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一合計,覺得胃裡確實是沒有什麼能消化的了,還不如促進新陳代謝,於是又一路飛毛腿跑回來。
仔細一想,他們兩個這一下午先追輪椅,再跑去飯店,最後又從飯店跑回來,可以說是很不安穩了。
隻是還有一件事讓竇信然和沈瀚音非常迷惑——那個炒菜的廚子也上了救護車,他記得這兩個中午過來吃飯的學生,還衝他們招了招手:“沒事,別擔心,你們吃的那份蘑菇是早晨從市場買的!”
聽到這裡,葉千盈不由:“……”
這兩個人應該真的沒有誤食毒蘑菇,隻不過是被好心情盲盒裡抽出的光環影響了而已。葉千盈摸摸自己的鼻尖,覺得還是轉移一個比較安全的話題為妙。
“你們是不是中午就見面了,什麼事這麼急?”
聽竇信然和沈瀚音的對話,他們至少在中午已經碰頭一次,還一起下了館子吃了飯。之後沈瀚音還一直等著竇信然,直到他考完決賽卷子。
葉千盈一時竟然想不出,什麼事需要這麼反復的續杯。
——竇信然現在是二哥資助的貧困生,竇奶奶的病情葉千盈已經讓人去解決,給老人家轉了省醫,又換了好藥。
既然生活上和親人上都不存在問題,那……竇信然難道隻是單純約沈瀚音出來一起打籃球玩嗎?
葉千盈覺得不太像。
通過一段時間的同桌生活,葉千盈已經發現了,竇信然做事是很有針對性的,葉千盈幾乎沒有見過他漫無目的地去做某件事。
即使是上一次,葉千盈建議竇信然去小粉書裡學習學習,竇信然都順便撈了一票口紅色號的建議費。
沈瀚音但笑不語,倒是竇信然並無避諱葉千盈的意思。
“我叫他來幫著寫作業。”
“啊?”這麼學渣風的要求實在和竇信然平時的作為不搭,葉千盈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哦,你接的那些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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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瀚音從椅子上拽過自己的書包,他的書包是高中生最常見的那種大小,比竇信然常的書包要小上一號,現在幾乎被裡面的書本給撐得開線。
“在你考試的時候,理科除了生物之外我都寫完了——竇兄,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接那麼多的作文和周記,我筆已經快寫沒油了。”
竇信然不動聲色地接下所有抱怨,同時從自己的書包裡摸出整整一盒可替換筆芯,端是一副準備得當的樣子。
兩個男孩把桌面上剩下的作業分了分。沈瀚音換掉筆管繼續埋頭苦寫,竇信然則去前臺給飲品點單。
“香草拿鐵啊,一定要香草的!”沈瀚音強調道。
“可以 。”竇信然頭也不回提醒他,“不過香草口味比其他口味貴兩塊錢。”
“不是吧,這都要算?”
……
隨著竇信然暫時離開,桌前一時隻剩下葉千盈和沈瀚音兩個人。
葉千盈表情凝重。
放在一天……不,哪怕一個小時前,她可能都會很想和沈瀚音再見一面,為上輩子的事和他道一聲謝。
即使他可能聽不懂,隻能禮貌又迷惑地衝她微笑,可對葉千盈而言,那輪月光的餘輝,長久以來,一直都照映在她的身上。
但現在嘛……
葉千盈面無表情,覺得自己滿腔憧憬之意都在剛剛,被沈瀚音親自大頭朝下地塞進了酸菜缸裡。
倒是沈瀚音停了筆,望向她的目光善意而好奇:“你是竇信然的同桌吧,他提過你好幾回了。”
葉千盈不可免俗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他提我幹什麼?”
沈瀚音便露出了一個近乎忍笑的表情:“那張vvip卡他賣給你了嗎?”
一聽沈瀚音提到這事,葉千盈不可避免地沉默了一小下,“沒有,他白送我了。”
“哦,那你應該經歷過了。”沈瀚音的手指活潑地在桌面上敲擊一遍,“他一開始想要把作業代寫做成限量版服務來著。”
原來,竇信然起初是想走上層精品路線,專做有針對性的1v1貴賓代寫服務。
隻要圈定好了固定的客源,竇信然就能保證自己收入穩定、服務輕松、提前收款而且每月月初就能拿錢。
哪用得著和現在一樣,雜七雜八地滿學年接活兒,有時候還得去高二攬生意。
至於竇信然最開始意圖爭取的那批客戶……這還用想嗎,自然是葉千盈、詹露露、連登、牧磐這一圈人啊。
別忘了,他一開始研究的就是連登的QQ空間呢。
最後是什麼讓他改變了主意?
葉千盈突然回憶起來,似乎在某天的競賽班裡,竇信然和自己保證過,說他不會接連登他們的單。
以竇信然平時的行事作風,這句話翻譯過來,其實也就包括了“絕不會去向連登等人主動推銷”的意思。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那天放學之後,葉千盈還是盤問了自己的小伙伴們一遍,確認他們從來沒動過讓人代作業的念頭,竇信然也不是在隱晦地提示她。
從這點來看,她的同桌真是轉進如風。在發覺葉千盈這裡此路不通後,就立刻機智地改變了服務對象,還真的挺不容易的。
恰好竇信然端著託盤回來,頭也不抬地把一杯香草拿鐵放在沈瀚音面前:“你們都說什麼呢?”
“沒什麼。”葉千盈回過神來,看著桌上還有一小沓的作業,“我也幫著寫一點吧。”
“你不用。”竇信然把一杯草莓奶昔推給她。
那杯奶昔粉紅可愛,最上面漂浮著一層薄薄的碎冰,還有雪白的奶蓋,半顆新鮮的草莓在奶昔中上下沉浮、若隱若現。
竇信然非常直率地問葉千盈:“你願意收我的錢嗎?不收?不收還想替我寫作業?”
葉千盈:“……”
沈瀚音噗嗤一聲笑出來:“哈哈哈給竇老板打工有工資拿的,一份作業,我七他三。竇信然告訴我這是友情價,你是他同桌,你知道的肯定多,能不能告訴我,他給我的真的是友情價嗎?”
葉千盈:“……”
友情價……友情價個鬼啊。
上一次她和竇信然聯手坐莊的時候,竇信然想要分她十分之一的收益。那時候他曾偶然提到過,他和代寫作業的“僱員”都是三七分成。
拿著市場價說是友情價,竇信然這都可以算做殺熟了吧。
頂著葉千盈質疑的眼神,竇信然淡定地端著手裡的海鹽蘇打水喝了一口,承認起錯誤來眼都不眨。
“本來是市場價的。不過就在三秒前,我已經決定給市場價漲價了,所以給你的還是友情價。”
沈瀚音冷笑著給手下地作文紙加了一個逗號,筆畫力透紙背。
竇信然則拉開椅子坐下,手裡的海鹽蘇打水放到一邊,自己也加入趕作業的隊伍之中。
草莓奶昔酸甜可口,店家應該還放了蘋果汁調配,葉千盈咬著吸管,從奶昔裡喝到了一點蘋果的清香。盯著桌上另外兩杯飲料看了一會兒,葉千盈突然反應過來。
“對了,奶昔多少錢?”
“什麼?”竇信然百忙之中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一看葉千盈已經把手機解鎖,準備給自己轉賬,驚得把筆都扣回了筆帽裡。
“你說什麼呢,請一杯飲料還有收錢的?”竇信然連眼神都有點迷茫了:“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
見葉千盈的目光在香草咖啡上一掃而過,竇信然回想起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麼,頓時恍然:“我之前是和沈瀚音開玩笑的。”
“三七分也是玩笑?”
“哦,那個不是。”竇信然聳了聳肩,氣質一時顯得相當的鐵血大資本家,“你知道的吧,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
眼看正話反話都給他一個人說了,葉千盈不由得嘆為觀止。
她數了數桌上練習冊的厚度,心裡還有一件事不解。
“你這次怎麼接了這麼多單?
竇信然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坦率:“畢竟這就應該是最後一次了,我想著能多掙一點是一點吧。”
聽到這個答案,葉千盈難免有些驚訝。
“诶,為什麼,你忙不過來了?”
做了這麼久的同桌,對於竇信然的經濟來源,她自認還是有所了解的。
二哥給竇信然的資助算是一種熔斷性質的保底,這筆助學金能夠保證,隻要竇信然還想念書,那他就一直會有書讀。
但葉家畢竟不是開善堂的,所以除了每年給竇信然的助學金之外,為竇奶奶特意提供的醫療服務都算是貸款,不過利率很低就是了。
這件事葉千盈是同意的。畢竟金錢和愛情一樣,都不應該得到得太輕易。要是十分容易就能到手,反而會讓人不珍惜。
除了二哥給他的助學金之外,竇信然的另一大經濟來源就是深驥的獎學金。
他在深驥讀書,三年學費全免,每個學期有兩千塊飯補。除此之外,期末考試第一名會有五萬塊錢的獎學金。
他現在也算是半個競賽生,如果拿下省一,獎金五萬,省二獎金兩萬,省三獎金五千。要是能拿國獎的話,還有更高的獎金。
從這個角度來看,竇信然能拿到的錢很多了。普通上班族一年能掙多少,他差不多也能掙多少。
但事情並不是這麼算的。
就拿考試成績來說吧:考試排名並不是完全在人力預料範圍裡的事。
你不知道考試卷子上會考什麼知識點,不知道身後的同學在付出多大的努力學習,更不知道這一次考試會不會殺出黑馬……
遠的不提,看看近在眼前的葉千盈吧,上次文理分科考試的時候,她不正是從天而降的那匹黑馬嗎?
有一見很殘酷的事情,兩個人很有默契地誰都沒有提過。
那就是,在竇信然競爭期末第一的路上,葉千盈才那個最大的、最需要他親手打倒的路障。
面對這種情況,倘若出於竇信然這個位置的人是個憤世嫉俗之輩,此時心裡難免會升起不平衡之意——
葉千盈家裡有特級教師補課,專門給她提升成績,沒錢的學生卻隻能自己默默學習。像她這種千金大小姐,在學校就是拿了獎學金,多半也都吃喝玩樂的揮霍了。可特困生不一樣,特困生拿獎學金是要活命的啊。她為什麼要來和特困生搶獎學金的名額?
然而竇信然從不那樣想。
在和葉千盈的相處裡,他絲毫不見意難平的情緒。不但如此,他還願意主動照顧她生活上的不便之處。
隻有代入體會一下他現在的處境,才能讓人領會到,竇信然的做法是多麼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