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湯貝覺得季子珊也是一個蠻低調的人,比如身上穿著的衣服鞋子的牌子,如果她不是修過國外服飾潮流這門選修課,完全認不出季子珊腳上隨便穿著的一雙鞋都要好幾萬。
哪像她穿的鞋,露出大寫“NB”,一點都不低調。
電梯裡湯貝悄咪咪地觀察著季子珊,季子珊也在觀察她:頭發隨意卻像是特意弄過的造型,柔潤烏順,單穿著淺黃色圓領線衫,露著白皙的脖頸;側著臉,鼻梁秀氣而高挺。
左臉還有一顆褐色小痣,不突兀,反而點綴得更好看。
湯貝貝無疑是個好看的人,季子珊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甚至覺得她的美自己還很喜歡,美裡透著嬌憨,又帶著一份英氣。
隨後,兩人目光不小心碰撞在一起。
湯貝正要漾唇一笑,季子珊已經撇過了頭。湯貝轉了轉眼珠,收起了笑臉,暗暗覺得季子珊這人有點別扭。
季子珊能不別扭麼?昨天由於心情實在低落,直接請假不來醫院,就怕遇到沈哥哥和湯貝貝在一起,沒想到今早又在電梯裡遇到。
剛剛楊醫生那句“你們一起來的啊”更是在她心裡狠狠來了一刀。難道湯貝貝和沈哥哥已經在一起了嗎?季子珊捧著懷裡的記錄本,握在夾子上的手指微微泛著白。
一顆心更是糾結成了一團。
來到MDT綜合辦公室,季子珊又覺得兩人應該沒在一起,因為湯貝貝進來隻坐在了丁醫生的辦公桌,和沈哥哥也沒有過多的交流。
會不會那晚沈哥哥是騙她?隻將湯貝貝當做了幌子?
季子珊抱著一絲希冀想著,看向筆記本電腦前吃起牛肉幹的湯貝貝,也覺得她實在不太像陷入戀愛的樣子。湯貝一轉頭,見季子珊又看向自己,頓了下,從包包裡拿出一條牛肉幹,遞了過去:“……要嗎?”
季子珊低下頭:“不用了,謝謝。”
湯貝還在琢磨下一期視頻主題,沈時離開前提醒她到科室護士站塗點碘伏,湯貝乖乖點頭答應。
季子珊看到這一幕,又覺得兩人有些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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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貝在護士站擦了碘伏,作為回報給替她擦拭碘伏的護士阿姨拍了兩張照片,答應回頭修好圖發給她。護士阿姨拍了兩下她肩頭:“給我修瘦點。”
湯貝連連點頭:“知道啦,大美女。”
護士阿姨笑得魚尾紋顫動,湯貝提著自己的4K攝像機,又去了10號MDT住院樓。10號樓和東院的康復中心很近,中間隻隔著一個花園。
花壇裡種著三色堇,花色嬌妍。醫院的護工正在給它們灑水,陽光下水管濺出的水泡閃閃發亮;湯貝跳過地上的一灘水,看到不遠處一個打太極的老人。
老人精神抖擻,面容慈祥,打的太極如同行雲流水。
湯貝走過去,舉起攝影機說:“老先生,我給你錄一段呀。”
老人一邊打一邊說:“行啊,那就給我好好拍。”
湯貝覺得老人說話中氣十足,同一般老人還不太一樣,說話口吻更像命令式。直到老人停下來,招呼她過去聊天。
“給我看看拍的如何。”老人直接伸出手。
湯貝遞出自己寶貝的攝像機,並說了自己是醫院特聘攝影師身份。她看了看後面的康復中心,問老人說:“您是在這裡療養嗎?”
“什麼療養啊。”老人指向不遠處的10號樓,對她說,“知道那裡不?我本來要住在那裡的。”
湯貝猜出這位老人得了什麼病。
老人也不瞞著她,甚至有些驕傲地對她說:“我已經抗癌10年了!”就在這時,一個短發女人走來,對老人說:“老領導,我們可以進去了。”
老人站起來,湯貝也站起來目送老人走向康復中心,然後捧著攝像機猜想,老人這走路姿勢八成還是一個老軍官。
舒伯去世之後,湯貝就想做一個以癌症腫瘤為主題的紀錄片,今天看到這位抗癌多年的老人更觸動了她拍攝腫瘤紀錄片的想法。
這個世上,像舒伯那樣老人很多,認為得了癌症就意味著被宣判了死刑。像今天這位堅持不懈抗癌的老人同樣也存在其中。
當然,他們的經濟身份包括醫療保險有很大的區別。如果她的紀錄片有一定的宣傳作用,是不是對那些得了癌症的人有一定幫助呢?這樣她的片子也更有意義。
上次季家出來散步,沈時對她說了一句話:這世上很多事情都值得尊重,包括痛苦。
她的一位藝術老師也說過類似的話,痛苦更能引發思考。
湯貝獨自坐在醫院的長椅想著,她大腦一向不擅長琢磨這些深沉的問題,隻是一旦思考進去,還是能揪住她的心,讓她沉心靜氣地思考起來。
她給沈時發了一條消息,再次說了她想拍攝腫瘤病人紀錄片的想法,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
沈時打來了電話。
湯貝接通,不等沈時開口,先說起了想法,然後等著沈時答應她。如果可以晚上她請他吃飯,再聽她聊聊想法。
沈時應該肯定一定會答應她,因為每次她請他吃飯他都同意了。
“今晚不行。”沈時意外拒絕了她。
湯貝噢了聲。
“今天有個特殊病況的病人剛手術結束進了ICU,我要值班。”沈時對她說。
湯貝連忙說:“那明天也是可以。”或者後天……她不急。
“要不這樣,晚上你來值班室,我們具體聊?”沈時提了一個建議。
湯貝:……好的。
沈時那麼忙,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聽她的拍攝想法,湯貝內心充滿著感激。傍晚她買了一袋水果來到沈時值班的辦公室。
等著他。
夜幕很快降臨,還下起了春雨來。早在下午傍晚,就有些變天,沒想到幾陣妖風之後,豆大的雨點直接砸了下來。
值班辦公室對著外面的一盞路燈,路燈照著一株芭蕉樹,雨水打在寬大的葉子上響起陣陣啪嗒的響聲;遙遙而望,住院部和急診部的大樓燈光將大雨裡的東院染上了灰蒙蒙的光亮。
路燈下,仿佛有光在流動。
湯貝站在值班室窗戶拍下了一張雨夜的醫院照片,發了一條朋友圈。一位小伙伴給她留言:“貝貝你咋了?你在哪家醫院,明天就來看你。”
湯貝不得不統一回復,她隻是在醫院拍片,沒有住院,更沒得什麼不可描述的病情。
從湯貝的朋友圈留言可以看出,她朋友很雜,有正經的,也有妖裡妖氣的。當然,現在大多人朋友圈都有很多人,像沈時這種微信裡加起來不到十個好友的情況,反而少見。
夜裡沈時巡視回來,湯貝正趴著桌子,面前放著一臺她帶來的電腦。電腦邊上,是一大份水果;隻拆了一份聖女果。
湯貝揀了一顆紅色聖女果吃著,然後對著筆記本鍵盤繼續敲打。聖女果被她含在嘴裡;隨即,一口咬了下去,酸甜的汁液融入唇齒間。
“沈醫生……”湯貝抬起頭,咧著嘴,白細的尖牙粘著小塊聖女果的外皮。
沈時沒有提醒,穿著白大褂坐了下來。
好像白大褂同今晚的雨夜意外很搭調。如果不是沈時不愛面對鏡頭,湯貝都想給他拍張靠窗而立的照片,面對著外面的夜雨。
沒有過多的廢話,湯貝對沈時說了她的拍攝想法,也回答了沈時的幾個問題。她託著下顎說:“現在大多醫療劇都是以醫生為主,病人就像是他們的道具,我想拍的紀錄片是以病人為主……”說到這,她看向沈時,格外認真地說:“就像你那天說的,他們的痛苦和毅力包括勇氣都值得去尊重。”
而她,就做一個記錄者。
沈時一時靜默,湯貝怕他覺得她忽略了醫生的偉大,開口說:“當然醫生非常值得贊頌,比如沈醫生你,我就覺得非常偉大。”
沈時靠著椅子,扯了下唇,對她說:“不用誇我。”
“哦。”湯貝笑了下,難道她誇得太虛假了?
“醫生就是一個職業,談不上偉大。”沈時對她說,語調輕緩,沉吟道,“你的思路我覺得很好……湯貝貝你很棒。”
湯貝貝你很棒……
一句特別簡單的表揚從沈時嘴裡說出來,湯貝瞬間面紅,感覺胸口都燥熱了。
外面雨水淅淅,她心跳越跳越快,似乎怎麼調整呼吸心率依舊過快,就像突然出錯的秒針,加快了速度。
從而,覺得今夜的時間過得特別快。
——
“貝爺,你最近到底在幹嘛?”第二天湯貝接到戲劇學院朋友的電話,正在住院部採訪一位病人,她走出病房靠在牆上接通手機,回話說,“當然是忙正事了。”
手機裡這位男性朋友忍不住抱怨起來:“最近真是誰叫你都不來,晚上我搞個聚會,能不能請到你啊。”
湯貝拒絕:“對不起噢,沒時間。”
“我說貝貝,你是不是不要我們這些朋友了。”
……朋友這樣一提,她好像真的很久沒有陪她戲劇學院那幫朋友了。
“好了,給你送個福利。”朋友笑了笑,“你最近喜歡什麼風格男生,我多請幾個過來,怎麼樣?”
無聊!膚淺!她現在每天看沈醫生都看不過來……湯貝遠遠地瞧了眼走過的一抹白大褂,捂著手機說:“……我最近比較喜歡白大褂。”
說完,嘿嘿地笑了起來。
傍晚湯貝還是提早離開了醫院,奔向了朋友搞的聚會。畢竟做人,不能太重色輕友。
沈時知道湯貝提早離開醫院,晚上和季柏文一塊打球,恢復單身的季柏文沒有絲毫不適,還對準備找女友的沈時說:“女人一定不能找粘人的,不然以後有得你煩。”
沈時握著手機,笑了聲,同時刷到了一條湯貝貝剛發朋友圈——她和朋友們的聚餐合影。
湯貝這條剛發出的朋友圈,季柏文沒有刷到。因為酒吧裡湯貝選擇性的屏蔽了自己的親哥。然而,有時候事情就是那麼巧合。
季柏文手機進來一條程瑩瑩發來的照片,照片裡湯貝貝被一群人簇擁著走進一個包廂。雖然照片裡有男有女,看著卻不像一群正經朋友。
季柏文眉頭蹙了起來。
程瑩瑩又發來一段話:“我朋友在幽藍玩拍到的照片,雖然我們分手了,但是我覺得貝貝可能會被佔便宜,就告訴你一聲。”同時,送上了包廂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