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星:“讓我冷靜會兒,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傷口需要時間愈合。”
他低低地笑出了聲,把手遞給她。
那隻手就在眼前,安穩好看,仿佛救世主的手,在發光。
徐晚星逆光看著他,隻覺得他輪廓的每一寸都像是穿舊的毛衣,朦朧柔軟的毛邊,模糊不清的界限。
他蹲下身來,催促她:“地上湿,不想生病就快起來。”
拉住她的胳膊,扶住她的肩,明明他也沒有多壯實,偏偏性別優勢作怪,他輕而易舉像拎小雞似的把她拉了起來。
徐晚星哀傷地摸摸心口,這心跳速度,真他媽是跳崖了。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滑雪時間,心跳都保持著這樣的速度。她迷茫地看著那道紅色身影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像風一樣掠過,空氣中似乎都飄著薄荷的味道,清冽又刺激,令人怦然心動。
午後的日光過分熱烈,在他身上灑下一圈金色的光影。
他站在傳送帶上緩慢上行,或從高處急速而下,某個瞬間,急剎車停在她面前,把手遞給她,“一起?”
明明摔到屁股都隱隱作痛,對高度產生了一定恐懼,看著眼前那隻手,徐晚星卻像受了蠱惑一般,把手遞給了他。
再一次站在傳送帶上往高處進發時,她絕望地捧住了臉。
徐晚星,你這是怎麼了喂。
第五十三章
回到民宿已是下午六點。
冬日裡的天黑得早,在纜車裡看了場日落,光一寸一寸暗下去,像是蠟燭燃盡,最後晃動一下,倏忽而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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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白茫茫一片,與鴉青色夜幕完美相融。
眾人說笑打鬧著回到民宿,一旁的燒烤店已經開始營業。
春鳴前去交涉,最後帶著於胖子和大劉端了幾籃子食材來,借了隻爐子,老板還替他們燒好了炭火。
萬事俱備,隻欠大廚。
大家撸袖子就是幹,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燒烤鋪子裡是怎麼烤的就怎麼動手,反正光看架勢,個個都是大廚。
西嶺雪山隻有兩個旺季,夏天避暑,冬日觀雪。
如今正值一年裡最熱鬧的時候,燒烤店的生意也很火爆。縱然如此,老板娘也熱心腸地時不時前來指點一番。
最後燒烤入口,味道如何已然不重要。
徐晚星和春鳴一同從旁邊的小超市裡搬來一箱啤酒,萬小福漲紅了臉,連連擺手說:“這樣不行。”
春鳴斜眼:“怎麼不行?”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那又怎樣?”於胖子擠眉弄眼,“未成年人還不能看片兒呢,上次咱們傳閱U盤,班長你不也照單全——”
“啪嗒”一聲,不待他把話說完,萬小福已經開了一罐啤酒,站起來聲音洪亮:“各位,我先幹為敬。”
眾人笑成一團。
徐晚星撥弄著炭火,斜眼看萬小福,“沒想到班長大人也食人間煙火啊。”
萬小福面紅耳赤,春鳴笑著補刀:“食色性也嘛。俗話說得好,人之初,性本善,你洗澡,我偷看。這就充分說明問題了。”
徐晚星側眼看去,喬野拎了罐啤酒坐在那,也在笑,眼裡有紅彤彤的火光。
少年們紛紛開罐,大叫著幹杯,大叫著高三別來,大叫著今夜萬歲。
昏沉夜幕中有圓月一輪,地上的火光明亮鮮豔,每一張面容都燦爛,每一寸光陰都閃耀。
.
熱鬧過後,累了一天,眾人紛紛回屋睡覺。
夜裡溫度比白日又低了不少,離開火堆就覺得冷。徐晚星把空調打開,然後進浴室洗了個熱氣騰騰的澡,出來時發現溫度並沒有升上去。
怎麼回事?
她拿起遙控器又看了看,的確是制熱沒錯,抬頭,空調也確實在上下擺風。
她隻穿了件小熊衛衣和運動褲,湿漉漉的頭發披在肩上,剛洗出的一身熱氣立馬就被撲滅。最後隻能咬牙,搬來椅子,爬上去檢查空調出風口。
……冷風。
徐晚星站在椅子上,一陣頭疼。
“篤篤——”有人敲窗。
她低頭一看,就看見窗簾拉了一半的落地窗外,喬野站在那裡,破天荒仰頭才能與她對視。
“怎麼了?”隔著厚重玻璃窗,他的聲音聽不真切,模模糊糊的。
她跳下椅子,指指頭頂的機器,“空調壞了,盡吹冷風。”
喬野繞了一圈,很快敲開了門。
“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遙控器也調得好好的,就是不出熱風。”
喬野接過遙控,擺弄片刻,“應該是主機壞了。”
“算了,不用了。”徐晚星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幹脆把電源拔了,想起什麼,又回頭問他:“這麼晚了,你上哪去?”
喬野頓了頓,說:“超市。”
她立馬了悟,斜眼看著他,“買煙?”
“買水。”
“鬼才信。”
喬野笑了,“披頭散發,還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照照鏡子吧,徐晚星,你現在這樣子,跟鬼也差不了多少。”
徐晚星翻個白眼,把他推了出去,關門,“慢走不送。”
瑟縮著鑽進被窩裡時,還在嘀咕:“都說了少抽煙了,還抽。”
腳步聲停留片刻,還是遠去了。
她悽悽慘慘地窩在冷冰冰的被窩裡,打了個噴嚏,心道他還真狠心,也不多問兩句,就這麼走了,一點沒有前後桌情誼。
沒想到的是,前後大概也不過十分鍾,喬野去而復返。
徐晚星開門,看見他拎著一隻塑料袋站在門口。
“你買了一口袋煙?癮這麼大嗎?”她不可置信盯著那隻滿滿當當的塑料袋。
“進屋去。”他眉頭一皺,看了眼她略微發白的嘴唇,“上床捂著。”
他似乎沒把自己當外人,轉身把門關上,又把袋子拎到了桌上。
“問過前臺了,這個時節房間緊俏,說是都滿房了,沒辦法給你換房間。時間太晚,這種地方也找不到師傅連夜維修空調,隻能將就一晚。”
徐晚星這是單間,總不能他和她換房間,難不成讓她和萬小福一起住隔壁?床太小,也不能他和萬小福來擠一張單人床。
喬野從袋子裡拿出一整包暖寶寶,扔給她,“先貼上,不夠我再去買。”
徐晚星低頭看著手裡五十張一包的暖寶寶,“……夠了,從頭貼到腳都夠了。”
他又從桌上拿過熱水壺,進浴室接了一整壺,出來插電燒水。
“我聽說酒店民宿的熱水壺都不衛生,最好不用。”徐晚星好心提醒。
“誰說是燒水給你喝了?”
他頭也不回,從塑料袋裡拿出兩隻熱水袋,最傳統最老式的那一種,顏色是土氣的紅,必須灌熱水,涼了又換。
“旁邊的小超市物資有限,沒有充電熱水袋,隻能將就一下。”
徐晚星一愣,這才明白他在這十分鍾裡都做了些什麼。問前臺,去超市,買暖寶寶,又帶了兩隻熱水袋。
她從被窩裡鑽出來,“我來吧——”
“上去躺著,別讓我看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回頭給了她一記平日裡補課時的威嚴眼神,她隻好灰溜溜地又回到被窩裡。十來分鍾的時間裡,她的努力也有一點成效,至少被窩不再冰得像冷凍庫。
而眼前這位學霸,雖然刻薄話不斷,但仍以充足的耐心燒好熱水,灌好了一隻熱水袋,遞給床上的她,“先抱著。”
徐晚星接過手,張了張嘴,說了句謝謝。
喬野問她:“暖寶寶貼了嗎?”
“還沒。”
“貼毛衣外面,別太貼身,免得燙傷。”他又回到桌前,拿了熱水壺重新接水、插上電,準備灌第二隻熱水袋,“你貼你的,放心,我不回頭。”
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後,徐晚星說:“貼好了。”
咕嚕咕嚕的沸水在拼命冒泡,他嗯了一聲,關掉電源,灌好了手裡的熱水袋,回頭遞給她,“這隻放腳邊。”
徐晚星接過來,瞟了眼一早看見的袋子裡那包煙,原本不想說的,卻還是忍不住,“不是說了讓你別抽煙了?”
“沒怎麼抽了。”
“那你買來幹什麼?”
“望梅止渴。”
“……”
“暖和點沒?”
“好多了。”寒意被懷裡和腳邊的熱水袋驅散,徐晚星抬眼看他,嘖了一聲,“你這麼善良又熱心腸的樣子還真少見。”
“要不是見你快凍死了,我怕明早見報,落個見死不救的壞名聲,也不想這麼麻煩。”
“那還真是難為你了。”
“放心,沒有下次。”
徐晚星撇嘴,想了想,沒忍住又問:“那換個人呢?隨便來個阿貓阿狗,都這麼不怕麻煩、助人為樂嗎?”
喬野抬眼,“換個人,換誰?”
“不知道,比如傅意雪?”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
喬野看著她,站在床邊輕哂一聲,“徐晚星,你以什麼立場來問的這個問題?”
“就,就隨便問問啊,不愛回答就算了。”她移開視線,飄忽不定地看著窗外,心跳砰砰砰的,像是高速公路上沒頭沒尾一陣亂竄的小鹿,隨時有被撞死的風險。
喬野淡淡道:“不負責任的問題我不回答。”
她一頓,下意識問他:“那你要我怎麼負責?”
屋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頭頂是昏黃的燈光,榻榻米單人床上,她披散著頭發抱著腿,把自己裹得像隻粽子,懷裡還捧著那隻滾燙的熱水袋,腳邊躺著另一隻。
她偷偷抬眼覷他,察覺到他立在窗邊,被拉長的身影溫柔地罩在她身上。
窗外是一地月光,遠方有逶迤雪山,寂靜深夜裡,山頂大概在落雪,外間隻有凜冽的風聲。
他的影子把她罩得嚴嚴實實,儼然一個不著痕跡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