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野思量片刻,又問:“那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他沒哄過人。因父親工作緣故,長這麼大反復搬家,朋友都沒幾個,更何況是會哭哭啼啼的女性朋友。
但年幼時不高興了,父母就是這樣安慰他的——
“你想要什麼?”
“玩具。”
於是玩具有了。
“你想要什麼?”
“機器人。”
於是機器人有了。
即便很多事情是玩具和機器人也無法彌補的,但聊勝於無,總能得到些許慰藉。
他問出這句話時,其實有所預感,若是她開口討要是是他的天文望遠鏡,他會欣然答應與她分享。哪怕從今往後看不全任何一次天文盛況,看一半也就行了。
就當自己用的是共享望遠鏡吧。
可徐晚星並沒有打這個主意,她隻是放下擦眼淚的手,說:“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那好。我要公平。”
喬野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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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物質形式的存在哪怕昂貴,也有等價交換的可能性,然而公平不在其中。
他定定地看著徐晚星,呼吸沉重而困難。
他以為他能給予一點力所能及的什麼,哪怕笨拙,也可供她些許慰藉。可她要的他給不起。
出人意料的是,徐晚星說完後,又嗤的一聲笑出來,側頭拍拍他的肩:“行了,走吧,別在這兒耗時間了,我徐晚星是那種獅子大開口的人?”
她還笑話他。
“你是傻子嗎?看別人一不高興,就慷慨大方地任人壓榨,還什麼都可以,真夠心大的。”
“你是別人嗎?”
他淡淡地看過來,四目相對時,那樣平淡又真切的眼神令人屏息。
徐晚星是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那我要是說我要一萬塊錢呢?”
“你不會。”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喬野笑了,“那你會嗎?”
徐晚星瞥他一眼,“算你說對了,我不會。”
她轉身往天臺入口走,說:“冷死了,趕緊下去吧。”
喬野沒動,他隻站在她倚過的牆角,手裡還拿著她隻碰過一口的煙。頓了頓,鬼使神差湊到嘴邊,吸了一口。
徐晚星沒聽見身後有動靜,回頭望去時,就看見這一幕。
萬家燈火前,夜空低垂,一顆星也沒有。
但喬野立在風裡,姿態從容地握著那支煙,吐出一口很淺很淡的白霧。
他看她的眼,和手裡那抹若有似無的光,是這夜空下唯一的亮色。
他仿佛借著那口煙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朝她走來,最後停在她面前,“徐晚星,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我能給的,隻有我們之間的那一點。”
少年目光沉靜,聲色安然。
“你在我這裡,不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都相信你、尊重你,任何時候不因他人的言行動搖。這點公平微不足道,但也是我唯一能給得起的。”
他抬眼,唇邊有一點笑意。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徐晚星動了動嘴,想說的很多,心裡地動山搖。
可最後出口的,也隻有三個字——
“足夠了。”
能得到這樣的絕對公平,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被誤解、被汙蔑時,她氣到發抖,甚至頭腦不清地想狠狠揪住張春月的衣領將她痛打一頓。
辦公室裡那麼多老師,所有人都隻站在張春月的身後看著她,而她勢單力薄,無力抗衡。
她冷笑著說:“好,我有前科,我是差生,我話多刻薄,我沒有後臺也沒有錢,給不起你們要的紅包購物卡。隨你們怎麼想好了。”
他們無視她的努力,擅自為她貼上了差等生和作弊的標籤。那樣的輕視和侮辱,足夠她刻骨銘心記一輩子。
可原來委屈也不過是一時之氣,他簡短幾句話,輕而易舉撫平了那點傷痛。
她長長地舒口氣,望著他,說:“足夠了。”
是真的足夠了。
心口已然滿溢。
第三十九章
喬野有傷在手,翻門時多有不便。上天臺時還沒怎麼注意,出去時才因用力過度,手臂一陣劇痛。
他手一松,穩穩落地,但當場白了臉色,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
徐晚星嚇一跳,“怎麼了?又傷了?”
緩過了那一陣,喬野直起身來,搖頭,“沒事。”
其實醫生說了,傷筋動骨一百天,石膏沒摘時,一點勁都不能使。他看了眼徐晚星,笑了笑,沒再多說。
從天臺下來的兩人,在教室後門口和羅學明撞了個正著。羅學明都不知道自己在辦公室和教室之間奔波了多少次,乍一見徐晚星,張口就有一肚子話要說。
徐晚星先叫了他:“羅老師。”
他應了一聲,看看她的表情,“去哪了?”
“天臺。”她如實回答。
羅學明太陽穴一跳,“天臺?天臺不是鎖了嗎?!”
“那鎖鎖不住我,一翻就過去了。”
你還挺得意啊?
羅學明吹胡子瞪眼睛,在一肚子話和一肚子火之間猶豫不決,最後才說:“喬野都跟你說了?”
“說什麼?”
“考試作——考試那事,都解決了。”
徐晚星一愣,看看喬野,又看向羅學明,“他什麼也沒說啊。”
喬野:“剛才在天臺,場合不合適,想著下來了再說。”
徐晚星臉都黑了,怎麼,您是擔心我當場跳下去?
羅學明把徐晚星叫到了一邊,三言兩語說清楚了後續——她的作弊嫌疑已經洗清,同時,學校會審查張春月過去的從教生涯,若真有受賄舞弊現象,那是後續。
徐晚星霍地抬頭,定定地望著他,“是因為我說的那些話嗎?”
羅學明笑了,“你記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果清清白白,誰也冤枉不了誰。”
他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說:“不要受影響,徐晚星。每一步都走好自己的路,目光常在遠方。無關緊要的人,不值得你掛懷。”
於胖子等人早就知道她回來了,都在教室裡探頭探腦,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好容易才盼到羅學明離開,放她回來。
“沒事兒吧你?平白無故玩失蹤,嚇死人了。”
“就是啊,我們幾個來來回回往小賣部操場跑,結果你人影都看不見。”
“張春月也太不靠譜了,看不起誰呢?咱是那麼在乎成績的人嗎?考好考差,反正也及不了格,誰費這勁兒去作弊啊!”
“你放心吧,她已經不敢找你麻煩了!剛才師爺進教室公布了半期成績,還特地點名表揚你有進步呢。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那麼一說,等於直接就幫你澄清了。”
徐晚星腳下一滯,然後風風火火往教室裡衝,“哎,半期成績出來了?”
眾人:?
於胖子懵逼:“哥你重點在哪兒呢,我咋找不到啊!”
這不正安慰著呢嗎?怎麼人家好像壓根兒不在意被冤枉作弊一事,全身心都撲在了成績上啊?
大劉抗議了:“哎哎,這怎麼回事啊?說好一起當學渣,她卻偷偷變學霸!”
成績表已經打印出來,就張貼在教室的後黑板上。
徐晚星湊到跟前,仔仔細細地找自己的名字,按常規來說,倒著找比較容易找到她。但這一次,她的視線由下而上,比往常多費了點功夫才看見徐晚星三個字。
她排在第三十名的位置,單科排名差距很大——
物理第二,數學第一,化學第五,生物第七。
英語第四十七,語文第三十八。
視線逐漸上移,她下意識去找喬野的名字,最後發現,他的名字赫赫然位列最頂端。
除去被她佔據第一的數學,六門功課,他一共拿了四門第一,剩下的數學排名第二,語文排名第六。並且,他的化學和生物都是滿分。
徐晚星看著那一行遙遙領先的數據,長長地呼出口氣來。
從第一名到第三十名,真是隔了很遠的距離。遠到拇指和食指分開至最遠,也無法將他們的名字連在一起。
那天夜裡,徐晚星又一次放了於胖子和春鳴的鴿子。
“你們先回家啊,我和喬野一起回去。”
於胖子震驚了,“你現在非但要幫他抄筆記,還要當跟班送他回家了?!”
徐晚星一巴掌拍他腦門兒上,“想什麼呢你?我們家住得近,人手又受了傷,我幫扶一下老弱病殘怎麼了?”
“那隔壁班李小二之前還骨折了呢,怎麼沒見你幫忙?”
“我跟他很熟嗎?”
“那你跟喬野又熟到哪裡去了?也就認識了半學期不到,五分之四的時間都在當仇人。”
“所以我打算以德報怨,感化一下他冷漠的心靈。”
“……”
於胖子: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他扭頭尋求春鳴的幫助,卻見春鳴和顏悅色地拉著他往門外走,“那你和他一起走,我和於胖子就先行一步了。”
於胖子還在掙扎,“你怎麼就把她拱手讓人了?咱們好端端一棵白菜,可別到頭來被豬拱了!”
“胖子你可長點心吧。誰是白菜誰是豬,心裡沒點逼數?”
於胖子一僵,停止了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