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唐師師成了新的皇後,肚子裡懷了第二個孩子,姚沛兒依然是完璧之身。
唐師師一步步往高走,而姚沛兒一步步滑向深淵裡。一個皇後自始至終都是完璧,委實匪夷所思,可是現在姚沛兒成了皇太後,更要守寡一輩子了。
唐師師想到這裡忍不住嘆氣,如果早知如此,當初,南陽公主和姚太後會不會讓姚沛兒進宮呢?或許,還是會的。
唐師師對姚沛兒說:“太後,東殿裡陰冷,住久了對身體不好。太後若是不舒服,就開窗通通風,或者讓宮女陪著去御花園走走。春天到了,御花園好些花開了。”
“難得你還記得我。”姚沛兒極淡地笑了一下,聲音依然輕飄飄的,說,“春天和我有什麼關系呢。我不想見人,恐怕怠慢了皇後,皇後還是去其他地方吧。”
太監立起眉,當即要呵斥放肆。唐師師抬手,止住太監的話,說:“既然東太後不喜歡被人打擾,那本宮也不強人所難,這就走了。東太後保重身體,再會。”
唐師師說完,就帶著宮女太監離開。姚沛兒不想見她,她也沒有多想見姚沛兒。反正面子情唐師師已經做到,之後姚沛兒過得怎麼樣,就不關唐師師的事情了。
唐師師走出東殿,一抬頭,就看到正面的殿門緊緊閉著。以前姚太後一人獨住慈寧宮,自然居主殿,但是現在趙承鈞把姚沛兒也扔過來了,而且姚沛兒為東,姚太後為西,從名分上講,姚沛兒比姚太後還尊貴些。按理,是該姚沛兒住主殿的。
然而虎老餘威在,姚太後畢竟是把控宮廷多年的人物,姚沛兒對姚太後畏懼到骨子裡,怎麼敢和姚太後搶東西?姚沛兒搬到了配殿,整日發呆度日,不爭也不吵,兩人倒也和睦。
唐師師進出這麼大的動靜,姚太後不可能不知道唐師師來了。現在還關著門,是給唐師師下逐客令呢。
可惜,唐師師如果是個會看人眼色、替人考慮的人,她也不叫唐師師了。唐師師壓根不管姚太後的抗拒,語氣輕快道:“正殿門怎麼關著?太後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幫太後把門打開?”
太監們一擁而上推門,沒等太監上手,馮嫡娥冷著臉把門拉開,硬邦邦道︰“哪陣風把皇後娘娘吹來了?太後娘娘不舒服,吃了藥,已經睡下了。皇後有什麼事,還是隔日再來吧。”
唐師師挑眉,道:“太後娘娘不舒服?那本宮更要進來看看了。太後算是本宮的嫡婆婆,之前又對本宮有知遇之恩,太後生病,本宮怎麼能置之不理。”
“你敢!”馮娘嫡黑著臉攔住唐師師,可是她一個人怎麼敵得過雙拳四手,很快馮嫡娥就被太監們拉開,唐師師堂而皇之、不緊不慢地跨過門檻,四處看了看,朝姚太後的方向走去。
宮殿還維持著之前的模樣,這些隔斷、香爐、落地罩,唐師師再熟悉不過。曾經她戰戰兢兢在這裡給姚太後請安,換了個身份回京後,也須得小心翼翼和姚太後斡旋。誰能想到不過一年,唐師師就能無視姚太後的守衛,在慈寧宮大搖大擺,長驅直入呢?
馮嚰因看到唐師師直接衝著姚太後內室走去,氣得兩眼發黑,怒罵道:“無恥小兒,焉敢放肆!太後娘娘掌權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你哪來的膽子在娘娘面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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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唐師師掀開姚太後床前的簾子,含笑看向裡面那個衰老的人,“娘娘當上太後的時候,我才六歲,連牙都沒換呢。誰能想到,如今竟輪到我來探望太後。”
姚太後閉著眼睛,完全不理會唐師師。唐師師也不在意,她視線從姚太後臉上掃過,幽幽嘆了一聲,惋惜道:“才幾天不見,太後娘娘竟然老了怎麼多。我本來看不出娘娘年紀,如今一看,還是有變化的。娘娘先前委實駐顏有術,小女佩服。
”
姚太後眼珠動了動,實在忍無可忍,睜開眼呵斥道:“大膽!你算什麼東西,不過得志一兩天,就敢來哀家面前放肆。哀家當了十三年皇後,十四年太後,多少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你真以為你封了皇後,就能和哀家耀武揚威了?做夢吧,你連自身都難保,你莫非以為,趙承鈞會長久地讓你在皇後之位上坐下去?”
“我能不能長久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娘娘這一生算是徹底完了。”唐師師不為所動,依然笑著,居高臨下看向姚太後,“太後娘娘,當初你逼我喝下毒藥,對我的孩子不利,找人誣陷我名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日呢?大概是沒有的,太後娘娘眼高於頂,哪能看到我這種小人物的悲痛。”
“可惜,天底下最得罪不得的,就是小人物。”唐師師松開手指,棕褐色的紗帳慢慢落下,將唐師師和姚太後分割成兩個世界。唐師師隔成一層床帳,冷冰冰看著裡面模糊的人影,輕聲道:“恭喜,太後求仁得仁,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太後清淨了。太後娘娘,祝您好好享受您的晚年。”
唐師師說完,毫不留戀地甩了下袖子,轉身往外走。姚太後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隔著紗帳,惡狠狠盯著唐師師:“哀家落到今日的地步,就是因為心慈手軟,錯信了趙承鈞,讓他活到今日。你出身低微,還有細作身份,你風光不久的。哀家等著,你被趙承鈞剝奪後位,打落塵埃,連親生兒子都不肯認你的那一天!”
唐師師笑了一聲,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道:“那太後務必活得久一點,小心看不到哦。”
唐師師壓根不理睬她,姚太後不甘心,扯著幹枯嘶啞的嗓子,嘶吼道:“本宮最大的錯,就是讓皇位落到不是親生的兒子手裡。你以為你比哀家好到哪裡去,你的下場,恐怕還不如哀家!”
唐師師腳步忽的停住。姚太後說她失寵,唐師師不在乎,姚太後說趙承鈞隻是利用她,唐師師依然不在乎,但是姚太後說以後會是別人繼承皇位,唐師師忽然沒法忍下去了。
這一句,無疑正戳中唐師師痛腳。無論趙子诰多麼乖巧可愛,無論趙承鈞對她多麼百依百順,都比不過,趙子詢才是太子。
等日後趙子詢上位,他自然會供奉親生母親徐氏,唐師師沒有生恩也沒有養恩,算得了什麼?姚太後至少有垂簾聽政的功勞,虎老餘威在,宮人不敢太過分。但是唐師師呢?
她什麼都沒有。姚太後說的沒錯,
等趙子詢登基,唐師師的下場隻會比姚太後更差。
唐師師停頓微許,內外的人都屏息凝氣,不敢抬頭。就連姚太後也倚在帷幔後,氣喘籲籲地盯著唐師師。
可是唐師師最終也沒有回頭。她沒有對姚太後說一句話,像是根本不屑於回應挑釁的勝利者一般,揚長而去。
馮簸娥被人控制在門口。她手腳被人牢牢鉗制著,一動不能動,隻能用眼神瞪著師師。她想過周舜華,想過馮茜,想過任何人,唯獨沒想到,是唐師師給了她們致命一刀。
馮簸簸和姚太後一生自負聰明,誰知,竟然在唐師師身上看走了眼。整整五年啊,她們一直被她玩弄在股掌。現在馮嫡簸也不知道,唐師師到底是真蠢,還是裝蠢。
唐師師從馮嫡娥面前走過,馮嫡去不甘心,拼盡全力掙扎:“叛徒,奸細,忘恩負義!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馮簸蔗沒說完,就被人用手捂住嘴。太監諂媚地跟到唐師師身後,獻好道:“娘娘息怒,那個老媛娥神志不清,已經被奴才拿下了。此賊膽大包天,竟然冒犯皇後娘娘。娘娘,您說要如何處置?”
唐師師語氣淡淡的,說道:“既然神志不清,那就不能在西太後跟前伺候了。發配到洗衣局,做粗活去吧。”
太監聽到,搶著應道:“娘娘誠孝,奴才遵命。”
唐師師走出慈寧宮,回頭最後望了眼慈寧宮的牌匾,說︰“西太後要靜養,以後,不許放阿貓阿狗進來打擾太後養病。若是讓本宮知道你們陰奉陽違,全都送去掌邢司論處。你們記住了嗎?”
宮女太監們被嚇了一跳,戰戰兢兢應下:“是。”
唐師師眼睛掃過眾人,拂過袖子,不疾不徐走向鍾粹宮:“本宮累了,回宮。”
“是。”
第129章 太子
晚上, 宮女在門口稟報:“娘娘,陛下來了。”
唐師師站起身,迎接趙承鈞:“陛下。”
趙承鈞已走入鍾粹宮, 他扶住唐師師的手臂, 說道:“沒有外人, 不必做這些虛禮。你用晚膳了嗎?”
唐師師點頭。趙承鈞每天都極忙, 而且宮裡不同於王府,規矩特別多,所以這兩天,唐師師和趙承鈞都各自在自己宮裡吃飯。
像以前那樣, 他回來陪她用晚飯的場景,已經許久沒見了。
趙承鈞聽到放下心, 他又問了趙子诰的狀況,唐師師一一回答:“他還是老樣子,人小鬼大, 什麼都想摸一摸。不過勝在不挑食,每頓飯都乖乖吃了。他今天晚上吃了許多,沒一會犯困, 奶娘已經抱他回去睡覺了。”
趙承鈞頷首:“那就好。最近我忙著安排朝堂上的事, 疏忽了你們。等忙過這陣就好了。”
趙承鈞逼宮看似順利,其實私底下花費了許多功夫。這個過程中, 有立功的,有抵抗的, 也有不吭聲的。現在趙承鈞上臺,功臣要賞,不配合的也不能簡單殺了,最要緊的, 是那沉默的大多數。
朝堂根盤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是這麼快就能清理好的。唐師師明白趙承鈞忙,但他說忙過這陣就好了,唐師師也不太信。
登基這一陣忙完,說不定會有藩王叛亂,趙承鈞又要忙平叛。等戰爭平息,還會有春耕秋種、天災人禍、幹旱洪涝,這麼大的國家,哪能忙完呢。
唐師師說:“沒事,我和诰兒自己吃就好了,陛下國事要緊,不必特意回來一趟。”
趙承鈞聽到這些話皺眉,他本來想說什麼,但是想到一時半會脫不開身,他根本無法允諾唐師師什麼,又隻能壓下。
這實在是個無解的難題,趙承鈞有心無力,隻能換了個話題,問:“白日你去慈寧宮,她們惹你生氣了嗎?”
“沒有。”唐師師笑,“西太後在生病,東太後心情不好,不願意和人說話,我去看看就回來了,能氣什麼?”
趙承鈞仔細看著唐師師的神色,她雖然笑著,但是這種笑並沒有進入眼底。趙承鈞曾經在許多女人身上看見過這種笑,當初父皇來看母妃時,母妃就是這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