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的竹馬討厭我。
他總是習慣性地皺眉看我,在我湊近他的前一秒躲開。
他說:「林述述,你能別總纏著我嗎。」
我表面答應,轉頭還是纏著他。
直到那天撞見他跟校花接吻。
我再也沒找過他。
在我沒給他發消息的第三十九天,他破天荒地發了條短信給我。
「林述述,在?扣個 1,哥無聊死了。」
那時,我正被他室友抱在懷裡調整坐姿。
我至今還記得,他打開寢室門撞見我倆時。
那感覺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
1
去籃球社找段哲,社員告訴我他們的社長前腳剛走。
我不信,轉了幾圈,果然在儲物架下找到了藏著的某人。
「段哲,你又躲我!」
我有些生氣,身形颀長的男生從儲物架間鑽出來,卻滿臉無所謂,拍了拍肩上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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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猜我為什麼躲你,因為你真的很煩。」
我跟在他懶洋洋的身影後面,踩著他的影子。
他的社員在一旁起哄,
「我說社長,你就從了嫂子吧。」
「人小姑娘,臉皮薄……」
「薄?」身前的男生猛地停住,轉頭,捏了捏我的臉蛋。
「您說的我身後這位要噴火的霸王龍?」
「還有,她不是你們嫂子。」
「以前不是,現在不是。」
頓了頓,他說得斬釘截鐵。
「未來也絕對沒有一絲絲的可能是。」
2
段哲拒絕我的話語,能繞著地球轉一周了。
盡管如此,我還是日復一日地纏著他。
「林述述,你能不能別煩我了?」
染著銀發,撩起劉海的男生停在我面前。
夕陽晃動的夕暉落在他的眼睛裡,他總拿著一種倦怠至極的眼神看著人。
然後,我就聽見他說:
「林述述,我有喜歡的人了。」
這種阻止我追他的理由我聽過不下十幾遍。
每次他喜歡的人,不是自己滿嘴跑火車亂編的,就是他樓下的宿管大媽。
可是這次,他低頭點了幾下手機,然後給我看了一張照片。
「我真挺喜歡她的,在追。」
「所以,林述述,別他媽煩我。懂?」
照片裡,一名少女抬頭看著鏡頭,笑得溫軟而燦爛。
我低頭看了幾秒,然後抬頭看他。
「你喜歡張黔洇啊?」
那位蟬聯三屆的校花。
他輕抬了下眉。
「對啊,怎麼?」
「她不可能看上你的,你這純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無比真摯地對他說,換來他和顏悅色的一個字。
「滾。」
3
可事實上,我猜得大錯特錯。
「述述,知道嗎?系裡都在傳你家段哲要跟校花在一起了。」
剛進寢室就聽見室友跟我八卦。
「校花發了張朋友圈,裡邊有段哲以前畫過的畫。」
要說我們學校最受關注的風雲人物,大二油畫系的張黔洇絕對算一個。
因為她漂亮得太過分了,漂亮到上學期休學直接去拍了一部電影,過分到她和誰談,誰就會變成男生集體公敵的程度。
現在這個集體公敵成了段哲,卻沒人能說出不配的話來。
我低頭,看著論壇裡閃過的一條條言論。
「是段哥啊,那沒事兒了。」
「段狗搶我女神!他在哪個寢室?有沒有線下丹砂的兄弟?」
「诶,我記得有個妹子一直追段哲來著的?」
「哦,那個啊,純小醜罷了。」
「上趕著舔人家,你看段哥鳥她嗎?真抽象。」
我眨了眨眼睛,把那些男生在評論區裡毫無保留的肆意與嘲弄,全讀進去了。
關了論壇,長呼出一口氣。
看了看窗外才發現,烏雲密布。
天氣也遭,心情也遭。
4
一般不爽的時候我都會打遊戲抒發一下,
遊戲也是為了能追著段哲才下的,沒想到玩多了後自己反而喜歡上了。
上線先看一眼好友列表,段哲在,我習慣性地拉他。
雖然說他同意我邀請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可沒想到,這次,他還真答應了。
心情小小地變化了一番,看著擠進來的人物框,我眼眶還是酸了下。
即使一直一直被他拋棄,我總是希望他能夠多看我一眼。
可今天的他和以往不一樣,沒有開麥嘲諷我,隻埋頭操作,和我打了幾波漂亮的配合。
直到三局後,我在聊天框裡扣字。
「不是本人吧?」
短暫的停頓。
耳機裡有些聲響,夾雜了些微的電流,是道清淡又好聽的男聲。
我一聽就知道不是段哲,他從不會這樣:語調上揚,對我含著點輕揣的意味盎然。
「嗯?怎麼發現的?」
「……他打遊戲從不給我物資,你剛又給我三級頭又給我三級甲的。」
又笑。
聲音通過耳機線竄到這邊,不知為何,我就莫名有點我倆離得太近的感覺。
下意識地將音量調小。
「我是他室友,老段今晚不在,上他號玩玩。」
我聽見他那邊輕扣桌面的聲響,漫不經心地解釋,清脆的。
「你技術挺好的,還打嗎。」
我垂著眼,盯著鍵盤半晌,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段哲,去哪了啊?」
他那邊聲停了,有衣物的摩擦聲,像是坐直。
接著換了個略正經的語調,問我。
「你就這麼喜歡段哲啊?」
看樣子,他認識我。
也對,段哲身邊哪個人不認識我。
我其實沒少被人問這個問題,為什麼他都對你這樣了Ťù₊還追著他,撞了南牆不知道回頭啊,況且你都把南牆撞翻了。
可是,沒有人知道。
在很長一段的時間裡,我的世界就隻剩下段哲了。
心情不可避免地又被拉進谷底,可耳機那頭的聲音卻總有點晴空萬裡。
「還打不打了?帶我上個分唄?」
「我切我號跟你玩。」
……
5
那個人的 id 叫「小貓罐頭不睡覺」。
頭像是一隻黃藍眼睛的小白貓。
下了遊戲洗完澡後我躺在床上,回想著他到底是段哲的哪號室友來著。
這麼久以前,我像條尾巴一樣跟著段哲,不可能跟他身邊的人,何況是室友不熟悉的。
可今天聽到的聲音其實有點陌生。
我的注意力幾乎全放在段哲身上,也不太能記住除了段哲以外的男生,過了好久,我才推測出一個人選。
好像是那個和段哲最不對付的室友來著?
我記得段哲跟我吐槽過他:
「woc,不知道抽什麼風,看我不爽似的,天天跟老子對著幹。」
他叫什麼名字來著,我好像真有點不記得……
就在這時,睡我下鋪的室友猛地發出一聲驚呼。
「啊!出結果了!」
「什麼出結果了?」
「一年一度的校草校花評選啊,讓我看看今年得票最多的是誰……」
室友是學校校報社的責編。
她們報社常常會在學校裡組織一些奇奇怪怪的活動,比如校貓評選,校草評選,而且她還總能拿到第一手資料。
「哇趣,張黔洇這連續三年斷崖式拿校花啊,不愧是大美女。」
我在上鋪舉著平板默默聽著室友的吐槽。
「校草,我看看,校草今年還是段哲嗎……诶?!」
「柏翊舟?!」
「柏翊舟?醫學系那個啊,確實長得帥,但就性格太冷了。沒想到今年直接反超段哲拿第一了……」
坐在上鋪的我,平板差點沒拿穩。
下鋪的室友敲敲我的床板,
「述述,你家段哲沒拿第一你傷心啦。」
其實不是的。我按了按心髒。
我想起來了,段哲那個最不對付的室友。
就叫柏翊舟。
就今天跟我玩遊戲那個,小貓罐頭。
6
早上從圖書館回寢室的時候,碰見了段哲他媽媽。
他媽媽估計是要聯系段哲出來的,看見我就直接招了招手讓我過去。
「述述來,阿姨新研究的可麗餅。」
「你帶回去跟哲哲一起嘗嘗啊,阿姨頭次做,把握不好力道,記得讓他先吃,他覺得能吃你再吃。」
「述述,阿姨給你發的紅包你怎麼又不領。」
「那麼點錢在學校裡夠用嗎?你別總省啊。」
我盯著面前這個對我絮絮叨叨的婦人。
我知道,她真對我好,也真把我當親女兒看待。
爸媽死後,我升學一路的各種費用都是她給我出的。
我不知道怎麼報答她,能做的隻有對她好,對她愛的人好。
「哲哲這孩子,脾氣急,性格也不好,我怕他在外面惹亂子,你能幫襯的時候幫襯下啊,述述。」
「……」
我拎著一盒可麗餅去找段哲時,正午絢爛的光正落在教室簌簌的垂影裡。
男生摟著女生的腰,快親上去了。
周遭全是起哄的,當我推門進去時,一瞬又重歸寂靜。
「段哲,你媽讓我給你帶……」
話沒有說完,男生猛地站起身,把我拉了出去。
伴隨著冰冷的關門聲,我被他扯到走廊上。
7
「林述述,你他媽有完沒完?!」
「不是的,段哲,是你媽媽讓我給你帶的。」
「可麗餅,你先吃,能吃的話……」
「老子不吃!經過你手的我都不吃!」
段哲又朝我吼了。
我向後退了幾步,看見他一把奪過我手裡的飯盒,扔進了垃圾桶裡。
清脆的,毫無價值的。
連同著什麼東西一起,在我面前碎得幹幹淨淨。
他扔完東西後甩上門,將所有的一切和我一起擱在門外。
我眨了眨眼睛,盯著垃圾桶裡那精心包裹的盒子,然後彎腰,把它撿起來。
其實裡面的東西又沒髒,還能吃的。
我找了個地方,把絲帶拆開,拿了一塊,咬下。
阿姨精心做的,草莓味,發甜,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就這味道。
吃著吃著,眼淚順著流了下來,啪嗒一聲,掉進盒子裡。
8
九歲之前,爸媽活著的時候,我的世界是彩色的。
我還記得那是和爸媽搬進新家的第二天下午。
新家是自建房,雖然離市集有點距離,但帶著個小院子,院子裡種著爸爸喜歡的花,趴著陪我一起長大的阿黃。
媽媽說,從此之後,我們就有自己的家了。
好像就如同每一個無比溫馨的日常,我纏著爸爸帶我去鎮上吃肯德基。
媽媽笑著從廚房端出果盤,看我們爺倆扯皮。
而所有的一切,都在玻璃的碎裂聲中戛然而止。
阿黃的腦袋被砸在地上,血液飆了一地,媽媽的驚叫聲中,三個年輕人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翻進了我家窗戶。
爸爸第一時間把驚慌失措的我護在身後,問他們是什麼人,
媽媽想偷偷接近電話,被其中一個人猛地拽住,將她的手腕反剪在身後。
一個右臂滿是紋身的男人,拿著明晃晃的剪刀比在媽媽的脖子上。
「男的,把家裡有錢的東西全拿出來。」
他拿刀指了指爸爸。
那時候我不知道什麼是劫匪,不知道那伙人能幹出什麼可怕的事。
隻是覺得那幾個人很兇,比故事裡最壞最壞的壞蛋還要兇。
我不停地哭,我爸就輕拍我的腦袋。
他沉穩的聲線從我的頭頂傳來,可顫抖的尾音,還是暴露了藏不住的慌亂。
「好,我去房間給你們拿,你們……你們冷靜一點。」
一名劫匪跟著爸爸進了房間,我抱著去年過生日時爸爸給我夾的小熊玩偶哭。
媽媽被一名劫匪反制在懷裡,我聽見那名劫匪跟另一個人說。
「草,這娘們,給我蹭硬了都。」
「老大,一會能不能……」
被叫「老大」的劫匪瞄了他一眼。
「俺們逃命呢。」
「老大,其實我知道,我們逃不掉了。聽說警察那邊又抽調了人手,那是跨省追捕啊,怎麼可能逃得掉。」
「老大,死之前,我就想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