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啊。
可能是因為今夜環境特殊,周舜華突然生出種傾訴的衝動。周舜華問:“唐師師,你背井離鄉,入宮選秀,又千裡迢迢來到西平府。你是否後悔過?”
唐師師手腕微微一頓,隨後,又不緊不慢打扇:“沒有。”
“從未?”
“從未。”
這個回答和周舜華所料相差甚遠,可是想想,又十分符合唐師師。周舜華問:“為什麼?”
唐師師放下扇子,用手指梳了梳頭發,隨意道:“沒有為什麼。事到如今,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選的,沒什麼可後悔的。”
唐師師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個安分的人,相比於情深似海,家庭美滿,她更喜歡華服美食,夫貴妻榮。有沒有真情,甚至有沒有孝順的子女,唐師師都不在乎,她隻要自己過的風光華貴就夠了。
曾經唐師師選中了齊景勝,就是因為齊景勝會讀書。他是最有可能帶著唐師師脫離商,進入士族階層的人,所以唐師師一心朝齊景勝的方向靠攏。然而現在,她進入更廣闊的天地,看到了更高的風景,普通的士族官宦,已經無法滿足她了。
她知道成為太後這個人生目標浮誇而不切實際,但能不能成看天意,能努力到什麼程度,卻看她自己。她在一步步朝自己想要的東西靠近,有什麼可後悔的?
唐師師的頭發終於幹了,她從背後撩開頭發,躺在枕頭上,隨意問:“怎麼,難道你後悔了?”
周舜華沒有回答。她本是公府嫡女,如果沒有入宮選秀,她會嫁給門當戶對的嫡子,繼續享受公侯夫人的尊榮,哪用忍受現在的屈辱?然而如果她沒進宮,她就不會遇到趙子詢了。
她厭惡自己經歷的一切,唯獨不後悔愛上他。
唐師師笑了一聲,說:“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很喜歡他了。隻有愛情,才會讓人退縮。對了,麻煩把燈熄掉,明天我要早起,不能耽誤。”
周舜華回過神來,苦笑。她竟然會和唐師師說心事,唐師師哪懂得這些呢?唐師師如此自私,隻顧自己要睡覺,壓根不管同屋之人用不用光,這種沒有心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得到真正的愛。
周舜華的內心奇異地平和了,對啊,唐師師漂亮如何,許多男人都忍不住為她傾倒又如何?唐師師確實有美麗的皮囊,然而男人對她的愛,也止步於皮囊,多麼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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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舜華沒有再說話,她吹熄了燈,摸索著回到床榻。
屋子裡燈黑了。窗外,一個人在暗處看了很久,他盯著靜寂的窗,仿佛透過黑暗,看到了窗後的人。
他忍不住上前,想要隔著窗戶再看一眼。趙子詢做出這個決定時,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誰。
然而他才走了兩步,突然被一個黑影攔住。穿著甲胄的士兵冷冷看著他,一開口,聲音和寒風一樣凜冽無情:“世子,請留步。唐姑娘在裡面,你不方便靠近。”
趙子詢抱歉地笑了笑,佯裝不知情的樣子,說道:“原來唐姑娘也在?我還以為父親將她留在身邊了。我本想看看自己的妾室,並不知唐姑娘竟然在這裡。是我唐突了,我這就離開。”
第57章 脫軌
第二天一早, 趙承鈞帶著眾人回程。
靖王親自護送著奚家回來,整個西平城又轟動了一遍。雖然趙承鈞自從進城後就分隊走,他帶著唐師師和盧雨霏的馬車回王府, 讓趙子詢和侍衛護送奚家回府, 但是在圍觀群眾眼裡,這些細節全被他們忽略了。
他們隻知道, 靖王在雪後急急忙忙出城,不出一天,親自接送奚家女眷回來。聽說同行中除了奚夫人,奚二小姐也在。
奚二小姐是誰?那可是靖王第一任未婚妻奚雲晚的妹妹。聽說,這姐妹倆長得非常像, 奚雲初身段容貌, 都和其姐一模一樣。
聞者紛紛感嘆,靖王可真是個念舊情的人啊。
唐師師終於回府了,一進王府二門,盧雨霏和唐師師都沒有寒暄的力氣,各自回屋休整。唐師師回來後洗了澡, 一直睡到天黑, 才總算恢復了氣力。
杜鵑點了燈, 扶著唐師師坐起來:“姑娘, 晚飯一直給你熱著呢, 您現在有胃口嗎?”
唐師師睡了一覺,精神抖擻,連胃口也一並恢復了。她想了想,說:“晚上不宜吃太多,拿些好克化的過來吧。”
“是。”
唐師師身上穿著中衣,現在屋裡沒人, 她也懶得換衣服,就這樣去飯廳吃飯。杜鵑一邊給唐師師夾菜,一邊憤憤不平地說:“姑娘,你知道嗎,你不在這兩天,府裡鬧出好些幺蛾子。不知道什麼人傳話進來,竟然說王爺有意和奚家結親。王爺已經定過奚家的大姑娘了,人未過門而逝,這是忌諱。天底下又不是隻有他們一家人家,王爺怎麼可能兩次定同一宗的姐妹?”
唐師師喝了口湯,慢慢說:“這是王爺自己說的。”
杜鵑完全愣住:“什麼?”
“奚夫人問王爺什麼時候娶妻,王爺親口說,應該快了。”唐師師放下碗,拍了拍杜鵑的手,勸道,“事情已經定局,早點想開吧。等奚二小姐進門,你要還是這個態度,那可沒人救得了你。”
唐師師自認她已經算心比天高,結果杜鵑的事業心更加旺盛,一心想讓唐師師走最通天的路,甚至規劃著讓唐師師成為靖王身邊第一人。唐師師很感動,但還是選擇拒絕。
因為,唐師師的目標是趙子詢啊。
杜鵑的雄心壯志被迎面一擊,她有些難以接受,悶悶問:“王爺說的時候,真的提到奚二小姐的名字了嗎?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
唐師師用看傻子的目光望著杜鵑,說道:“心懷僥幸是沒有用的,早些做準備吧。”
唐師師說完,就去淨房漱口了。杜鵑站在桌前,想了很久,還是不服。
明明靖王對姑娘才是最與眾不同的,就算王爺真的打算娶妻,人選也該是姑娘,奚雲初算什麼?要是王爺有意和奚家再續姻緣,那早就續了,為什麼先前一直說無意娶親,等到今年,才突然放松口風?
坊間有說法,是靖王為了等奚二小姐長大,所以才放話不娶妻。杜鵑覺得這個說法很扯,靖王是什麼人,這麼可能守身多年等一個女人?就算真的在等,不能成婚,那還不能訂婚嗎?
男人如果真的喜歡,巴不得立刻昭告世界,宣示所有權,怎麼可能默默無聞拖著?世上沒有例外,男方不主動,那就是不喜歡。
杜鵑心裡亂亂的,拿了藥膏,進內室給唐師師上藥。杜鵑看到唐師師背上的淤青,十分咋舌:“姑娘,您這是怎麼弄的?”
“別提了。”唐師師臉蒙在枕頭裡,瓮聲瓮氣道,“在路上不小心從馬車上摔下來,就成了這樣。”
從馬車上摔下來?杜鵑越聽越覺得蹊蹺,然而唐師師埋著臉,一副不欲再談的樣子,杜鵑沒法問,隻能輕手輕腳給她上藥。
杜鵑塗了藥後,在唐師師身上薄薄覆了一層紗,就出去了。等人走後,唐師師等了很久,確定沒有聲音,才悄悄探向暗格。
還好,裡面的東西還是原樣,並沒有被人發現。唐師師不由松了口氣,她這次出門沒有帶書,而是放在屋裡,幸好有驚無險。
唐師師借著枕頭掩飾翻到最新頁,最新章說周舜華在莊子裡輾轉難眠,趙子詢也獨自睡著,默默無聲。
盧雨霏這次能大獲全勝,全是借了趙承鈞的光,沒有靖王威懾,趙子詢根本不可能將周舜華送走。然而這樣隻是治標不治本,盧雨霏看似贏了,其實,輸的徹徹底底。
外力逼迫隻會助長趙子詢的逆反心理,外人越反對,他對周舜華的感情就越深。唐師師合上書,幽幽嘆息。
後面盧雨霏多年無寵,實在毫不意外。異地處置,要是有人將唐師師正喜歡的寵物強行送走,唐師師也要記恨他很多年,更別說趙子詢還是一個男人,一個帝王。
周舜華雖然危險,但是,並非沒有反擊之力,因為這樣一來,周舜華就被推到趙子詢這一陣營。盧雨霏站在靖王那邊,是壓迫方,而周舜華,卻是和趙子詢同一戰線的隊友。
後面趙子詢叛逆,在趙承鈞死後大肆推翻趙承鈞的政令,也是出於同一緣故吧。趙承鈞真的太強勢了,趙子詢在府中毫無話語權,甚至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也保不住。趙承鈞一皺眉頭,趙子詢就要誠惶誠恐地將愛妾送走,長此以往,趙子詢怎麼能不生怨懟?
如果是親生兒子也就罷了,父親再嚴厲,終究打斷骨頭連著筋,然而養子卻不同。
唐師師唏噓,難怪古話說同氣連枝,血緣的牽絆實在不可逆轉。趙承鈞和趙子詢的矛盾,是一個無解的局。
唐師師嘆息片刻,將書重新藏好。這對父子再唏噓,那也一個是王爺,一個是世子,輪不到唐師師來憐憫。有這點時間,她還是想想自己吧。
接下來書中章節全和南山莊子有關,也就是說,王府成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