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璟亭的上身微微僵了僵。
他緩緩回頭,抬看我,語氣不鹹不淡,[你這是在蠱惑君王嗎?]
[那也要六郎甘心被蠱惑。]
[何以心虛至此啊?]璟亭見我一直低著眉,略有不滿道。
[因為六郎生我的氣。]
[朕為何氣你?]
[六郎既讓我解釋,那便是肯信我的,]我頓了頓,[所以,我說我是被人不小心推出去的,那時匕首剛好就晃到我面前,六郎是會信的吧?]我邊說邊用染了嫩粉丹蔻的指尖輕輕撓著璟亭的肩膀,暗道自己越發不成體統了。
我看不到璟亭的神色,隻感覺他仍是冷冷的,在等待他回應的期間,略有些焦灼。忽然,璟亭伸出手臂,順著我的袖子往上遊走,最後溫熱的手掌落到我的腰上。
[原來裡面這麼薄。]
璟亭一句話就把迷蒙的氣氛攪得稀碎。
甚至他把我拽到浴池裡時,我的意識都還是迷迷糊糊的,隻記得道了一句,[我身上有傷口。]
[太醫說可以碰水。]
我不禁問道:[原來您並非是毫不關心啊 。]
璟亭有耐心一點點地撥開因被濺湿而黏在我頸間的發絲,卻無心思接我的話頭。他隻是突然說了一句,[魏玥玥,再說一次你的解釋。]
[再說一次,我也不會說錯,因為本就不是編的。我還是句話,以我和柳鈺之間的情分,不至於讓我為他挨一刀。]
[你和他還有情分?]璟亭的語色裡隱隱透著危險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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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分又不是情意。]
璟亭的眼神略微有些遊離,似乎在思考我究竟是在瞎說還是在胡說。
他思考完畢,[那你對朕又是如何?]
我低下頭,[您絞了我的裙子,我不想說。]
[它弄髒了。]
[明明是您撒氣。]
璟亭微揚下巴,[魏玥玥。]
[六郎急於這一時聽嗎?]
璟亭稍稍加重了些掐著我腰的力度,輕聲道:[說得也是,朕要慢慢算賬,慢慢索取。]
我忽然後悔今晚主動撞入虎口了。
璟亭親吻我的頸子時,我用僅剩的清醒推開他,[這裡不行。]
[在這裡不行?]璟亭眼中的欲望慢慢被隱隱的笑意替代,[那就是在某些地方可以,比如候府。你果然知道那晚的事。]
後續
我察覺到璟亭很有帶我重溫一遍的興致,於是嘗試著離開他的懷抱,不料過程十分輕松,似乎是璟亭也有意放我走。
我順勢離開浴池,[謝過陛下邀我洗浴,我想起來還有些事,先走了]
璟亭叫住我時,我下意識以為他要反悔,險些滑倒了,但被璟亭一把接住,也不知他是何時上來的。
[你想這樣湿答答地出去嗎?]
我怔了徵,看著璟亭隨意扯過架子上的一件衣物就往我身上裹,[忘了跟你說,太後也很擔心你,既好了明日就去拜見她吧。]
待我應承後,璟亭又道:[到那時,無論我同你說什麼,你都當是第一次聽,知道嗎?]
我聽明白了,但是很懵。
當回到自己的寢殿時,褪去鬥篷的那一刻我方發現剛才璟亭給我裹的是他的龍袍,不僅我發現了,伺候的宮娥們也發現了。她們雖神色有異,但都不敢多問一句。
畢竟從我受傷後璟亭親自抱我回來之時,宮中的流言蜚語就悄悄地傳開了,但也沒傳多久,就被璟亭一力壓下。
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璟亭不會任由事態發酵。
即使如今已到了勢在必得的地步。
夜深睡下時,我思來想去都不明白璟亭最後的那句囑咐。
以至於第二日要去拜見太後之前,得在眼下撲不少粉才遮得住小片烏青。
太後待我如舊,還讓我多留一會。半晌後璟亭來了。
太後在時,璟亭對我生分又疏離,但當太後一進內殿更衣,璟亭就開始肆無忌憚地凝望我。
在我低頭無言時,他還伸手拉我至身前說話。
在聽到內殿中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時,我愈發想躲,但璟亭不讓我躲,他甚至道出了圓房的真相。
我是知道的,但這如今在太後宮中,且她老人家離得近,所以我必須保持初知真相的驚恐態度。
璟亭在此時松開了我,我便慌亂地小跑出太後的壽康宮。
剛踏出壽康宮,我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瓶樽摔碎的聲響。
我的心跳久久不緩,直至坐上出宮的轎子,我才恍然大悟過來。
這就是璟亭的用意。
讓太後親耳聽到她兒子的荒唐行徑,明白先前對璟亭的阻撓非但無效反而刺激著他一次次地犯禁,從而對璟亭生出失望之心。
璟亭自己更是知道,太後一旦知曉兒子底線的下限,便不會亦不敢再阻撓他。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回到候府的那些日子裡,我隱約覺得璟亭派來保護我的人又多了些。
但是我的行動並沒有受到影響,日常該逛哪就逛哪。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聽說那個四品官家的庶女成親了,就是傳聞中柳鈺喜歡的那個 。
柳鈺的情路坎坷到我心疼。
有一天我出去買首飾,恰巧在同一間店鋪遇見了那位姑娘,她溫順地對我笑,[柳夫人也在啊。]
我有心同她攀談,於是一來二往後,雙雙落座酒樓。
我終於尋到話頭提起她同柳鈺的往事時,不料她竟下意識地嗤笑出來,[既是傳聞,那便不全是真的,我同柳大人相識,是因為出京踏青時路遇匪徒,是柳大人救了我,所以才有了來往,我是對他心存感激,他也承我的回報,後來我的確對柳大人心生情愫,不過柳大人也沒說過喜歡我,所以我們從未約定終身。]
可所有人都說柳鈺心系她啊……罷了既然當事人都如此淡然,想必再無內情。
柳鈺終於賑災回來了,不過他還帶回一個江南女子,當天就讓她給侯爵夫婦敬了妾室茶。那女子溫婉美麗,看柳鈺的眼神更是充滿愛意。
柳鈺回來的第一晚,我以為是要寢在那女子房中的,不料他直接來了我這裡,坐下道:[玥玥,我捎回來的東西還喜歡嗎?]
[都好都好,漂亮又中用 ,]我笑著同他說,[還沒來得及賀你喜得美妾。]
柳鈺總是淡淡的,[你倒比我高興。]
[你有稱心的事,我當然高興。]
柳鈺點點頭,問,[身體好些了?]
[你瞧著像是不好的模樣嗎?]
柳鈺笑。
候府最近風頭頗盛。嫡長子柳鈺賑災有功,升了官,還是個有實職的。且日後還能襲爵,看著是前程大好的。
如今侯爵夫婦就盼著我肚子能有點什麼動靜,好得一個雙喜臨門。
結果他們萬萬沒想到先等來的是我和柳鈺要和離的消息。
侯爵夫婦以為是柳鈺寵妾滅秦,惹惱了我,險些要他長跪祠堂,直至我再三申明,和離是我同柳鈺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並不是一時意氣,柳鈺這才不用被家法伺候。
和離那日,柳鈺在晨間時親自為我插戴好他從前贏回來的攢珠釵,道:[祝你姻緣美滿。]
[官中不會再為你賜婚了,]我盯著鏡中的柳鈺道,[你若真的喜歡誰,可在續娶上有困難,到時官中會出面。]
[官中本不欠我什麼,你也是。]柳鈺道。
我跟柳鈺和離的消息不出一日傳遍京城,一時間,各種闲話都有,但更多的是在表達百思不得其解,有說我家世既比夫家高,又曾經舍身救夫,為何突然就過不下去了。
人們熱衷於議論個中隱情,直至聽聞太後離開皇宮,到國寺中去休養,他們才把熱議的話題換了一換。
我追去了國寺,待在太後身邊侍奉她老人家。
太後原先是不願意搭理我的,甚至不讓我近神,可我日日伴她誦經吃齋,她再也擱不下冷臉來,有一次竟對著我嘆氣,[你是不知道深宮險惡啊。]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曾在宮中生活數年。可……我還是不舍璟亭。
我現在方察覺我對璟亭的情意,正如嫁人後才知道璟亭對我的執念。
沒過多久,璟亭譴宮人捎來一封書信,上面隻寫了寥寥幾字,[吾妻魏氏,可歸矣]
我沒有回信,隻是讓人捎了一方手帕給他。
在這段時日裡,京中傳來了一樁喜事。柳鈺續娶了,娶的還是她他從南方帶回的姑娘。那姑娘原是一州知府的女兒,隻因遇到水盜時磕到頭沒了記憶,才一路跟著柳鈺回來。
我給柳鈺送了許多賀禮,沒想Ţů⁽到他回的禮是兩倍之多,說是也賀賀我。
璟亭在位的第二年,下旨冊封我為皇後。連皇後冊寶都送到了我跟前來。
宮人來稟,冊封儀式早已備好,隻待我準備周全。
我悄悄問宮人,前朝風聲如何?
宮人老實交代,說前朝那邊的確意見不一,有說嫁過人的女子不能入主中宮ṭŭ̀⁶,畢竟從未有過先例,更有大膽的言官直接問璟亭,他是否奪了臣妻。
璟亭用三句話將異議悉數駁回,一是魏氏乃國公之女,功臣之後,嫁過人並不足以成為阻礙她入主中宮的理由。二是魏氏與柳家那位已經和離,何來臣妻之說?三是,既無先例,那現在就是以後的先例。
冊封典禮本就鄭重,璟亭更是著意添了不少東西,連鳳冠上的珠子他都讓人多鑲幾顆。
繁瑣禮事過後,便是洞房花燭夜。
我也真是沒料到,會和同一個男人洞房兩次。
不一樣的是,這次我趁他不注意,用綢帶蒙了他的眼睛。
番外·小皇子視角
我叫容鈞川,是本朝的嫡長子 。
母後是極寵我的,無微不至地照料我。父皇……也應是疼我的。
父皇會親自教我讀書習字,還許諾等我再大幾歲,會帶我去騎馬。
可他昨日帶母後去遊湖,沒有帶我。
前日,他給母後帶去酥酪糕,偏偏那時我就在母後宮中,發現並沒有我那一份。
唉,罷了。
即便這樣恩愛,可他們也有吵架的時候。那日父皇去母後宮中時,在路上瞧見我,順路把我給捎上了,怎知一進殿門,父皇就被一個枕頭擲中,還伴隨著母後的一聲,[容璟亭,你……]
[兒子在,兒子在呢。]父皇說。
原來父皇是因為這個才帶上我的。
後來沒幾天,他們又和好了。
父皇依舊不帶我一起玩,可是父皇不帶我玩,就沒人陪我玩了。宮中沒有與我年齡相近的孩子,因為連娘娘都很少。
但我很快找到新樂子了。
母後有孕,我可能要多一個弟弟或妹妹。
臨盆那日,我和父皇在偏殿等,他很緊張,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跟我說話。
一會問我今年的生辰禮物想要什麼。
[我希望母後平安。]我說。
父皇笑,[好孩子。]
一會跟我說外祖父魏國公是如何的驍勇忠良。
扯了大半夜,我終於聽到了一聲啼哭。
父前去看母後和弟弟之前,匆匆對我說,孩子的名字可以讓我來想。
鈞卿,就叫鈞卿吧,這是我想了好兩日才想到的。父皇母後竟也順著我的意見,給二弟起了這名。
我會同鈞卿一同長大,父皇和母後也會細水長流地過下去。
番外•少年璟亭視角
在我十四歲那年,魏國公府生變,國公夫婦雙雙殒命,獨留下孤女在世。
母後將此孤女接進宮裡,同公主們一起生活。我隻見過魏玥玥那小粉團寥寥幾次,都覺得她有些怯生怕人,不像從前被魏夫人帶進宮時的那般活潑好動。
所以我見上她時都會笑一笑,逗一逗她。
她後來終於肯開口叫皇兄,同我親近。
我被父皇訓誡狠了,就會想去母後那歇一歇,可母後有時不在,我就會逮到玥玥躲在簾子後面探頭偷看。
我讓她出來,她就出來,於是我把她抱上來,喂她吃糕點。母後回來時,還誇我會照顧妹妹。
一照顧就是好幾年。玥玥的性子雖沒有剛來時的那麼靜,但還是柔柔的,總讓人想欺負。
我十八歲時入主東宮,特意問了玥玥等到及笄後,要不要當我的太子妃。她點頭說好啊。
但隔日四皇子問玥玥要不要去當他的王妃,她也點頭。
這沒良心的。
但總不能真放任她去當了四王妃。於是我時常用些小玩意拐她到東宮來,不過她偶爾會帶上九公主,真是非常吵。
母後說我年歲到了,該擇妃了。我總推說再緩緩,直至緩到玥玥十五歲,我的心思又活絡起來。
我想,夙願可了了。我要冊立魏氏為我的正妻,與她生兒育女,濡沫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