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天際呈現出墨一樣的深藍色,浩瀚無垠。
那輪橢圓的月泛著銀白色的光,已悄然經過行星的一半。行星本沒有光,因月球經過而出現在地上人的視野裡,神秘莫測的宇宙也初現端倪。
它們是那樣安靜地浮動在天上,幾億光年的距離外,不露聲色地展示著鮮為人知的美麗。
徐晚星屏息看著這一幕,每一次,每一次都一如既往為這樣的美麗所震懾。
她喃喃地說:“你是哪顆星呢?”
旁邊傳來不疾不徐的聲音:“阿爾法十六號。”
“……”
徐晚星一頓,略有些不滿:“我知道,我隻是在跟它打招呼。”
這人真是不解風情。大半夜不睡覺,都跑來看星星了,能不知道是哪顆星在造作嗎?她就是,就是單純想感慨一下大自然的瑰麗。
要他多事= =!
而這個多事的人客客氣氣地說:“十秒鍾到了,望遠鏡能還我了嗎?”
“……”
徐晚星沒精打採地從三腳架前走開,十分遺憾地拿起自己的“兩百度眼鏡”,湊在眼前爭分奪秒繼續看。
體驗過高端設備,才明白高糊圖是什麼意思。
基本就是人家在看星星,你在看馬賽克。
她一邊費勁地看著,一邊不願錯失良機地連連追問身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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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面出現了沒?”
“嗯。”
“光面消失了?”
“嗯。”
“我這裡看不太清,星星在本影出現了沒?”
“還沒有。”
“好像光度增強了?”
“……”
那人仿佛是按捺著性子,才陪她廢話了這麼久,可到這裡耐心也用得差不多了。他側過頭來,也沒看星星了,隻問她:“徐晚星,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
“?”
望遠鏡後的徐晚星虎軀一震,他叫她什麼?
他怎麼知道……
下一秒,她倏地拿下望遠鏡,打開了另一隻手裡握著的手電,大驚失色地照向眼前的人。
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一射,那人下意識閉上了眼,別開臉去,抬手遮住她的手電:“你幹什麼?”
聲音異常緊繃,顯露出難以忍耐的不悅。
可即便是別開了臉,她也一瞬間就認出了面前的人。
“喬,喬野?”
她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同一時間,手上一送,咚的一聲,手電落在地上,咕嚕嚕滾下了山。
第十四章
“哎,我的手電筒!”徐晚星嚷了一聲,下意識追了上去。
幾步開外就是陡坡,往下雖不是什麼懸崖峭壁,但也夠她一路滾下去摔個鼻青臉腫了。
但她的動作很快,幾下就追上了咕嚕嚕朝前滾的手電,堪堪在陡坡邊上摸到那冰冰的手柄邊緣。卻因下一秒,胳膊被人猛的一扯,又與手電失之交臂,眼睜睜看著它滾下山,消失在茂密的青草之中。
徐晚星:“……”
回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喬野,“你幹什麼?”
喬野也是一臉不可置信:“手電筒重要,還是命重要?”
“我這不是都夠著了?要不是你用力一拉,它都回來了好嗎?”徐晚星簡直沒好氣。
她隻有那一隻充電手電筒,還是偷偷攢了半個月早餐錢才買下來的,每次偷溜出來觀星的必備武器。徐晚星不甘心,朝陡坡下看了看,發覺地勢也還比較緩,一簇簇的灌木叢遍布斜坡,再往下就是盤山公路。
也就是說,小心一點,她還能在灌木叢裡找到自己的手電。
最不濟也就是滾下坡,最後四仰八叉躺在公路上,沒什麼大礙。
兩人這麼一鬧騰,月掩星轉瞬即逝,觀星的人開始陸陸續續收拾設備。
徐晚星遺憾地看了眼天上,又狠狠地剜了一眼喬野,轉身朝坡下縱身一躍。
“徐晚星——!”喬野幾乎是大叫一聲,閃電般伸出手來,奈何比不上徐晚星的行動速度。他才堪堪觸到她的衣袖邊緣,就眼睜睜看見她消失在面前。
喬野臉都白了,幾步衝上前,朝坡下一看。
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簡直像是萬丈深淵。
“徐晚星?”喬野的嗓子又幹又澀,心髒都像被人緊緊攫住。
“幹嘛?”意想不到的回答來自很近的地方,少女的聲音比他要正常多了,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煩——當然,隻有在面對他的時候,她才總是帶著這種敵意。
能聽見回應,心裡的大石總算落地。
……虛驚一場。
喬野打開手電往下照,隻見徐晚星好端端蹲在下方幾米開外的一塊大石頭上,費勁地伸手朝灌木叢裡摸索。
老梁也走到了坡邊,問:“小徐,你在下面幹嘛呢?”
徐晚星仰頭回答:“找我手電筒呢!”
這一次,語氣十分正常,完全沒有不耐煩了。
“月掩星沒看全吧?”老梁問她。
“沒看全……”她的聲音裡帶點故意的哭腔,可憐巴巴,“看全了也沒用,我那望遠鏡,就跟看馬賽克似的。”
老梁哈哈笑,說:“沒關系,改天我給你帶錄像。”
“哎?可你剛才沒錄啊!”
“我是沒錄,我們站裡的小朋友肯定錄了。”老梁咧嘴笑,說,“好像還沒跟你提過吧,我是空間站的退休老家伙。”
徐晚星一拍大腿,站起身來:“我就知道!看你那架勢,那設備,我早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老梁又囑咐看了一番,說找著手電就趕緊回家去,大半夜的看星星的人都走光了,小姑娘留在山上多危險。
側頭看了眼喬野,他問:“你倆是一塊兒的吧?”
喬野:“是。”
徐晚星“不是。”
——同時響起的兩個回答。
老梁:“……”
徐晚星補充了句:“隻是住一條巷子。”
喬野面無表情不說話。
老梁無可奈何看了眼還在灌木叢裡的徐晚星,說:“總而言之,早點回家。”
山頂便隻剩下兩個人。
徐晚星急於找到手電,窸窸窣窣在灌木叢裡摸黑。藤蔓上偶爾有刺,扎得她嘶的一聲,抽回手龇牙咧嘴的,然後又小心翼翼繼續朝裡摸。
她沒有抬頭去看山上的人,也估摸著他肯定各回各家了。
真氣人,反正碰見姓喬的就沒好事,月掩星沒看成就算了,還把唯一的手電給弄丟了……她在心裡罵罵咧咧,冷不丁聽見一聲悶響,有人從山上跳了下來,正好落在她身後,嚇她一大跳。
她猛地回頭,卻被一束突然亮起的光線照得睜不開眼,隻得抬手去擋。
這一幕似曾相識,幾分鍾前才發生過,隻不過持手電的和被照得睜不開眼的換了個人。
片刻後,喬野移開了那束光,照在她摸索的那隻灌木叢裡,一言不發蹲下來,開始幫她找了起來。
“……”
“……”
徐晚星頓了頓,神色復雜地看他兩眼,也重新蹲下去,繼續摸索。
很長的時間裡,兩人都沒有說話,隻默不作聲挨個往這一片的灌木裡找。
她原本一肚子氣的,側眼瞥見那人埋頭往灌木裡扒拉的樣子,又漸漸消了點氣。
這個人,良心還是有一點的,至少沒有因為兩人有宿怨在先,就撇下她一個人跑路……但她隨即在心裡強調了一句,可是哪怕有良心,也就那麼一點!
初秋的寒氣從山頂開始往下蔓延,灌木叢裡湿漉漉一片,打湿了鞋襪,也浸湿了衣袖。
某個瞬間,徐晚星聽見一旁的人也嘶了一聲,終於還是側頭提醒了一句:“灌木裡有刺,小心一點。”
喬野沒說話,隻埋頭去看剛才摸索的地方,復而伸手去夠。下一秒,他眉頭緊鎖,從黑魆魆的陰影裡拿到了那隻沾上泥巴的手電。
徐晚星又驚又喜:“找到了!”
她伸手去接喬野遞來的手電,卻冷不丁愣住。借著喬野那隻還在發光的手電,她看見他朝她伸來的右手又髒又湿,手背還有一道滲血的小口。
顯然,他為了拿到這隻手電,付出了血的代價。
徐晚星下意識去看他身旁的灌木叢,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很多寄生在上面的帶刺藤蔓,心跳都慢了一拍。
喬野卻很平靜,見她遲遲不接手電,問她:“怎麼,不要了?”
“為什麼不要?”徐晚星一把接過來,轉身往坡上爬,卻還是沒忍住,在他緊隨其後站上山頂時,低聲問了句,“手怎麼樣?”
喬野有些意外,側頭看她。
徐晚星又立馬收回不安的表情,兇巴巴地說:“受傷了也不怪我。誰讓你莫名其妙叫我名字,嚇我一跳,害我手抖沒拿穩電筒!而且要不是你猛地一拉,我早夠著它了,也用不著大半夜跳進灌木叢裡找這麼一通!”
她是如此理直氣壯,仿佛要撇清自己,把心頭那點不忍和心虛全部拋開。
喬野毫不意外她會把罪責都推到他身上,這才是徐晚星會做的事。他懶得跟她多說,隻大步往前走:“回家。”
他是騎自己的山地車來的,車就停在前面的空地上,他的設備旁邊。喬野走了過去,開始拆卸三腳架,把東西往背包裡收。
收到一半時,忽然聽見徐晚星尖叫一聲:“我車呢?”
一驚一乍,熱鬧極了,這很徐晚星。
他抬眼望去,看見十來步開外,徐晚星繞場三周,不可置信地說:“誰把我共享單車騎走了?”
“……”
喬野:“你都說那是共享單車了,別人不能騎?”
“不是,這大半夜的,誰騎上來肯定得騎回家啊!”徐晚星氣得跳腳,“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就給騎走了。這也太缺德了!”
空氣中有一剎那的沉默。
喬野收好了背包,推著山地車朝她走來:“那你怎麼回去?”
徐晚星下意識看了眼他的車——不成,山地車一沒後座,二沒車筐,她壓根兒沒法搭順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