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溶玉:
師姐離開宗門已有三百年,何溶玉也沒再見過師姐,隻聽聞過師姐兩次消息。一次是天帝派人下來迎接師姐,說他被師姐救濟世人的善良打動,她雖未修煉至大圓滿,但他欲迎她做天妃,禮成後她可直接位列仙班。但是師姐拒絕了,迎接的仙班在她洞府前足足等了七天,師姐都沒有回心轉意,隻能铩羽而歸。
第二次消息便是今日的飛升。何溶玉遠遠望著天邊的彩霞,聽著遠處的仙音,突然內心充滿堅定而溫柔的力量。
她向來是個悲觀主義者,被命運推著走。無論是她的出生還是她的際遇都不是她能抉擇的。她畏懼於命運的局限,故不敢勤懇努力,加以雕琢。是師姐讓她知道了,命運是可以抗爭的。
從今以後,她要主宰自己的命運,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珩羽走了過來,遲疑著對她說:「溶玉,我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
「不用了,珩羽。」她打斷了他,「不重要了。之前的不重要了,今後也不會重要了。」
那一瞬間,珩羽仿佛在她身上看見了二師姐的影子。
她的眼盛滿天光,堅定地握住了自己的劍:「我找到我的道了。」
珩羽:
我是狼妖,自小生存在危險重重的叢林。沒有人比我更知道什麼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你不努力變強,就意味著你將脆弱的喉嚨交於別人手中。
我很清楚,可是溶玉似乎怎麼也不明白。她被保護得太好了,總是天真地想象著外面的世界。我不是總能護著她的,我希望她能變強,和我一起並肩變強。
初識時,我們都狼狽無比,她並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女孩,但她著實脆弱,卻又……著實美好。她會抱著我笑著說她奇奇怪怪的話,哭著和我說她的委屈。無論哭還是笑,她都朝氣蓬勃。她與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充滿了真實的溫度——我貪戀的溫度。
每當我們提及變強的話題時,總是會不歡而散,我們之間仿佛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算了,總有一天她會想通的,在這之前我要保護好她。於是,我冒險加入了去黑妖崖的任務,那裡有特殊材料,拿到了我就可以為溶玉煉一枚屏障戒。這樣,縱使我不在,她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從黑妖崖回來後,我再次見到阮軟軟。她是我的恩人,氣味我不會認錯,曾經在我瀕死之際幫助了我,才讓我得以存活,才讓我遇到了溶玉。遇到溶玉之前,阮軟軟的確是我的理想型,溫柔善良又天賦異稟,是一個能與你並肩同行的道侶。
我不知道為什麼溶玉總是那麼針對阮軟軟,如此歇斯底裡。在知道阮軟軟的真面目後,我追悔莫及。溶玉那麼單純直白的人不知道背後被她欺負過多少次,她又是怎麼自己一個人將委屈吞進肚子裡。我不應該拿阮軟軟作為催促她變強的榜樣,也不該不信任她,更不該一味順著我的心意逼迫她變強……她該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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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溶玉身邊,想和她對過往諸種道歉。
她沒有接受,但她對我說她找到自己的道了。她終究如我所願,踏上了變強的道路。陽光刺得我幾乎要落淚。
我知道,那條道上將不會有我。
阮軟軟:
宗門裡都看到了清徵迫害姜虞的影像,自然知道那段姜虞殘害阮軟軟的影像是清徵捏造的。那麼原來的錄像如何,那就很耐人尋味了。反正宗門的人看她的眼神不復從前,許多人都疏遠了她。
唯有大師兄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好,直到……她為了保命將大師兄推向魔物後。
她發出恐懼的高聲尖叫:「師兄救我,我不想死!」然後一邊將宋珺璟推過去,一邊迅速遠離他。
魔物的觸手準確地穿過宋珺璟的丹田,擊碎了他的金丹,他吐出一大口鮮血,昏死了過去。
阮軟軟永遠都忘記不了大師兄昏迷前死死盯著她的眼神,仿佛要剜下她一塊肉一般。
這次她沒有那麼幸運了,許多弟子都目睹了這一幕。所以當初加諸在姜虞身上的惡毒言語,又反撲到了她身上。
她不服:她隻是想活著而已,有什麼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如果他們在她的處境,也會這麼幹的……一定是!她沒有錯!
一群道貌岸然的正道狗!
阮軟軟受不了宗門裡的嘲諷和冷眼,在一個晚上打包好自己所有的寶物偷偷溜下了山。
她之前與魔族的魔尊相識,此番出走便是打算去投靠他。所幸魔尊愉悅地接納了她,他們過了好一段花前月下的日子。雖然沒有了她心心念念的後宮,但是男人貴精不貴多,阮軟軟也心滿意足了。
隻是某一天她醒來以後,發現怎麼都聯系不上系統了。
【系統!系統!你斷聯了嗎?】
【回答我啊!回答我!】
一個月後,她才徹底認清——系統拋棄了她。
阮軟軟歇斯底裡。
騙子,騙子!你怎麼可以拋下我!你說過會給我一個幸福的人生的!會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歡我,會有很多很多的人愛我!我花費了一切,拋棄了所有來到了這裡,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怎麼敢騙我……
系統,你回來啊……
沒有了系統的幫助,她再也猜不透魔尊的心思,在他面前誠惶誠恐,處處踩雷。魔尊的情分終究是在日復一日中耗盡,逐漸看透她的真面目並不可愛。某一天他帶回了一個比她更乖巧可愛的女孩,後來他的女人越來越多……
阮軟軟成為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她跟那些女人明爭暗鬥、爭風吃醋。一晃百年過去,她因為修為不得寸進,最終壽終而亡,孤獨地死在自己狹窄的小房間裡。
在瀕臨死亡時,她聽到姜虞要被天帝收為天妃的消息。她不甘心地想,為什麼自己的天賦比她好,比她討人喜歡,一切的出場配置都比她好,為什麼自己還是會落得如此結局。
她想不通,姜虞一定是獲得什麼高人指點,秘寶……如果她能有一顆姜虞那樣的天生劍心,她能過得比姜虞還好!她不甘心,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她也隻能閉上了雙眼,投入死亡的懷抱。
阮軟軟再次睜開了眼,發現她重生成了姜虞。她果然就是天道的寵兒,天生的女主,這一次她要過得比姜虞更輝煌。
她如願同前世姜虞一樣拜入師門,但她更長袖善舞,更得師尊師兄們的寵愛。唯一不同的是,修煉比上輩子更難了,她也沒有被人稱贊過有什麼劍心。她也想過是不是哪裡出了錯,可這已經不重要了,她已經是人生贏家,所有人都愛她,這就夠了。
直到某天一向和藹的師尊對她撕破了偽裝,她被囚禁起來,成為清徵真人的鼎爐……她不敢相信一直寵愛她的師尊居然抱著這樣的心思。原來養她多年隻是為了一個鼎爐,所有的寵愛都是假的。當年的姜虞也是這麼絕望嗎?她到底是怎麼逃離這個命運的?
被溺愛久了的她沒有能力反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滑向另一個深淵。
為什麼重來一次還是如此,明明我是女主的配置,明明他們都愛我啊……
宋珺璟:
宋珺璟聽到動靜抬起頭。
「師兄,我來看你了。」來人是三百年沒見過的姜虞,如今的她周遭環繞著濃厚的仙氣,有著隱隱的威壓,估計快要飛升了。
「仙人來看我這個廢人做什麼。」宋珺璟冷嘲。自從他金丹被碎,他就徹底成為了不能修煉的廢物,連劍都拿不起。
「我明日就要走了,想回來看看師兄。」姜虞淡淡道。
「向你的廢物大師兄耀武揚威嗎?」
「在我心中,大師兄從來就不是廢物。」姜虞打斷他,「我曾經非常羨慕大師兄,師兄是清徵的關門大弟子,還是火靈根。人人都說大師兄是劍道奇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我要是奇才,也不會被入門堪堪百年的你打敗。」宋珺璟自暴自棄道。
「我想知道師兄為何在那以後再無長進?」這個問題讓她疑惑很多年。
「哈哈哈,為何?」宋珺璟好像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他惡狠狠地盯著姜虞,「因為你啊,師妹。
「從被你打敗以後,我就生了心魔。我每晚隻要閉上雙眼就會浮現出那天倒在你劍下的場景。每日每夜,每時每刻。」宋珺璟雙眼通紅,「我有時恨不得殺了你!了結了我的心魔!」
宋珺璟突然淚如雨下:「告訴我吧,姜虞!你是怎麼超過我的!你能告訴我,那我死也能瞑目了。」
他久久伏地不起。
姜虞沉默了,半晌,她開口:「是師兄你教我的啊。」
「仙界 2733 年,我入門的第三年。我被師尊斥責愚不可及, 我跑去問你如何能像你一樣優秀,你告訴我——」
修仙的人記憶一向很好, 宋珺璟一下子想了起來。
還是小不點的姜虞受了責罵跑來問他:
「師兄,是什麼讓你這麼厲害?」
他看著委屈卻強忍著的小姜虞笑了笑,蹲了下來, 扶著她的雙肩,直視著她那雙清淺童真的雙目:
「阿虞,是努力,持之以恆的努力。」
「是努力, 持之以恆的努力。」
姜虞的聲音仿佛和他曾經的話重疊在一起。
「師兄, 你的心魔不是我。是你自己, 你弄丟了你的道心。」
宋珺璟愣在了原地,從前他們二人配合最是默契,縱使相隔萬裡,亦能心有靈犀, 完美配合。如今她站在面前,他卻覺得如隔天塹。
那是他手把手帶大的師妹, 他帶她入門,教她築基, 一點點陪她成長。後來她長成了窈窕少女, 他們便在桃樹下共飲, 討論劍道。
「呦,這不是宋大師兄嘛,好生意氣風發啊……」
「我我」「這是我尋跡天下找到的一枚藥, 能修復你破損的金丹。」姜虞掏出了一瓶藥放在了桌上,「師兄若是信我, 便服下。雖修復以後大不如前,但努力總有希望。」
放下藥,姜虞便離開,離開之前她回頭望了他一眼:「珍重, 師兄。」
他透過一豆燈火看向窗外風雨疏狂。
竟是這樣,隻是這樣。
他抓過藥一飲而盡,大哭大笑,狀若癲狂。糊塗半生,一朝大徹大悟。
春風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姜虞:
重上南天門以後, 我才恢復了我所有的記憶。我父是上任天帝,被奸人所害。奸人趁我年幼篡位天帝之職, 卻在我成年後不肯交出。他美名曰:我需經種種磨難, 自成仙道,才可擔起天帝之職。
自此, 我入世間輪回,成為姜虞。他為阻撓我,不惜引渡異世之魂來亂我道心。後見計謀失策,又改變策略誘惑身為凡修的我成為天妃, 斷絕我拿回帝位的可能。但他的計謀全部落敗了, 我還是回來了。我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一出南天門就有裡三層外三層的天兵圍繞著我。但他再次算錯了,天兵不會跟隨一個不忠不義之徒, 而我也再不是當初的我。
我帶領天兵衝入他的寢宮,彼時他還做著他天帝的大夢。他無力反抗,被收繳了武器還驚恐地看著我:「你要幹什麼!弑君嗎!」
我劍指他的咽喉:「我來取回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