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年半的時光轉瞬即逝。
我化名徐卿,拿著攢下的銀子,在揚州城開了一間脂粉鋪子,邊賣胭脂水粉,邊利用現代人的身份,給女子們設計妝容。
近來陰雨連綿,鋪子裡客人少了,我難得清闲,甚至還接了個私活。
城中有名的風流公子蕭若暻花了一百兩銀子,請我假扮他一個月的未婚妻。
原因也很簡單。
他家裡人催婚催得緊,但他不喜拘束,無意成親。
他的祖母生了重病,大夫斷言活不過今年,彌留之際,祖母隻盼著他成家。
無奈,他便讓我扮作他的未婚妻,見見他的祖母,讓祖母走得圓滿些。
11
馬車一路顛簸搖晃,假冒的未婚夫蕭若暻滔滔不絕地向我介紹著自己家裡人。
「我母親性格溫婉,你不必怕。對了,我表兄性子冷漠,是個不好相處的,你若是見了他,遠遠地繞開便是,千萬不要與他搭話,記住沒?」
我把他的話默默記下。
不久後,馬車在蕭府門前停下。
蕭若暻先下了馬車,然後朝著馬車上的我伸出手。
「卿卿,來。」
Advertisement
他笑得十分溫柔,連看向我的眼睛裡都帶上幾分愛意。
我忍不住腹誹,真會裝。
將手遞到蕭若暻掌心,他牽著我下了馬車。
「這便是我家了。咦?表兄這麼快就到了。」
蕭若暻伸長了脖子往府裡看。
一襲黑金色錦袍的男人負手而立,立於不遠處,正與下人說著什麼。
眼角餘光瞥見了那男人的臉,我瞳孔驟然猛縮,下意識地便想甩開蕭若暻的手立刻遁逃。
是裴止川!他竟然是蕭若暻口中的冷漠的表兄!他們竟然是親戚!
我頓時頭皮發麻,咬著嘴唇驚悚到了極點。
「蕭公子,我……我把錢還給你,這活我接不了。」
我哆哆嗦嗦地從身上摸錢袋子。
蕭若暻眉頭一皺,咬牙低聲問:「徐卿你這是幹什麼?咱都到了,家裡的下人也瞧見你的模樣了,你現在想反悔了?」
可是——
我想哭的心都有了。
可是我跑了一年半,裴止川也找了我一年半啊!
若不是有這一手現代的化妝技術傍身,我怕是早就被裴止川派出的人找到了。
「我不管!你錢都收了,不許反悔了!」
蕭若暻抓著我的手腕,不由分說地便拉著我進了府。
好在裴止川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視線裡。
我硬著頭皮,任由蕭若暻拉著我進入前院。
「少爺竟然帶了姑娘回來!」
「咱們少爺二十有三了,終於遇見了心儀的女子,老夫人這下便能安心了。」
「未來的少夫人真美。」
諸如此類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若是平時,我大概還要沉浸在被誇的喜悅中沾沾自喜。
但現在,我的心涼得透徹。
12
「祖母,我帶著卿卿回來了!」
蕭若暻牽著我進入老夫人的房間。
房間裡籠罩著淡淡的藥味,一身中衣的老夫人靠在床榻上,聞聲滿眼驚喜地坐起身來。
「卿卿來了?讓祖母看看。」
我乖巧地給老夫人行禮:「徐卿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扶著我的胳膊,示意我坐到她身邊。
拉著我的手,一連問了三四個問題。
簡直熱情得不像話。
「卿卿啊,你放心,若暻兒待你不好,祖母第一個饒不了他!」
老夫人精神斐然,笑得眉眼彎彎,拉著我說個不停。
和蕭若暻口中的「病重」根本就沾不上邊。
片刻後,有丫鬟進來通報:「老夫人,瀾淮郡王來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瀾淮郡王,裴止川。
我那一年半沒見的前夫。
似乎察覺到我的緊張,老夫人拍了拍我的手背,笑著安慰:「卿卿啊,川兒雖是郡王,卻與旁的皇親國戚不一樣,你不必怕他。」
我僵著臉點點頭,心中不斷安慰自己。
我化了妝的,並且我和裴止川一年半未見,他不一定認得出我來。
如此想著,一陣熟悉的雪松香傳入鼻中。
男人清冷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外祖母。」
「表兄,許久不見了!」
蕭若暻這個大傻子傻笑著給裴止川抱拳行禮。
可裴止川卻遲遲未動。
他原本含著笑意的目光,在瞥見我後,驟然變得冰冷陰沉。
垂下的手緊攥成拳,壓下胸腔中那猛烈翻湧的情緒。
13
老夫人拉著裴止川的手,把他拉在了面前。
她笑得慈祥和藹:「川兒啊,外祖母給你介紹,這是徐卿,你暻兒表弟的未婚妻。」
我被裴止川陰冷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
卻也不得不起身,垂眸行了個禮。
「民女徐卿給瀾淮郡王請安。」
裴止川面上無波無瀾,可一雙幽深晦暗的黑眸中,卻翻湧著危險之色。
「徐姑娘不必多禮。」
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地擠出這句話。
我絲毫不敢松懈,緊繃著身體坐回了老夫人身邊。
老夫人早就對裴止川這冷漠的性格習以為常。
她嗔怪地瞪了裴止川一眼:「你瞧瞧你,總是繃著張臉,把人家卿卿嚇得。」
蕭若暻見我緊繃成這樣,下意識地以為我是被裴止川的身份嚇到了。
他有些懊惱地撓了撓頭:「哎呀都怪我,我應該早點告訴卿卿的,讓卿卿有個心理準備。」說罷,蕭若暻拍了拍我的肩膀,湊近來柔聲安慰,「好卿卿,表兄隻是性子冷了點,他人很好的。」
在我驚恐的目光中,裴止川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晦暗的眸子緊盯著我的臉:「抱歉,是我嚇到徐姑娘了。」
說罷,他從身上掏出一塊質地溫潤的玉遞給我,「此物便當作是與徐姑娘的見面禮。」
瞧見這玉,我心一涼。
這玉,是我曾經攢了幾個月銀子買來送給裴止川的生辰賀禮。
他果然……一眼就認出我來了。
我閉了閉眼,如赴死一般接過那枚玉,並硬著頭皮扯出一抹笑:「多謝瀾淮郡王。」
14
在老夫人面前,裴止川便做好了一個外孫該做的,並沒有多說些什麼。
一家人一起吃過飯後,蕭若暻將我帶到早已安排好的院子。
「徐卿啊,這段時間你就住在這裡吧。」
這院子的擺設風雅精致,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我糾結了許久,拉住了蕭若暻的袖角,小聲問:「瀾淮郡王的住處,離我這裡近嗎?」
蕭若暻眼眸一眯,十分懷疑地打量著我。
「我說徐卿,你該不會是……看上我表兄了吧?這你就別想了,表兄心裡已經有人了。」
被蕭若暻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
我轉身推開院門,自顧自地解釋:「沒有,我隻是害怕離得太近,衝撞了你表兄,畢竟他是皇親國戚嘛。」
幾個丫鬟迎了上來,將我帶到了屋裡。
我心中忐忑不安地在房間裡坐了許久,直到夜幕降臨,萬籟俱靜,裴止川那邊仍是沒什麼動靜。
我松了一口氣,他大概是不敢在蕭府與我相認。
等一個月過後,我便想辦法化妝成婆子的模樣偷偷逃走。
如此想著,我坐在溫熱的浴桶中,舒服地合上了眼。
15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有力的手臂從後面環住了我的腰。
來人將滾燙的胸口貼在我的後背上,一雙不安分的手在我身上肆意遊移。
我渾身一僵,身子抖了抖,壓著嗓音開口:「……誰?」
那人卻並不出聲,隻是手下動作更加放肆。
要知道,這可是在浴桶裡啊!
我咬著唇掙扎一番,可那人的手臂結實有勁,我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我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卻由於過度羞恥,我企圖用語言將他威脅走。
「登徒子,我是蕭若暻的未婚妻,你若是敢對我做什麼,老夫人定然饒不了你!」我紅著臉威脅。
豈料,一聲低沉的輕笑傳入耳中。
男人貼著我的耳朵,溫熱的吐息打在我的耳畔。
「那,徐姑娘便喊人啊,讓老夫人看看,你衣衫不整地被陌生男人抱在懷裡,你猜,她還會認你這個孫媳嗎?」
簡直是臭不要臉!恬不知恥!
我氣得緊緊咬著牙,長指甲用力摳著男人的胳膊,掐出個紅紅的指印。
我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問:「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到底想幹什麼?」
男人低低地笑了下。
他一手扶著我的腰,一手攬著我的腿,將我整個人從浴桶裡打橫抱起。
皮膚忽然接觸到冷氣,我的身體下意識地往男人懷裡縮了縮。
他抱著我,坐到了他的腿上。
我也終於看到了他的臉。
又是裴止川。
他眼裡帶著狹促的笑,撓著我腰間的軟肉:「今日一見,覺得徐姑娘與我的一位故人極其相似,深夜打擾,還請徐姑娘,勿怪。」
事到如今,他還假裝不認識我。
我強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郡王殿下還是別開玩笑了……我是殿下您表弟的未婚妻,若被人知道了,對您名聲有損。」
「是嗎?」
裴止川掀了掀眼皮。
腰間忽然動作,與我之間猛地變成了負距離。
我陡然瞪大雙眼,下意識地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指尖用力掐著他的背。
他真是太不講武德了!
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他怎麼能趁我不備,突然開始動手!
16
深夜又下起了雨。
院中的海棠花不斷搖晃著,暴雨打在花蕊間,連雨水都染上了幾分甜香。
後半夜,裴止川將我抱到床榻上,蓋好了被子。
見我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裴止川忍不住翹起唇角,在我額頭上輕輕烙下一吻。
「這麼久不見,鶯鶯的身子還是那麼軟。」
我費勁地掀開眼皮,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死了就硬了!」
燭火搖曳間,裴止川面上的笑變得愈發晦暗不明。
灼熱的目光落在我紅腫的嘴唇上,黑眸染上欲色。
「鶯鶯還是這般嘴硬。」
瞧著他這副模樣,我的心頭悚然一驚。
我太了解他了,每當他露出這副表情,定然是又要不依不饒地折騰我許久的。
嚇得我將被子拉高蓋過了頭。
「夜深了,郡王殿下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悶聲說。
聽著咯吱的關門聲,裴止川漸漸遠去,我才敢從被子裡探出頭,確認他已經走了後,才松了口氣。
計劃有變。
裴止川的人怕是已經盯上我了,我再想走就難了。
17
頭天折騰了半宿。
次日一早,我的眼下一片鴉青,被丫鬟從床榻上拉起來梳洗打扮了一番。
出了院子門,我遠遠瞧見在長廊拐角處,幾個丫鬟簇擁著一名錦衣姑娘,正往老夫人的院子去。
我疑惑地詢問丫鬟:「那是蕭家的小姐嗎?」
「那位是從京城來的尚書府小姐,專門給老夫人送藥來的。」
我的心猛地沉了半分。
尚書府小姐,裴止川的官配女主,宋若薇。
我之所以躲著裴止川,也是因為宋若薇的存在。
有她這個女主在,我始終都是阻礙男女主愛情的炮灰女配。
18
「宋姑娘真是有心了,老身在此謝過。」
「若薇隻是舉手之勞,老夫人不必客氣。」
站在屋子外頭,我能聽到老夫人與宋若薇的交談聲。
宋若薇坐在老夫人身邊,旁邊的丫鬟手裡還捧著些錦盒,想必裡面裝的便是藥材。
見我來了,老夫人頓時喜上眉梢,趕忙拉過我。
「卿卿來了啊,快坐快坐。」
在瞧見我的臉時,宋若薇有些微微出神。
就連老夫人叫她,她都沒緩過神來。
「宋姑娘,宋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宋若薇回神,連忙解釋:「隻是瞧著這位卿卿姑娘有些眼熟,一時失神,老夫人勿怪。」
老夫人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盯了我片刻。
「是有些眼熟。」
我扯出一抹尷尬的笑。
能不眼熟嗎?裴止川命人貼我的通緝畫像貼了一年半。
雖化過妝了,但和原本的樣子難免還是會有些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