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
小翠又樂呵呵地給我端茶倒水，最後堅定地看著我：「大小姐，我會好好守護你的。」
我有些困頓地和衣躺下，小翠還在旁邊碎碎叨叨。
直到我睡意蒙眬間，我聽到她有些低落的聲音。
「大小姐，這一次求求你別死了，我攻略了 99 次，每一次你都死了，求求你，就這一次好好活著，人生其實很美好的，不隻我，還有很多人愛你。」
夢中觥籌交錯。
我看到了夢境裡面的自己。
那個女人有著我的臉，她狼狽地躺在宮床上，神情蒼白。
夏嬌嬌帶著毒酒走到我的面前：「夏溫嫻，這輩子你也比不過我，太子殿下的愛，你所渴望的男人是我的，你所求一生的家人愛的也是我，兄長爹爹祖母他們都巴不得你早點去死！」
「你聽清楚，夏溫嫻，沒有人愛你，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都沒有人愛你，你就是活在沼澤裡面的蝼蟻，活該人人都能踩上一腳！」
而我蜷縮在角落裡，面帶驚恐。
夢境中，夏嬌嬌把毒酒送到我嘴邊。
我抗拒不想喝，卻被夏嬌嬌硬生生掰著下巴硬灌了進去！
劇烈的疼痛，扎進我的血肉和骨血。
我疼得抽氣，還要仰頭望著夏嬌嬌：「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夏嬌嬌上前踩住我顫抖俯下的身軀：「你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隻愛我嗎？夏溫嫻，因為你根本就不是我們夏家的孩子！你就不該霸佔我爹爹的愛，你有今天，全是你活該，你不該求生，你就該死，當初若不是你先一步讓太子殿下看上，就是我和太子殿下成婚，你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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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被踩在夏嬌嬌的腳下。
而我的臉也逐漸變得灰敗蒼白。
口中喃喃地重復著：「沒有人愛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我……」
下一秒我面前的畫面跳躍浮現。
有我跪在面前，小翠擋在我面前，我們被萬箭穿心，而蕭衡和夏嬌嬌就這麼冷冷地看著。
還有我匍匐在泥地裡，狼狽地求生，最後仍舊慘死。
最後一幕是我被夏嬌嬌做成了人彘。
每一幕的我都從卑躬屈膝，艱難求生，到死無葬身之地。
我氣不過，我隻是想要祈求一個愛我的人，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沒有？
我在夢中似乎窺探到了絕境，猶如溺水之人掙扎求生，最後卻溺斃在深海裡。
再醒來，我幾欲要窒息。
夢中的感覺撲面而來。
窒息感。
濃煙。
火？
鋪天蓋地的火光幾乎要淹沒我。
旁邊的小翠驚慌失措地在撲火。
「我的親娘啊，大小姐，他們這群老六想要燒死你！他奶奶的，受不了了，大小姐，要不咱們還是創亖他們吧。」
9
屋外依稀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爹爹，你確定這樣能燒死姐姐嗎？」
我爹的聲音在屋外有些不太清明。
「也隻能這樣了，你姐姐現在身上帶著利器，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發瘋，咱們還是要先下手為強。正好你明日嫁與太子殿下，也算是為你除了一個危害。」
夏嬌嬌還是有點害怕：「要是燒不死怎麼辦？萬一姐姐發瘋……」
夏長澤在旁邊安慰：「不會的，這個火苗這麼大，怎麼會燒不死？」
話音剛落。
我披著帶水的長衫，從火海裡面一步步走出來。
「燒不死。」
夏嬌嬌瞪大了眼珠子，她指著我，就像是見鬼一樣地顫抖著手。
「你！」
我舉起 98k，一槍射向了她的膝蓋。
夏嬌嬌跪下了一邊。
「疼！啊！姐姐，姐姐我錯了，別殺我！」
我又一槍射向她另外一邊的膝蓋。
噗通。
夏嬌嬌眼淚汪汪又氣又急地給我跪下了。
旁邊的夏父和夏家兄長也不復剛剛硬氣的樣子。
尷尬地看著我，夏長澤想去扶夏嬌嬌又不敢，手伸了又伸，最後瑟縮地收回來。
「這都是誤會，是下人誤會放了火，才……」
夏長澤話都沒說完，膝蓋上也中了一槍。
他噗通，和夏嬌嬌一樣跪在地上了。
夏父顫顫巍巍地看了眼我手上的槍，又看了看我旁邊跪著的兩個。
「爹，您還有什麼話要說？」
「沒、沒有。」
我爹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最後幹脆閉嘴了。
我帶著槍，做足了劫匪的樣子：
「把府裡的銀錢都拿出來，我要遷到爹的別院去住。」
我爹蚌埠住了：
「你土匪嗎？！」
我晃晃手上的槍。
我爹開始罵罵咧咧：「給她給她，都給她，讓她遷走！遷走了有本事就別回來！」
我爹又氣又惱怒，最後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我拎走一箱銀錢。
我看著小翠：
「你跟上來幹什麼？」
小翠衝我笑嘻嘻地：「大小姐，我是您的丫鬟，我不跟著您我跟著誰，您放心，大小姐您去哪我就去哪，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著您。」
我回頭又看了一眼我爹：
「爹，我還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我是你的孩子嗎？」
我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他想罵我不識好歹，可話到嘴邊，最後還是哼哼著說道：「你是。」
夏嬌嬌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她不是！爹！你不是告訴我和兄長，姐姐根本就不是我們夏家的女兒嗎？她不是馬賊的孩子嗎？她不配當我們夏家人。」
夏長澤也咬著牙：「是啊，爹，夏溫嫻她不是馬賊的孩子嗎？身上流著馬賊的血，多骯髒啊。」
我爹的表情有些難看，他氣得有些話不穩，好半晌才盯著我道：「你是，夏溫嫻一直都是我夏家的女兒，隻不過，你親娘是個賤婦，被馬賊辱了身子怎麼敢回來的！這麼多年我好吃好喝供著你，你竟然……」
我冷不丁笑了一聲：「我是夏家的孩子？那多可笑，就在剛剛，你還打算親手燒死我。」
小翠扯了扯我的袖子：「大小姐，那啥，我給你唱個歌吧，在小小的花園裡面挖呀挖呀挖，種小小的種子開小小的花……」
「小翠，我不傷心。」
「從今往後，若沒有人愛我，那便我自己來愛自己。」
小翠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我，下一秒她提出手帕，熬一嗓子哭得鼻涕眼淚汪汪的：「大小姐。」
而剛剛聽了我爹的話，夏長澤慘白了一張臉。
難道說，這麼多年，其實爹對夏溫嫻的娘耿耿於懷，才不肯承認她的出生？
自己這麼多年，其實都應該對這個妹妹有愧？
一旁的夏嬌嬌咬著下唇，眼睜睜地目送夏溫嫻離開，才尖叫著：「太醫！快去傳太醫來！我的腿，我的腿！」
10
第二日夏嬌嬌就瘸了。
那兩顆子彈取出來，她的腿也廢了。
可哪怕這樣，夏嬌嬌還要登上花轎，她死活也要成為太子殿下的妃。
蕭衡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全城鑼鼓喧天的嗩吶聲隨處都可以聽到。
小翠就坐在院子裡面眼巴巴地給我講她的故事：「小姐，您別聽了，其實咱們這樣也挺好的，我給您講我的故事吧，其實我穿越之前就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有我自己的爸媽，就是爹娘嘿，我爹娘也可不愛我了，他們不喜歡我，因為我有一個弟弟……」
我撐著下巴，點點頭。
小翠繼續說道：「我曾經有一個姐姐，後來出生就被我奶奶淹死在鄉下的水溝裡了。我能出生，是因為那個醫生看走眼了，她說我是男孩，我才能活下來。後來他們生了我弟弟，我也漸漸地不被重視，可那又怎麼樣，大小姐，咱們活下來了。」
我看著她滿臉樂觀的樣子。
不由得摸了摸她的頭：「那你的家呢？你想家嗎？」
小翠愣了一下，隨後衝我笑了笑：「想呀，怎麼會不想家呢？我想家，我也想爹娘，雖然他們應該不想我。」
我看著小翠擠出來的笑臉，揉了揉她的頭發：
「那我以後就是你姐姐了，你現在回不去你家，我也沒有家人，往後我們就是家人。」
小翠錯愕地看著我，她的眼裡有些不可置信。
好半晌她才嗷嗚一聲撲上來，在我懷裡蹭了蹭，發出了小動物一樣的聲音：「嘿嘿！姐姐貼貼！」
雖然不知道貼貼是什麼意思。
但是我也抬了抬頭，回了一句：「貼貼！」
貼貼完畢，小翠也笑了，她看著我小心翼翼地道：「姐姐，其實你不用生氣，因為夏嬌嬌不會過得多幸福的。」
小翠看我不說話，又問：「姐姐，你咋不問我為啥知道！」
我蹙著眉頭：「你真的攻略我 99 次了？」
小翠捂緊嘴巴：「大小姐！你不講武德！你竟然偷聽我說夢話？！」
「那我，真的已經死了 99 次了嗎？」
「還好還好，不多，大小姐，最後一次了，求求你別想死，你再死，我也要陪著你自殺了！」
我的口吻堅定：「不會了，這一次，不會死了。」
11
夏嬌嬌大婚當晚，聽聞蕭衡在所有賓客齊聚一堂的時候走出了婚房，當場悔婚。
夏嬌嬌大哭大鬧，哭花了臉，死活不肯離開太子府。
當晚的賓客竊竊私語，都說是蕭衡後悔了。
蕭衡的母妃越貴妃也當眾甩臉，直言他們太子府不會要一個雙腿殘疾的太子妃，有辱太子名聲。
聽說越貴妃後來又給蕭衡挑選了無數京都貴女，但蕭衡一個也沒看上。
這些消息都是夏長澤腆著臉上門來找我時說的。
我將他攔在門外，冷著臉問：「你來找我幹嗎？」
夏長澤訕訕地笑了一下，沒說話，隻是臉色有些尷尬。
他想彌補我，但是死活說不出彌補的話。
最後夏長澤又試探地開口：「嬌嬌知道錯了，太子殿下還想見你……」
我順著夏長澤的目光看去，街巷角，站著仍舊風光霽月的太子殿下，隻是如今他臉色有些青白，明顯多了幾分疲倦。
「夏溫嫻，孤知道當初待你是有些苛刻，可我現在發現，你才是太子妃最適合的人選，夏溫嫻，不要胡鬧了，孤……」
蕭衡的話甚至都還沒有說完，小翠就從院子裡面端了一盆水。
「讓開讓開。」
「哗啦。」
小翠在院門口叉著腰，大張著腿，指著大院門口的帖字。
「敲黑板敲黑板！太子殿下與狗不能進，太子殿下看到了嗎？」
蕭衡的臉色鐵青。
他看著我，目光裡面還帶著血色：「夏溫嫻，你就這麼恨孤嗎？孤難道就這麼令你厭惡嗎？」
我平靜地看著他：「對。」
「蕭衡，我們和離了，你別來糾纏我。」
蕭衡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最後又扔下一句：「你別後悔。」
我不會後悔。
倒是蕭衡，他後悔了。
12
為了張羅太子妃的人選，越貴妃舉辦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宴會，她邀請了眾多名門貴女，唯獨沒有邀請夏嬌嬌。
卻不知道那一天晚上出了什麼差錯，夏嬌嬌在蕭衡的酒裡下藥了，滿門的名門貴女都親眼見到夏嬌嬌輕解衣裳躺倒在蕭衡的懷裡，唯獨蕭衡本人勃然大怒。
他掀翻了茶宴，發誓絕不娶夏嬌嬌。
他又一次站在我院子門口，滿臉陰鬱地等著。
我在門口望著他：「蕭衡，你又來幹什麼？」
蕭衡的臉色蒼白：「孤沒有和她睡過，夏溫嫻。」
我冷眼旁觀，夏嬌嬌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在巷口的角落裡，紅著眼，手邊還拄著拐杖：「太子殿下，您是因為嫌棄我是殘廢嗎？您就這麼喜歡姐姐嗎？您要是不肯娶我，我如今名節已毀，隻能去死了。」
她作勢就要拿著刀自殘。
可憐的模樣看得我見猶憐。
蕭衡的臉色更難看了，他身邊的暗衛扯開夏嬌嬌的刀子。
「夏嬌嬌，你究竟要怎樣？！」
夏嬌嬌也氣急：「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娶我，太子殿下！」
這樣嘈雜的聲音自然引得周遭的百姓駐足觀看，指指點點。
小翠也給我搬來了一張板凳，還不忘記給我遞上茶水，在旁邊嘖嘖出聲：「小姐，這太子殿下毀了人家名聲還不想負責捏，太壞了，真是個壞東西。」
我學著小翠的樣子邊嗑著瓜子邊搖頭：「可不是嗎，這不就是純純渣男嗎？睡完不認賬啦？夭壽啦。」
蕭衡原本就被夏嬌嬌氣得咬牙切齒，現在又被我氣得七竅生煙。
「夏溫嫻！你住嘴！」
小翠在旁邊唏噓：「當初求著我們大小姐的時候叫大小姐小甜甜，現在一扭頭就你住嘴啦，嘖嘖嘖……」
蕭衡氣得腰疼。
他被氣走了。
夏嬌嬌拄著拐杖，一雙眼睛恨恨地看著我：「姐姐，你等著瞧吧，我會成為最尊貴的太子妃，你這輩子都比不上我！」
她還想要再逼逼賴賴，我舉起了袖子，她立馬嚇得攥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跑了。
很快，我聽說蕭衡最後還是礙於名聲和夏嬌嬌成婚了。
隻是聽說，夏嬌嬌的婚後生活極其不幸福，越貴妃變著法子地折磨這個害太子殿下名聲盡失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也從不留宿於夏嬌嬌的府上，夏嬌嬌變成了一位怨婦，而太子殿下沒多久就結識了一位才女，聽聞那位才女的長相有幾分像我，但是這都是後話了。
從那天起，我便再也不見太子殿下，我帶著小翠去謝了謝海神。
海神一高興就賜給了我們無限的彈夾。
小翠說她還想看這世間美好，我就帶著小翠開始到四方遊歷。
有一天，我問小翠：
「你說你有個攻略，你攻略成功會怎麼樣？」
小翠笑嘻嘻地說：「我還有個沒用的系統，但是我告訴系統，我想留在這裡，陪著大小姐看遍山川河野，遊歷大好山河。」
13
我是小翠，我的原名其實叫王翠花，我生在一個窮鄉僻壤的村子裡。
這名字很難聽吧, 可我爸媽說賤命好養活，我又是個女兒家, 不需要注意這些東西。
其實我欺騙了大小姐，我死前不是高考的前一夜。
準確來說，我壓根沒有讀書的資格, 即將高考的是我弟。
我羨慕我弟，我們家窮，隻能供養一個人讀書，吃的喝的好的都給了他, 而我隻能努力打工養我弟讀書。
我爸媽不愛我, 甚至是厭惡我, 我的奶奶在看到我是個女娃後，變了臉吐槽了一句：「可惜不是個帶把的。」
我媽逼著我要我積極樂觀地面對生活，於是我學著對每一個人笑嘻嘻地，努力討好積極樂觀向上, 繁忙的工作壓垮了我的身體。最後我徹底累死在我弟高考的前一晚。
幸運的是，我沒有死, 我穿越了。
不幸的是，我隻是一個小丫鬟, 我還綁定了一個傻 der 系統, 它讓我攻略一位大小姐, 任務就是拯救她。
那位大小姐長得很漂亮，很溫柔。
我瞪大眼睛。
「（謹」直到相處久了，我才發現, 這位夏大小姐，她的生母早亡，她和我一樣敏感、自卑，謹小慎微地討好著每一個人。
第一次, 夏大小姐夏溫嫻死於毒酒，她成婚後就不停地被夫君嫌棄，被妹妹陷害，她的生母早亡，她死之前才發現她的一生，竟然沒有人愛她。
我攻略失敗, 開始懊惱，於是我開始不斷地想著法子怎麼一次次地救她。
可她最後都慘死了。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 萬箭穿心的那一次, 夏嬌嬌設計陷害她，四處的箭雨朝她射來, 她在箭雨中彷徨茫然的眼神，無助得像一個孩子，可是周遭的人沒有一個上前救她。
她好像在問，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沒忍住, 衝上前去替她擋了下來, 可惜沒擋住。
她死在我身後，身上像是漏了窟窿，血止都止不住，我顫抖著抱著她。
從那一瞬間我好像明白了。
我不是在拯救她, 我是在拯救曾經受傷敏感自卑的自己。
謹以此獻給所有原生家庭不快樂的人，如果沒有人愛你，我們可以自己愛自己。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