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詢這話說的很不客氣,盧雨靠陰沉著臉,幾乎又要吵起來。她顧及到夫妻見面一次不容易,勉強忍下,說道:“我並非三歲小兒,自然知道避嫌的道理。世子放心,接下來,我會和奚家保持距離的。”
趙子詢皺眉,盧雨罪總是這樣,明明什麼都不懂,偏要不懂裝懂。就比方這句話,她壓根沒明白趙子詢的意思。
趙子詢暗示她少和奚雲初來往,奚雲初壓根不是王妃人選,現在越親近,將來真相大白的時候就越尷尬。盧雨靠倒好,幫著奚雲初苛待王府中人,趙子詢親自來提點她,盧雨罪還自己腦補,以為王府即將和奚家定親,來往要避嫌。
簡直愚不可耐。
趙子詢懷著氣,他正要說什麼,婆子停在外面傳報︰“世子,世子妃,有人求見。”
趙子詢暫停說話,盧雨罪皺著眉站起來,朝外面問:“這麼晚了,是誰?”
“是馮茜姑娘。她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求見世子和世子妃。”
“馮茜?”盧雨罪眉頭擰得越發緊,“她來做什麼?”
趙子詢注意到馮茜提到了“求見世子”,他眼睛微眯,這樣看來,馮茜是衝著他來的了。趙子詢不動聲色,說:“她不是不識體統的人,她這樣說,興許真的有要緊事。讓她進來吧。”
“是。”
馮茜進屋,低著頭給趙子詢、盧雨罪行禮。許久不見,馮茜還是那副嬌嬌柔柔、弱不禁風的樣子,趙子詢問:“你夜晚前來,所為何事?”
馮茜臉色白哲,幾乎都能透過皮膚看到青色的血管,而她的唇色卻嫣紅嫣紅的,對比之下殊為妖異:“世子,我有一件要緊事舉報。這件事影響茲大,不方便說給其他人聽。”
趙子詢看著馮茜,對左右屬下打手勢,丫鬟和小廝一起退到門外。然而這樣,馮茜還是不肯說。
盧雨靠微微挑眉:“馮姑娘好大的架子,莫非,連我這個世子妃也不能聽?”
“當然不是。”馮茜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刻樹敵,她退讓了一步,說,“世子妃是內院主母,自然聽得。我隻是怕這種事汙了世子妃的耳朵。”
盧雨罪耐心告罄,不耐煩問:“你到底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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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茜慢慢抬起頭,鮮紅的嘴唇在燈光下一張一合,紅的像血—樣,讓人心驚。
“世子,世子妃,唐師師懷孕了。”
馮茜說完,屋角燈花砰地一聲爆裂,燭光劇烈搖晃,盧雨罪的手也跟著抖了抖。
過了一會,盧雨罪緊繃到有些變音的聲音響起:“你確定?”
“事關女子名節,我哪敢拿這種事開玩笑。”馮茜淺淡一笑,說道,“是真是假,世子隨我來看一眼便知。”
馮茜話中隻說了“世子”,趙子詢越發確定,她是衝著自己來的。
至於為什麼趙子詢大概能猜到,女人的心思總是這樣細碎又針鋒相對,尤其是兩個有姿色的美人。唐師師尚未成婚卻懷了孕,這種醜事,自然要捅到男人面前。
如今趙承鈞不在,這個人選就變成了趙子詢。趙子詢內心有些亂,他說不清自己的心情是什麼樣。唐師師懷孕了?是誰的?
他驚訝,詫異,還夾雜著未曾察覺的憤怒。趙子詢沉著臉站起來,冷冷說道:“你若是敢撒謊,本世子絕不饒你。來人,去菲葭院。”
一天中唯有這段時間最舒服,唐師師靠在窗邊刺繡,才繡了幾針,天色就暗了。杜鵑把繡棚搶走,不讓唐師師再耗神。
唐師師這段時間確實做什麼都累,便也由著杜鵑將東西收走。她百無聊賴,不由看向天空,默默算著日子。
七月已經過去—大半,趙承鈞離府已兩個半月了。自然,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兩個半月了。
這一點唐師師每每想到就打住,拒絕深想下去。她不敢想這個孩子是去是留,也不敢想接下來怎麼辦。她仿佛一隻可笑的鴕鳥,隻要蒙住眼睛,不去看不去想,厄運就不會到來。
唐師師看星星的時候,偶然瞥到外面有亮光。還不等唐師師想明白哪來的燈光,那陣亮光就停到菲葭院門前,氣勢洶洶地推開門。
趙子詢站在最前方,後面跟著盧雨罪、馮茜。唐師師心倏地沉下。
她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唐師師坐在繡凳上,一瞬間手腳冰涼,意識混沌,仿佛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唐師師內心難掩失落,這種感覺出現的時候,唐師師才知道原來她在期待。她以為第一個到來的人會是誰呢?
兼葭院中的丫鬟們被嚇了一跳,杜鵑慌忙跑到門口,道:“給世子、世子妃請安。世子,大晚上的,您怎麼來了?”
趙子詢這番陣仗不小,火光驚動的人越來越多。有人好奇,偷偷開門查看,趙子詢不顧眾人的探究目光,讓人將萊葭院團團圍住。
杜鵑知道內幕,被眼前的陣仗嚇得不輕:“世子,您這是何意?”
趙子詢完全沒有搭理杜鵑的意思,他冷著臉,問道:“唐師師呢?”
“姑娘身體不舒服,剛剛已經睡了……
趙子詢聽到冷笑:“屋裡還開著燈,就已經睡了?她到底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裡有鬼呢?”
杜鵑臉色慘白,喏喏道:“世子,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杜鵑。”庭院上方傳來一道柔和的聲音,唐師師聲音不高,但是院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她身上。
唐師師身上披著淺藍色的披風,不施粉黛,發髻低垂,清淡的如雨後芙蓉,雪中白梅。唐師師原來皮膚就白,這段日子許久不出門,臉更是清透的如瓷器一般,在夜色中微微發著光。
唐師師銷聲匿跡兩個月,許多人幾乎都要忘了那位冠蓋京華、光芒四射的第一美人。如今唐師師再一次亮相,美人身形清減,神情冷淡,病弱之色沒有絲毫折損她的美貌,反而更添誘惑。
曾經的她宛如咄咄逼人的薔薇,華貴張揚的牡丹,美則美矣,但看著就讓人心生敬畏。然而現在,薔薇折枝,霜打牡丹,更讓人生出採擷的衝動。
唐師師對著滿院子人,沒有絲毫緊張、自怯之色,坦然地由著眾人打量。她手指攏著披風,輕輕和丫鬟們說︰“杜鵑,退下吧。世子是王府的主子,隻要世子願意,自然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唐師師這話藏了暗諷,趙子詢像是沒聽到一般,仔細地審視唐師師。她臉色蒼白,肩頸修長,因為衣服寬大,看不出腰身如何。可是憑著在晚風中輕輕蕩漾的衣角,能猜出來她的腰也該是極其纖細的。
若不是有人舉報,實在看不出來她有了身孕。甚至她如今的樣子稍嫌病氣,有些太蒼白了。
趙子詢慢慢走入庭院,昏黃的燈籠照應在他臉上,時明時暗,不辨喜怒:“聽聞你這幾日身體不佳,治了這麼久都不見好,莫非是下人怠慢?”
唐師師微微垂下眼睛,說:“丫鬟們伺候的很好,是我自己不爭氣,總是好不起來。世子大晚上興師動眾,就是為了責問我的丫鬟?”
趙子詢冷笑一聲:“哦?那你的丫鬟可真是忠僕。初五的時候,杜鵑帶著一個男子從西角門出入,一刻鍾後送他離開。唐師師,此事你知不知?”
杜鵑立刻跪下,她正要認罪,唐師師已經淡然地接過話:“我知道。”
“你知道,那就是說,你見過此人?”
唐師師停頓瞬息,又應道:“是。”
“姑娘!”杜鵑緊張地看著唐師師,目光中全是阻攔之意。盧雨罪露出驚喜之色,她掩住唇,陰陽怪氣道:“帶外男進府,還私下見面,唐姑娘,這種事可不是好人家的女兒會做的。”
唐師師這段時間情緒波動極大,她本來心情就不好,聽到盧雨罪的話,她笑了一聲,直接懟道:“我的規矩都是馮嫡嫡教的,世子妃如果覺得馮因嫡教的不好,或者太後娘娘不是好人家,那我這就修書回京,讓世子妃和太後娘娘好生說道說道。”
盧雨靠話被堵住,臉色倏地變黑。宮廷出身簡直是萬能磚,哪裡需要搬哪裡,忠孝仁義規矩道德,樣樣壓死你。偏偏盧雨靠連反駁都不能,她敢說太後娘娘的不是嗎?
顯然不能。就算是趙子詢,碰到太後相關的話題也隻能避讓。趙子詢無法深究下去,隻能放過那個丫鬟,轉而說:“我派下人去查了,那個男子是江湖遊醫,前段時間接了單大買賣。唐師師,那個神秘主顧是不是你?”
“是我。”唐師師已經憋了許久的氣,她現在看見趙家的人就氣不打一處來,撒起火來毫不顧忌,“世子也說了,我病了許久都沒好,我病急亂投醫,請外面的郎中進來看看,犯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