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竇信然臉上的笑容,葉千盈不免在心底小小地“哗”了一聲。
要知道,她這個同桌平時除了做生意代作業以外,連話都不怎麼說,就更別提像現在一樣自然微笑了。
隔著一層薄薄的面紗,竇信然的目光和葉千盈交匯。接著,出於這些日子的熟悉,竇信然很輕松地理解了葉千盈的意思,主動替她把那一小堆零食搬走。
“多謝了,給我留一包曲奇,剩下都麻煩你幫忙。”葉千盈眼疾手快地從零食堆裡找出自己常吃的那個牌子。
竇信然把那些零食收進自己書桌抽屜,過了半分鍾,葉千盈聽到包裝袋被撕開的聲音,卻是竇信然主動拆了一包巧克力。
實話說,這可真夠反常的。
葉千盈沒見過竇信然吃零食,不止連登等人發的小零嘴,就是平時十五班裡同學為了感謝他幫做作業,塞給他一袋玉米片什麼的,竇信然也從來不動。
他隻會把那些零食全部帶走。
葉千盈猜他或許會把零食帶給竇奶奶,不過鑑於老人家未必能接受這麼洋氣的口味,再結合自己這個同桌一貫的作風來看,他把東西掛到網上賣了也有可能。
這還是第一次,葉千盈看他主動給零食拆包。
“你喜歡這個牌子?”她隔空點了一下巧克力包裝示意。
竇信然微笑著搖了搖頭,雙眼奇異地發亮。
葉千盈想了想,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二哥辦事效率夠快的。
她心知肚明,但還是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看起來,你今天心情不錯。”
竇信然毫不否認這個猜測。他大大方方地一點頭,語氣十分坦誠:“嗯,最近有喜事發生。”
他動作輕快地把包裝袋折起,將剩下的半塊巧克力收進自己抽屜,剛剛抓起筆,又想到什麼一般轉向葉千盈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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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我不會接他們幾個的單。”竇信然近乎促狹地笑了一聲,“自己的作業自己做,不會可以問你。”
第二十六章 (二更合一)
在同學們緊促的復習節奏中, 數學競賽的初賽已經悄然來臨。
早在三五天前,馬老師就已經和班裡的同學提及考試時的注意事項,臨賽前的那個下午,他就更是把所有要點都總結了一遍。
“你們應該慶幸, 幸好咱們省不是數學競賽的大省, 聯賽隻有一場初賽。有些省份在省賽前舉行兩場比賽, 初試和復試合在一起, 簡直讓人忙不過來。”
同學們對視一眼,眼中紛紛露出了深以為然的神色。
倒不是說大家怕考試……好吧,大家就是不想考那麼多的試。畢竟在座的各位雖然都是衝著拿獎的目標去的, 可是有多少人能保證考試過程中一帆風順, 不遇到任何意外狀況?
出題組改了題往年的題型、明明擅長代數, 但今年偏偏代數簡單幾何難、甚至包括考試前一天多吃幾口涼菜, 偏偏就拉了一宿的肚子……天下的事那麼多, 究竟會發生什麼, 誰拿的準啊。
所以能少考一場當然好。
“咱們省預賽一向的特點就是題量特別大, 出題組的那幾個老師我都熟悉, 組長特別喜歡在計算量上卡人,所以做題慢的同學都給我提起精神來。”
說到這裡, 馬老師的神色一厲, 目光如電抹一般, 在幾個平時就磨蹭的學生身上一一閃過。
“像是什麼一遇到實系數與多項式虛根成對就想跳樓的、作業裡圖論問題一多就寫不完的、把組合計數算得像是在給自己家祖墳磕頭的……”
同學們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熟悉的還彼此擠眉弄眼幾下。
大家在一間教室裡相處了這麼長時間, 自然很清楚被老馬點名的倒霉孩子分別是誰。
“笑什麼笑, 笑得都不整齊!”馬老師相當嚴肅地一拍講臺:“不聽我好好說話,過幾天有你們哭的時候!”
看同學們一個個屏息收聲,馬老師這才臉色稍霽。
“考試的卷子肯定是有分層難度的, 這很正常,不分層算什麼預選賽。你們做題的時候,也多半會遇到自己不會的題目——這也太正常了,就你們那個水平,不被卡住才怪。”
聽馬老師這麼說,班裡的同學又忍不住有點想笑。
“但是你們都是我帶出來的學生,所以你們不會做的題,別人也不可能會做。”馬老師有些驕傲地挺了挺胸,姿態帶著幾分滑稽,但話裡的意思卻全是認真,“反正你們就這麼記著就行,遇到題沒有思路,不要糾纏,直接跳過看下一道。”
對於這一點,馬老師有些不放心,所以來回叮囑了四遍。
重要的話一般都說三遍,馬老師說了四遍,是因為四比較好對稱。葉千盈聽著馬老師的反復強調,心想這一聽就知道是老強迫症了。
當然,她也理解馬老師為什麼對此這麼在意。
即使有老師講課,競賽班的大部分日常也是自己做題、自己學習。而在自學過程中,最重要的就是和一道題死磕到底的鑽研精神。
在場的每個同學,幾乎每天都在重復這種和題目反復拉鋸幾個小時的思考過程。遇到不會的題目直接跳過這種要求,是對大家已經養成的習慣的挑戰。
要是因為在一道題上浪費了太多時間,以至於沒能答完後面那些本來會的題目,是個人都會感覺冤的。
除此之外,馬老師又叮囑了一些明天早晨在校門口集合的注意事項,讓同學們一定要準時到場,保持手機暢通,千萬不要睡過頭。
要是可以的話,馬老師想必也願意做個人狠話不多的唐門大佬,一旦遇到不聽話的學生,當即扔出自己積攢多年的難題,將其一題斃命。
可惜,每個做過老師都的人知道,老師這個職業,誰幹誰嘮叨。
就算你原本是個會把對不起簡稱成“dbq”的酷boy,一碰上學生,到底還是要認栽,從此廢話能說多少就說多少。
畢竟,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學生究竟能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早在馬老師還有一頭濃密秀發的那些年,他分別遇到了:
臨考前一晚才發現自己對豌豆過敏,所以腫成豬頭來參加考試的學生;
因為被他用一道難題掛在黑板上,越想越氣,索性聯系了兩個哥們兒來蒙馬老師麻袋的學生;
以及……去臺球廳耍錢玩大了,結果付不起賭資,被打手一連追著跑了三條街終於碰到馬老師,當場給馬老師跪下,抱腿叫爹一條龍的學生。
馬老師:“……”
就很禿然。
你以為是生活使馬老師謝頂嗎?不,不是啊,都是因為這群倒霉學生啊!
總而言之,在明天就要預賽的這種關鍵時刻,馬老師不惜口沫,一改之前連重點題都懶得講的風範,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交代完注意事項,馬老師又不放心地讓同學們把重點復述了一遍,這才放過了他們。
“好了,今天晚上你們想看什麼題就看看,要是看不進去,那也不用強求。該會的題你們一定都會了,不會的題現在學也來不及,晚上早點睡就行。還有,不懂的地方一會兒可以來辦公室問我,我一直在。”
講到這裡,馬老師終於呼出一口長氣,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一般,背起自己超大的雙肩書包,邁著方步走出了教室。
知道學生們正面對考試的壓力,連馬老師都難得有人情味兒了一把,沒說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給同學們增添壓力——
讓他叮囑了這麼多,這群小兔崽子敢掛了初賽試試。
要是初賽都考不過,那還學個屁啊,早點回去高考還能考個重本。多在這兒耽擱一個月,到時候可能就耽擱十多分呢。
……
老馬離開後沒多久,教室裡便漸漸嗡聲四起。
數學競賽班裡以高一同學居多。在老馬這種老師的教導下,高二沒天賦的學生早就被打發回去準備高考了。隻有高一的幼苗們尚還青澀,初生小小兔崽子不怕虎,無論自己學得怎麼樣,都想下場試試水——反正大家才高一啊。
準備了這麼久的聯賽,明天終於要開始考試了,這怎麼能不讓人激動呢。
一時之間,教室裡的闲聊聲、問問題聲、商量聲以及交流八卦聲交織成一片,混合成一種奇異的韻律。
四周傳來的雜聲對於竇信然來說如同輕風過耳,他按部就班地依照自己的衝刺復習計劃,對競賽知識點進行復習,沒有受到半點喧哗的影響。
過了好一會兒,竇信然放在抽屜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手機調了靜音模式,聊天軟件裡設定了消息提示的人不多。換而言之,隻要他的手機出現響動,多半都和正事有關。
竇信然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條委婉的退單消息。
聯絡人是沒分文理之前的同班同學,想從竇信然這裡賺個零花錢。他也夠貪心,一上來就獅子大開口地包攬了三個人的作業。
但在連續堅持一周以後,他可能是錢掙夠了,也可能是吃不消了,於是現在想跟竇信然取消代寫作業的工作。
這事做得不地道,畢竟竇信然是中間那個牽線的人。這個同學負責的又不止一份作業,他一共負責三分,現在他這麼一撒手,會讓竇信然很難辦。
竇信然讀過那條消息,依舊眉目不動,隻是十分淡定地打出了一行回復。
竇信然:“可以,快月考了,你復習也忙。”
接單機4號:“嗯嗯,謝謝體諒。”
竇信然:“不過你也知道,我明天競賽初賽,今天實在沒空。那邊已經答應包月了,現在不好推,你今天能不能再頂一天,我付你雙份。”
接單機4號:“……那,好吧。不過說好了,咱們就這最後一天啊[捂臉][捂臉]。”
竇信然:“對,最後一天,謝謝了。”
隻要等到明天初賽結束,竇信然恢復生活正軌,他就能重新接手這三份作業。
如此一來,這樁事已經被完美解決。隻是不知為何,竇信然依舊沒有按滅自己的手機屏幕,像是還在等什麼消息。
聊天軟件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中…”來回閃動了好幾次,最後還是化作了一條不長不短的留言。
接單機4號:“那個……信然,也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想了想還是得提前告訴你一下。我聽說董文卓他們也在你這合作是不是?這次月考咱們校和四個重點校一起聯考,意義不一樣,老師催得緊,我猜他們也可不太想幹了,你還是準備一下吧。”
看著那條消息,竇信然臉上沒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
隻要牽扯到成筆金錢的事情,在他這裡一律被劃分為生意。既然是生意,就要講信用、守諾言、不毀約,要是做不到,那口碑早晚會砸,到時候就會沒飯吃。
但這是他的標準,不是普通同學的標準。
普通同學不會用這麼特殊的標準來對待這樁交易,畢竟在他們眼中,這隻是掙零花錢的一個手段,或者隻是來玩個稀奇。他們可以因為太累直接說這種不怎麼正當的打工方式說拜拜,當然也能為了一次重要的月考,把接到的單子推出去。
這並不是錯誤的選擇,這是他們在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竇信然從沒想過用和自己一樣的標準去要求別人,所以他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即使收到了這樣一條消息,也並不顯得惱怒或者驚慌。
對於現在這種情況,竇信然準備過好幾個預備方案。
沉吟片刻後,竇信然便拿定主意。他展開手臂,在隔壁葉千盈的桌子上輕叩了一下。
感受到葉千盈隔著面紗傳來的疑惑眼神,竇信然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一點,小聲說:“幫個忙。”
……
十分鍾後,競賽班的同學熱火朝天地聚集在第一排之前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