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中,絕不會出現東西兩宮太後。她就是唯一的尊長。
姚太後將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趙子諄身上,奈何趙子諄鬥雞遛馬,鑽研奇巧,操練侍衛,就是不幹正事。眼看趙承鈞都要有嫡嗣了,而趙子諄還沒有和姚沛兒圓房。
姚太後氣得不行,沉著臉重重拍了下扶手,說:“他是年紀小,可是再不懂事,皇位都要被人算計走了。把他從西內叫回來,以後再有人敢勾著皇帝玩樂,全部杖斃!”
馮嬤嬤連忙應是。姚太後氣了一會,緩和了口氣,說:“把皇後也叫來吧。他們少年夫妻,臉皮嫩,少不得要哀家這個長輩撮合。皇帝的靖王叔要娶妻了,這是好事,把他們兩人都叫來,哀家和他們說道說道。”
“是。”
靖王府。
自從趙承鈞回來,並挑明了這是他的子嗣後,唐師師的待遇頓時坐了火箭般直線上升。每日來和唐師師獻殷勤的人絡繹不絕,可是劉吉看的嚴,除了特定幾個面孔,其餘人一律不準入內。
趙承鈞也沒有再回肅州,而是留在王府,遙遙操控邊疆軍事。趙承鈞這幾日似乎很忙,但無論再忙,他晚上都會抽時間過來,陪唐師師用飯。
唐師師雄心勃勃的太後夢還沒做幾天,就被現實打趴了。她的孕期反應非常嚴重,尤其是這幾天,幾乎吃什麼吐什麼。
趙承鈞今日來陪唐師師用飯,廚房知道王爺也在蒹葭院,晚膳做的尤其豐盛。趙承鈞給唐師師夾了塊豆腐,說:“你這幾天胃口不好,多吃些容易克化的,早日把身體養回來。別人懷孕都會長胖,你倒好,比懷孕前還瘦。”
唐師師看著滿桌子菜實在沒胃口,她用筷子戳豆腐,陰陽怪氣道:“王爺這樣說,是嫌棄我不好看了?當女人可真難,要受苦受累懷孕,懷孕後胖了不行,瘦了也不行。”
趙承鈞不由嘆氣:“我從沒有這樣說過,你不要鑽牛角尖。”
“你覺得我鑽牛角尖!”唐師師突然激動,她話說得太快,不留神又一股反胃湧來。唐師師連忙到一邊幹嘔,趙承鈞放下筷子,走到她身邊,緩慢地給她拍背。
唐師師今天幾乎沒吃東西,吐出來都是酸水。趙承鈞感受到手掌下單薄的脊背,目光中不無擔憂。
唐師師本就沒吃多少,現在全吐了。杜鵑熟練地捧來痰盂,侍奉唐師師擦嘴漱口。唐師師將水吐掉,渾身都酸軟了,有氣無力地倚在羅漢床上。
趙承鈞坐到她身邊,伸手握了握唐師師的手,見她指尖冰涼,心底越發擔憂。趙承鈞問:“你今天什麼都沒吃,多少吃些東西。你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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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師師想了想,恹恹搖頭。趙承鈞說:“你這樣不行,再這樣下去別說孩子,你自己都撐不住。乖,再吃點。”
唐師師不情願,一點都不想為難自己。趙承鈞讓人盛了飯過來,親手拿著湯匙,一口一口喂唐師師。唐師師往往吃兩口就要緩一緩,趙承鈞就坐在旁邊耐心地等。唐師師隻吃了小半碗,連連擺手,再不肯吃了。
這麼一丁點飯量,兩邊伺候的人都累出一身汗。趙承鈞將碗放下,拈了顆梅子放到她嘴裡,說:“你吃得太少了。以後讓廚房多做幾頓飯,少量多餐,慢慢補回來。”
劉吉在一旁應下,他幽幽地想,唐師師每頓吃不多,那就多吃幾頓,王爺的想法倒是不錯,就是伺候的人要受罪了。
唐師師這裡一天五六頓飯,那廚房什麼都別幹了,全王府都得跟著唐師師折騰。真是人不可貌相,王爺不娶妻的時候看不出來,萬萬沒想到有了妻兒後,他竟然是這麼寵溺無度的人。
第77章 飛躍
晌午, 知了一聲接著一聲,大地如蒸籠般寂靜熱騰。盧雨霏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實在睡不著, 隻能起身。丫鬟聽到盧雨霏的動靜, 掀開簾子問:“世子妃, 您怎麼了?”
盧雨霏披著一件松綠色單衫,透過薄紗,能隱隱看到肌膚。她倚在羅漢床上,不斷搖扇子:“天氣太悶了, 熱得我渾身發汗, 躺著難受。”
丫鬟見狀, 掛起珠簾, 進屋來給盧雨霏打扇。張嬤嬤從廊下進來, 一進門見盧雨霏醒著, 呦了一聲:“世子妃怎麼坐在外面?老奴還以為世子妃已經睡了。”
盧雨霏說:“太熱了,睡不著。”
張嬤嬤是盧雨霏的奶嬤嬤, 從小看著盧雨霏長大, 後面又跟隨盧雨霏嫁入王府, 在宜年院十分有體面。因此,張嬤嬤在盧雨霏面前也沒有那麼多講究,當即說道:“今年入夏入的晚,秋老虎也格外強勁。現在才晌午, 得過好一會熱氣才能散下去。世子妃要是悶, 不妨讓廚房送些冰鎮點心來。我記得昨日莊子進貢了一批葡萄, 老奴讓大廚房做好了,給世子妃送來?”
盧雨霏一想也是,午後漫漫, 不做點什麼沒法打發時間。如今盧雨霏已經不再管王府的事,整日除了吃喝,也沒什麼能做的了。
盧雨霏雖然是世子妃,但是像這樣的冰鎮甜點是加餐,得另外出錢。盧雨霏手頭寬裕,壓根不把這些錢看在眼裡,說:“這麼熱的天,嬤嬤何苦自己出去,讓丫鬟們跑腿就行了。小鶯,去我的妝奁裡取幾塊碎銀子,往大廚房走一趟。你不必替我省銀子,不拘大廚房有什麼,讓她們切碎做成冰沙,一並帶回來。價錢、時間都不是問題,盡管往多了做,回來後給小丫鬟們分。”
小鶯一口應下,進屋裡拿了銀子,歡歡喜喜出門去了。盧雨霏讓丫鬟跑腿卻不讓張嬤嬤去,這是給張嬤嬤體面。張嬤嬤頗覺臉上有光,她搬了個杌子,坐在盧雨霏腳邊,陪盧雨霏說話:“難得世子妃身份尊貴,還有這份慈心。世子妃對這些小丫頭從不打罵,還給她們分果子吃,真是善人轉世。她們能伺候您,實在是三世修來的緣分。”
“這有什麼。”盧雨霏聽著這些話舒心,嘴上卻謙虛道,“我不過是施些小恩小惠,請身邊人吃吃果子,喝些茶酒,再遠的也做不到。王爺和世子那樣,才是施大恩的人呢。”
張嬤嬤道:“話不能這麼說。世子妃是女眷,哪能和王爺、世子比?放眼整個西平府,除了世子妃,還有哪家夫人能做到像世子妃這樣恩恤下人?她們要不心軟過了度,唯唯諾諾沒有主見,要麼鑽在錢眼裡斤斤計較,有失大家氣度。唯有世子妃,恩威並施,剛柔並濟,才是皇家風範呢。”
這些話正說到了盧雨霏心坎裡,她夫妻關系淡薄,不受夫婿喜愛,抬身份就成了她最喜歡做的事情。盧雨霏揮手道:“嬤嬤太捧著我了,我哪有怎麼好?這些話嬤嬤可不能在外面說,讓別人聽了笑話。”
“笑話什麼,老奴說的分明是實情。”張嬤嬤說起了興,滔滔不絕道,“如今誰不知道世子妃能幹?西平府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羨慕您呢。依老奴看,老爺和太太有您這麼一個女兒,遠比有十個八個兒子強多了。如今盧家的體面,不都是世子妃贏來的?”
盧雨霏和張嬤嬤你來我往捧眼,不知不覺小鶯回來了。盧雨霏見小鶯站在門外,畏畏縮縮的樣子,她止住話頭,問小鶯道:“你怎麼回來了?冰沙果子呢?”
小鶯怯生生道:“廚房說他們正忙,沒時間接別的活,讓世子妃再等一等。”
盧雨霏聽到皺眉:“晌午是最消闲的時候,他們飯點忙就罷了,這個點忙什麼忙?”
“是唐姑娘的事。”小鶯回道,“唐姑娘中午隻用了一點,現在剛好餓了,廚房正忙著給唐姑娘做膳呢。”
唐師師懷了王府的小主子,立即白日飛升。但是她名分沒有確定,下人們也不敢亂叫,隻能暫時用唐姑娘含糊著。
盧雨霏聽到皺眉。張嬤嬤咋舌,道:“午飯剛剛吃過,這又動火。老奴又不是沒見過懷孕的媳婦,但沒有一位像她這樣嬌氣。照她這樣折騰下去,普通人家還過不過日子了?”
盧雨霏沒說話,是啊,天下女人都會懷孕,少有唐師師這樣矯情的。然而唐師師不是普通女人,靖王府也不是普通人家。
靖王由著唐師師作,甚至讓廚房大開綠燈,全天供著唐師師支使,其他人能說什麼?盧雨霏不無發狠地想,真是小人得志,仿佛王府就她會懷孕一樣,得了勢可勁兒的造作。盧雨霏倒要看看,靖王能忍她多久。靖王那麼厭惡麻煩的人,等唐師師作過了頭,看她如何收場。
盧雨霏如今對唐師師十分惱怒,她前幾天叫了奚夫人過來給唐師師打胎,誰曾想這個孩子是靖王的,這一下立刻捅了老虎窩。奚夫人被發落了個好大沒臉,盧雨霏也被剝奪了管家權。盧雨霏不敢怨恨靖王,就一個勁兒地罵唐師師。
唐師師這個心機婊,她一定是故意的。唐師師明明知道自己懷了靖王的子嗣,卻故意不說,引誘著盧雨霏踏入陷阱,害她被靖王奪權。盧雨霏每每想到當天的事就氣得牙痒,然而誰讓唐師師懷了靖王唯一的子嗣。馮茜和宋太醫被打死,世子隻是因為勸了一句就被禁閉,和馮茜、宋太醫有關系的全部被清理了一遍。如今闔府上下,還有誰敢得罪唐師師?
張嬤嬤左右看了看,將小鶯打發離開,湊近了和盧雨霏說話:“世子妃,如今那位如日中天,貴不可言。前段時間您不小心得罪了她,之後,世子妃打算怎麼辦?”
盧雨霏輕嗤,不屑道:“嬤嬤真以為眾人供著的人是她嗎?不是,眾人供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男人都喜歡端莊大方的女子,唐師師這種借子上位的人,不會被靖王看重的。靖王現在捧著她,無非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等孩子出生,她還算老幾?”
張嬤嬤欲言又止,一臉一言難盡。盧雨霏站在女人的角度上,信誓旦旦地說唐師師不會長久,可問題是,往往是這種作的才過得好。或者說,因為得寵,所以才敢作。
以張嬤嬤多年的經驗,靖王對唐師師如此忍讓,絕不僅是為了孩子。張嬤嬤頓了頓,又道:“可是靖王前些日子說,要立那位為正妃。如果她被冊封,那就是您的正頭婆婆了。世子妃,趁現在人少,您不去賣個好嗎?”
盧雨霏先前對唐師師還算客氣,可是隨著奚雲初的介入,盧雨霏和唐師師的情況越來越微妙,等前段時間打胎事件後,兩人就徹底撕破臉了。
盧雨霏不久之前還當著唐師師的面說她應該被沉塘,轉眼就去唐師師跟前伏低做小,誰能接受這個落差?盧雨霏這些天一直沒去見唐師師,一來是靖王看的嚴,不讓闲人去打擾唐師師養胎;二來,是過不了自己心裡的坎。
盧雨霏梗著脖子,嘴硬道:“誰說她是王妃了?王爺隻是哄她玩。再說,就算王爺真的被衝昏頭腦,打算立她為正妃,朝廷那邊還沒同意呢。王爺昏了頭,朝廷可沒有。堂堂皇室,怎麼可能立一個婚前失貞、出身商戶的女人當王妃?”
張嬤嬤嚇了一大跳,趕緊捂住盧雨霏的嘴:“世子妃,慎言!王爺已經發落了許多人了,如今這種話可說不得。”
張嬤嬤被嚇出一身汗,她趕快抬頭看了看,見沒人聽到,才長松一口氣。盧雨霏也自知失言,手心滲出一層冷汗。
趙承鈞嚴禁眾人非議唐師師,隻要是說唐師師闲話的,無論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全部杖責三十,發賣教坊。
幸好剛才沒人,要是真被人聽到盧雨霏說唐師師婚前失貞,等傳到靖王耳朵裡,盧雨霏馬上就得被配送家廟。張嬤嬤沉默一會,難得說了幾句真話:“世子妃,您是吃老奴奶長大的,老奴冒著大不韪,和您說幾句心窩話。無論王爺對那位是真心還是假意,無論朝廷會不會同意冊封,她都是王爺的人,過得再不好也輪不到晚輩欺辱。您和世子都是兒輩,見了她天生弱勢,別說她懷有身孕,就算她隻是一個不受寵的、沒名沒分的侍妾,您作為兒媳,見了王爺的侍妾,還能頤指氣使?世子妃,您和她過不去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何必呢?別管朝廷怎麼說,趁著現在旨意還沒來,您趕緊去和那位認個錯。前段時間您不是打了她的狐狸嗎,這個由頭就很好,您借著看狐狸的名義,和她認個錯,服個軟,這件事情就過去了。”
盧雨霏緊繃著唇,還是不肯說話。張嬤嬤知道盧雨霏心高氣傲,不是一朝一夕能勸動的,她沒有繼續討嫌,而是換了語氣,輕快地問:“小鶯呢?剛才廚房給唐姑娘做膳食,現在過了許久,應當做完了。讓小鶯再去廚房問問,我還真有些饞了。”
張嬤嬤說這些話本意是寬盧雨霏的心,結果等了一會,小鶯回來了,說:“葡萄已經沒了。唐姑娘一吃就吐,下人勸不動,稟報王爺後,王爺親自回來陪姑娘用膳。唐姑娘吃了顆葡萄,難得有胃口,王爺就讓人把所有葡萄都拿走了。”
盧雨霏一聽臉色就沉下去了,張嬤嬤碰了一鼻子灰,也落了個訕訕。盧雨霏氣急,見屋裡沒人,脫口罵道:“自己吃飯吃不下去,非得王爺回來陪。那她一天用五六次膳,每次都叫王爺,王爺還做不做事了?矯情,我看王爺能忍她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