨霏沒有起身,而是順勢跪下,高抬起手肅拜:“兒媳不孝,請父親恕罪。”
趙承鈞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頗有些頭疼。趙承鈞最討厭麻煩,明明他已經示意的那麼明顯,可盧雨霏還是糾纏不休。
盧雨霏跪著,看不到趙承鈞真實神色,唐師師站在一邊,已經看到趙承鈞臉色變冷。唐師師悄悄瞥了盧雨霏一眼,在心裡為她嘆氣。
趙承鈞的聲音一如往常,聽不出任何變化:“不孝是重罪,不可妄言。到底怎麼了?”
“兒媳不配當世子正妃。”盧雨霏說著哭起來,頭低得更深,“請父親為兒媳做主。”
說完後盧雨霏也不提怎麼了,低頭吧嗒吧嗒哭。趙承鈞一聽到哭就頭疼,是真的頭疼,他聽不得吵,連晚上的風聲都無法忍耐,更別說女子嗚咽的哭聲。
趙承鈞按住眉心,唐師師看到趙承鈞臉色不對,趕緊對盧雨霏說:“世子妃,大清早哭哭啼啼的不好。有話好好說,你得先把事情說清楚了,王爺才能為你做主啊。”
唐師師說著,趕緊示意兩旁的侍從:“將世子妃扶起來。”
盧雨霏抽噎著站起來,終於肯說來意了:“一大早來叨擾父親,實在是兒媳不孝。可是除此之外,兒媳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盧雨霏說著委屈地提到趙子詢不尊重禮法,十五這天讓她獨守空房的事。唐師師尷尬,她雖然明白男女那回事,可畢竟是個未婚姑娘,她聽這種事情不太好吧?
唐師師借口去外面端茶,悄悄地出去了。
趙承鈞獨自留在次間,再次頭疼地按眉心。他深刻地感覺到,他必須得有個王妃了。兒子晚上不留在兒媳屋裡睡覺而去妾室屋裡這種事情,說給他聽,叫怎麼回事?
唐師師在外面磨蹭了一會,忖度盧雨霏哭完了,才端著盞安神的茶回來。唐師師進去時,盧雨霏正在拭淚,雖然眼睛還是紅的,但好歹不再哭了。
唐師師將茶放在趙承鈞手邊,說:“王爺,安神的茶。”
趙承鈞有些意外,他以為唐師師純粹出去避難了,沒想到,竟還記著他頭疼。趙承鈞接過茶,指尖隱約觸到了唐師師手指,顱內悶悶的鈍意仿佛一下子消散了。
趙承鈞全部的感官都被那股若有若無的橙子味吸引走,她手上還帶著貢橙的味道,看來今年的貢品成色不錯,隔著這麼遠都能聞到甜味。
被這件事一打岔,趙承鈞注意力轉移,連著對盧雨霏的忍耐也提高許多。趙承鈞口吻淡淡,說:“趙子詢此事做的不妥,我會另外敲打他。你安心做你的世子妃就是了,不配、下堂這等話不許再提。隻要你不犯錯,你就是靖王府唯一的世子妃。”
盧雨霏長長松了一口氣,有靖王這句話在,她的地位就穩住了。盧雨霏見好就收,站在一邊默默用帕子拭淚。
安靜中,門外通報的聲音格外明顯:“世子到。”
盧雨霏和唐師師都斂容,對門口行禮。趙子詢進屋,被這種三堂會審一般的氣氛鎮了一下,他眼睛飛速從屋內掃過,自然沒錯過盧雨霏微紅的眼角。
趙子詢裝作沒看到,恭順地對著趙承鈞行禮:“兒臣請父親安。”
“嗯。”趙承鈞淡淡應了一聲,隨意道,“近日功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