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醫院和家兩頭跑,隔三差五要帶些東西去醫院,他也義不容辭出車出力。
……
昏暗的放映廳裡,徐晚星側頭看著他,其實萬小福也很好看。他個子高,面容清雋,笑起來的時候會有兩隻酒窩,總是帶點少年氣。
隻是她從來都天不怕地不怕頂在最前面,從初識他起,就在球場上替他擋了一記籃球,所以理所當然把他當成了和於胖子春鳴一樣的存在。她永遠擋在他們前面,所以忘了回頭看看。
老徐的話帶來太多紛亂思緒,她想,她是不是也該給萬小福一個機會,給他們一個機會呢?
她彎起唇角,確認道:“不瞞你說,的確另有目的。”
“您請講。”萬小福莞爾,看她時眼裡若有光,“一聲令下,在所不辭。”
徐晚星喟嘆,哥你可真懂啊,就跟知道我這會兒動搖了似的,說話這麼撩。
她眨眼,“小福哥,去年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萬小福一愣,隨即點頭,“算。一直都會算。”
徐晚星笑了,“算就好。”
“你改變主意了?”他似乎忽然緊張起來,背都挺直了,離開了座椅靠背。
她點頭,看出他的緊張,有些好笑,又有些動容。
坐在後排的人也挺直了背,默不作聲盯著兩人相視一笑。
去年萬小福說什麼了?
她又改變了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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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野對他們所談的話題一無所知,隻覺得兩人之間的空氣在發酵,明明前一刻還是兄弟之間兩肋插刀的熱血,這會兒嗅著,風向一變,似乎朝著粉紅色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並不知道去年聖誕節,老徐的化驗單恰好出來,體內癌細胞指數非常糟糕,還嚴重貧血。徐晚星原本準備好了一桌子好菜,結果匆忙辦好入院手續,自己一個人面對一桌冷菜。
那一天,律所發福利,老板給大家都送了巧克力和蘋果。萬小福想想,又去買了些水果和零食,來慰問整天不是忙著照顧父親就是在顧先生那裡忙活的徐晚星。
他撞見了那一桌冷菜,當即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飯,還準備了好吃好喝的伺候我?”
他撸袖子動手,回鍋熱菜,吃了第二頓晚飯。哪怕肚子撐得不行,也還很給面子地陪她過了一個聖誕節。
飯後他就受了罪,胃裡不消化,撐得難受。
徐晚星陪他去買藥,又沿著府南河消食,嘆氣說:“何必呢,明明吃過了,非說沒吃,現在受罪了。”
“受罪也樂意。”他還嘴硬。
“你自虐狂嗎?自己難受還樂意。”
“徐晚星,你看看自己,每次見到你都比上一次瘦,你什麼時候好好吃過飯?”萬小福一絲不苟地看著她,“我再吃一頓有什麼要緊的?能陪你認認真真吃頓飯,肚子疼得就很值。”
明明是孩子氣的話,說出來令人哭笑不得,徐晚星卻聽得眼眶發熱。
她低低地說:“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小福哥,我現在真的沒辦法去考慮那麼多。”
萬小福沒說話,一邊慢慢朝前走,一邊聽她說。
徐晚星說她現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老徐身上,不想拖累別人。
“你可以問問我,有沒有覺得你是個拖累。”
“我不問。”她抬眼看他,笑裡有些心酸,“不管你怎麼想,我隻是不希望每天看到你,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累贅。”
“有拖累就是有牽掛。萬一我就喜歡替人操心被人拖後腿呢?”
“可我不喜歡。”
……
大概是從小跟著老徐長大,徐家父女都活得很獨,自我是最重要的。
天不怕地不怕,隻怕覺得對不起別人,隻怕活得內心有愧。老徐為此不結婚,選擇一個人生活一輩子。而她為此不肯對萬小福敞開心扉,因為不公平。
老天爺給她罪受,她為了老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也不怕苦不怕累。可旁人沒必要跟她一起來趟這渾水。
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思都在老徐身上,沒法思考風花雪月的事。
“這麼多年,忙得腳不沾地,我再也沒有動心過。”她對萬小福坦誠道,“如果因為你對我好就跟你在一起,還拉著你陪我一起經歷你原本不用面對的困難,我會於心有愧。”
可那一夜,府南河畔煙火盛放,年輕的男人站在她身側,神情認真地說:“那我等你。”
“不要。別等我。”
“你剛才說的是你的決定,等你是我的決定。互不幹涉。”
“萬一你等不到呢?”
“不試試看,又怎麼知道等不等得到。”
“……”
她哭笑不得,推他一把,說你別傻了,這麼大個人,還是個優質男青年,行業精英,大把好姑娘任你選,幹嘛非要一棵樹上吊死啊。
萬小福笑了:“我媽一直說我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那種人,一起我不信,現在信了。”
再看她,被生活壓彎了脊梁,他不忍心再給她添任何重量。
“徐晚星,你一點負擔都不要有。放心好了,我也不是傻子,會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南牆我是要撞的,撞疼了也會迷途知返的。但是在那之前,你忙你的,先讓我自己義無反顧一次。”
那樣的真心以待,是任何人都會動容的。
徐晚星也不例外。
她看著河對岸的煙火,隻覺得它們也炸開在她的心口,沸騰而劇烈,久久無法平息。
電影院裡,她點頭,低聲道:“是,我改變主意了。”
萬小福唇角一彎,眼神都亮了,正想說什麼,背後突然傳來一點動靜——哗的一聲,鋪天蓋地砸來一片爆米花。
前座的兩人都驚了,立馬回頭。
借著屏幕上傳來的微弱光亮,後排的人很快被認了出來——
“喬野?”
喬野面不改色坐在那裡,“巧啊。”
然後側頭,眉頭微蹙,批評似的盯著身側的宋辭——宋辭的手裡還拿著那隻空掉的爆米花桶,瞠目結舌望著被爆米花撲了個滿頭滿臉的萬小福——“吃個爆米花也能手抖灑人一身,你帕金森嗎?”
宋辭:???????
不是,剛才明明是你忽然抓住我的手,往前那麼一送!
這怎麼成我是帕金森了!!!
這踏馬!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喬野,這下是真的手抖了,隻想把剩下的那點爆米花往喬野腦袋上扣。
可他們是兄弟。
關鍵時刻,兄弟不兩肋插刀,難道插兄弟一刀嗎?
宋辭深呼吸,毅然決然地抬起頭來,滿臉歉意地對萬小福說:“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舉了兩百下啞鈴,手確實有點抖,一不留神就灑你一身,實在是對不起。”
在萬小福“沒事沒事,都是熟人,不要緊”的言辭裡,宋辭側頭盯著喬野,滿眼控訴。
喬野目光微閃,好心地替萬小福拂去頭發上的爆米花,說:“沒想到你們也來看電影了。”
萬小福仿佛這才想起什麼,看他一眼,明明想說“你今天在洗手間門口是不是聽見了電話內容”,可對上喬野平靜的面容,他頓了頓,又沒能當面問出口來。
如果沒有,那就是巧合。
可他並不覺得世界上有這麼多巧合。
剩下半場電影,大家看得鴉雀無聲。
前排兩人不再有互動,後排的宋辭瘋狂和喬野互動。
“我不管,請我吃飯。”
“要最貴的那種。”
“我踏馬以德報怨,我媽知道都得感動哭啊我操。想當初在教師宿舍裡,誰動了老子一根頭發絲兒,我都能給他把臉摁到樓下的噴水池子裡以示報復,今天你這麼對我,我居然還給你打圓場!”
“《感動中國》的報名熱線是多少來著?趕緊給你爸爸報一個。”
喬野沒多說話,掏出錢夾,平靜地遞給宋辭,“錢給你,嘴閉上。”
宋辭:“……”
再定睛看看自家兄弟,行吧,這表情跟失戀了一樣。他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非常自然地把錢夾揣進自己兜裡,宋辭不無感傷地湊過來,“別傷心,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這後腦勺。”
“你想太多。”
“那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不是生氣前女友被人挖了牆角?”
他拿宋辭的話回敬宋辭:“是他鋤頭揮得好。”
宋辭哈哈大笑,“我他媽服了你,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喬野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看著那兩隻後腦勺。
七年不見,他並不覺得自己還那麼天真地一直喜歡這個人。大家都有了自己的軌道,意難平不過是意難平,並不代表別的什麼。
那晚見面,看她把人胖揍一頓,他不是還釋懷了嗎?
那現在這種心情是什麼意思?
他一向活得明白,此刻也眉頭深擰,不明所以地思索著。
很快電影結束,從放映廳走出去,四人很自然地停在大廳裡,又停下了腳步。
徐晚星一直沒吱聲,於是萬小福指指電梯口,對喬野笑,“那我們先走了?”
喬野一頓,看著電梯門應聲而開,不知為何有些怕他們就這樣走了。兩人在放映廳裡的對話令他心神不寧,他猜就這樣讓他們走了,大概不出十分鍾,粉紅色的泡泡又該滿天飛了。
他忽然叫住萬小福:“班長開車來的?”
萬小福回頭,“是啊。”
“載我們一程可以嗎?”從來不輕易請人幫忙的喬野,非常流暢地說。
宋辭:“……”
也不問問人家往哪裡開,張口就要搭順風車,這種喬野簡直千年等一回啊。
他想笑,可既然兄弟都開口了,當然要逢場作戲給足面子了!
於是萬小福正驚訝喬野怎麼這麼自然地提出了不太合理的要求時,就聽見他旁邊這家伙說出更厚顏無恥的一句——
“這個點商場附近不好打車,大家都是老同學,嗨呀,舉手之勞,有班長幫忙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啊,咱們走。”
他熱情洋溢地拍拍萬小福的肩,拉著大家一起走進電梯。
“老同學就是好。”
萬小福:???
不是。誰是你的老同學?
我答應了嗎?
你家住哪啊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