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窮年

第4章

字數:3508

發佈時間:2025-01-26 14:25:54

「滾!滾出去!」不等我說完,她嘶啞著嗓子叫喊,「誰要你憐憫?誰會學你那些下作的招式!」


話雖如此,那一晚,確實什麼動靜也沒了。


督軍府終於難得清靜。


「你用了什麼法子?」入夜,朗子愈問我。


「什麼都沒有啊。」我聳聳肩,「我猜,是督軍自己不行了吧,畢竟一把年紀的人,都能給人當爹了。」


他沒理我,剛準備要關上房門,將我隔絕屋外時,我一把拉住他的輪椅。


「怎麼?」


我扭了扭腰肢:「公子,今晚安靜了。」


他也會意地笑了:「那正好,大家各自睡個好覺。」


說完拿開我的手,「砰」一聲關上門。


「什麼好覺啊,沒有美人,覺能有多好?」我隔著門惱火地嚷嚷,「說白了,還不是嫌我髒。」


說罷,我氣衝衝地走開。


走出去沒幾步,我分明感覺那扇門又開了。


我甚至能感覺到身後人的欲言又止。


但他最終沒有說,我也沒有回頭。


16

Advertisement


折騰我,很快成了施婉君在這個府上唯一的消遣。


我知道她不想看到我,看到我和她相像的臉,看到低賤卑微如我,現下竟然比她還要體面些。


唯有作踐我,讓我比泥潭還濁,比窪地還低,比地獄裡的鬼怪還苦痛,她才能稍稍舒坦。


於是她和朗督軍鬧,不許我和她一張桌子吃飯。


「妓子夾過的菜,我怎麼往嘴裡送!」她揚著腦袋說話,還加了句我聽不懂的洋文,仿佛這樣她就高貴。


老小子在她耳邊呵著氣說:「讓她下桌當然行呀,你拿什麼感謝我?」


他說這話時,語氣輕挑,擺明了要當眾扯下她高貴的遮羞布。


施婉君憤紅了臉。


我不知道施婉君做了什麼,但反正到了第二天,老小子真把我趕下了飯桌。


造孽啊!


我給她塗膏藥,教她用豬血,到頭來她卻為了羞辱我,上趕著伺候這臭老頭!


我心真可謂涼透了。


到了晚上,朗子愈回來,飯桌上問了句:「绾绾呢?」


施婉君悶著頭不說話。


「打發走了。」朗督軍無所謂地答。


朗子愈倏然就揚起頭:「什麼叫打發走了?打發哪兒去了?」


像是找到了靠山,施婉君終於敢開口:


「下九流的出身,就該打發回妓館裡。」


朗子愈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扔下筷子就要往門外衝。


我趕快在身後叫了一嗓:


「公子,要出門呀?那正好,帶上我去外面吃乳鴿吧。這府上的飯菜都吃不下,神女夾過的菜,我怎麼往嘴裡送?」


他會意:「绾绾,來幫我推輪椅。」


17


去食府的路上,朗子愈自己搖著的輪椅突然停在一家店前面。


「绾绾,我們進去拍張照吧。」他說。


「可是天都黑了。」我為難地皺了皺眉。


「進來吧,裡面有燈,打了燈拍都是一樣好看。」老板熱絡地招呼著,「二位結婚了麼,要拍什麼樣的?」


「他是我……」


不等我說完,朗子愈把話接過去:「我要上戰場了,這位是我的新婚妻子,留個念想。」


我紅著臉搡他:「你胡說什麼?」


朗子愈面不改色:「她羞怯。」


老板笑咧了嘴:「我一定拍一張夫人最好看的,給您壓在褲兜裡,去哪兒都帶在身邊,護佑您平安凱旋。」


那是我第一次照相,我生澀地聽著老板的指揮,擺出一個個木訥而僵硬的姿勢。


好一番折騰,老板收了錢,開出憑證:「十日後來取。」


那時我還不知道,說好的十日而已,可隻差一點,有生之年,我都沒有機會看到這些照片了。


回去的時候,朗子愈一直想說些什麼。


半天,他終於問出來一句:「绾绾,那把槍呢?」


我指了指腰:「都貼身帶著呢。」


「绾绾,有一天,你會拿那把槍指我的腦袋嗎?」


我不假思索:「公子若是想殺了我,為求自保,我也隻能指了。」


「你倒是挺實誠的。」他苦苦一笑,別過頭去。


18


很快,施婉君不再滿足於小打小鬧。


她故意打算貴價的花瓶,指著一地殘骸,叫我跪著去撿。


朗督軍抱著臂坐在沙發上看戲,她在鬧,他在笑,還真是溫馨。


「誰弄壞的誰撿。」我杵在那兒一動不動,怎麼也不哄著她。


「你是個什麼東西……」


「行了行了,又是那一套,我是下九流你是大小姐。不是,你不是進步青年嗎?」我納悶地撓撓頭,「怎麼天天把出身掛嘴邊呢?出身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姓李,上數十八代還是唐太宗後人呢。如今不一樣蒙了塵,擱這兒伺候您這位小姐。」


施婉君被我說得啞口,她惱火地從地上撿起一塊最尖利的,直直指著我的臉。


「我要劃了她的臉!」她衝朗督軍嚷道。


「最好不要。」老小子冷漠地笑著,「我怕血,見不得。」


去他娘的怕血!


我惡心了一個哆嗦。


我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施婉君的手,舉起,將碎片抵上我的臉蛋。


「你劃呀,輕輕一拉,就破了。再也好不了,我就能帶著這道疤活一輩子,如你所願。」她的手在抖,我於是握得更緊,「容易嗎?簡單嗎?」


我突然大了嗓,厲聲道:「可是,有用嗎?」


「你……你兇什麼兇?」


我拿著她愈發哆嗦的手,指向沙發上朗督軍的方向:


「誰弄壞的誰撿,誰造的孽誰償。是他把你弄成這樣的,有本事,你去劃他的喉嚨,你才能脫離苦海。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我皆是芻狗,毀了我有用嗎。」


說完,我有幫她把刀片駕到自己脖子上:「你看,劃了自己脖子也很容易。好好活著,才是最難的。」


我松開手。


施婉君的手也沉沉垂下,碎片應聲落地。


老小子戲看滿意了,笑意也更濃:「你剛才說,你姓李?」


「我胡編的,我是個鸨兒,我的恩客姓什麼,我就跟他姓什麼。朗督軍,您贖了我,從今往後,我便跟你姓朗了。」


19


我隻是想不到,這樣的施婉君,到頭來,也有跪在我腳邊的一天。


說實話,之後的那幾日,我都過得格外喜悅。


為了即將到來的那一天,可以去照相館拿到新鮮出爐的照片。


「你說,我會不會閉眼了?」


「有一張,就挨著的那張,我眼神好像沒看鏡頭呢。」


「我總覺著還是盤頭發好看,你那天非叫我不要盤。」


臨近取照片的前三日,我動不動都圍著朗子愈問出一堆纏人的問題。


他不厭其煩地同我說:「要是不好看,再拍一組便是了。」


「不要,這是我第一次拍照片!」


我殷切地等待著,足足有新娘等待落轎後掀開蓋頭的良人那麼殷切。


可終究是變故先來了。


我剛從朗子愈屋裡要走照片的憑證,說要趕個大早去取,一出門,就遇到了施婉君。


「啪嗒」一聲,猝不及防,她跪在我腳邊。


「绾绾姑娘,救救我。」


她終於不叫我妓子,也不叫我下九流了。


我不揶揄她,也不趁人之危,拉起她的身子,把她帶回我房裡。


「說吧,什麼事?」


「督軍,督軍要把我送給別人。」剛說第一句,她就梨花帶雨起來,「雲城的陶司令,扣了一批督軍的軍火。督軍與他交涉時帶上了我,他就,他就……」


「他就想要你?」她實在泣不成聲,隻能我幫她說出來。


施婉君委屈巴巴點點頭,然後伸出一根手指:


「但是說好了,隻一晚上,一晚上就夠了。督軍說這批軍火至關重要,隻要我幫了他,他就,他就……」


這回我接不住了。


哽咽了半天,施婉君終於開口:「他就還我自由,把我賞給子愈。」


我懂了,我算是徹底懂了,卻還是忍著膈應問她:「所以呢?你來找我幹什麼?」


「绾绾姑娘,他們都說你和我長得像,仿佛是一個模子刻出來……」


她抬起腦袋,純淨的眼直勾勾瞧著我,的確叫人我見猶憐。


要不是,這招我也會的話。


「求你了,明晚八點,在安南公館,求你了。」


我不言語。


她不死心:「反正你都被那麼多人……」


我一把勒住她咽喉:「再多說一句,我殺了你,成全你的清白。」


20


第二天晚上,我和朗子愈一起在屋裡用的飯菜。


我一言不發,和前幾日等照片的興奮模樣判若兩人。


「怎麼了?」他給我夾菜。


我咬著唇,良久才應道:


「三公子,倘若,我是說倘若,用一個鸨兒的一晚,換你和施小姐長相廝守,你說,這交易值嗎?」


「你在說什麼?」


「我說,三公子,你待我有恩情,我還了你的情,日後,無論做些什麼,你也都怨不到我。」


他冷冷道:「不值。」


「真的?」


假的。


因為話音未落,我先覺得頭昏沉起來。


眼前的一桌飯菜在我視線裡模糊開來。


看來,什麼求不求,什麼值不值,我根本沒得選。


渾渾噩噩中,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用槍抵著朗子愈的腦袋,一遍遍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對他來說,我真的隻是一個妓子,活該用來換下施婉君嗎?


他沉默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說啊。」我求他,求他給我個答案。


他用沉默給我答案。


於是我終於扣動扳機。


可是什麼也沒發生,他依舊好端端地站在那兒。


隻是他的手更快,我還沒扣第二下,他搶先用刀子穿透了我的胸膛。


我看著一片血色從胸腔蔓延至眼前,目之所及兼是腥紅。


然後我便醒了。


真實的世界更加齷齪,一個中年男人站在床邊,目光灼灼地盯著衣衫不整的我。


我沒猜錯,他便是施婉君口中的陶司令,如今正手握掌控朗家生死的軍火。


「醒了?醒了好,醒了有趣。」他饒有趣味地說。


「有趣也不能吃,有毒呢。」我很快搞清楚狀況,冷冰冰地回應。


隨即,手在腰間摸了一把,等他反應過來,我手中的槍已經抵上了他的額頭。


「陶司令,美色誤事啊。」我提醒道。


他舉起雙手:「好,好,我不碰你,你別亂來。」


「別亂來?如果,我就是要亂來,就是為了亂來呢?我殺了你,你說,朗家會怎麼樣,朗督軍那個老小子會怎麼樣?」我獰笑著,「陶司令,是你自己送上門的,就別怪我卻之不恭了。」


反派話不能太多。


不要等他求饒,也不要讓他死個明白。


我毫不猶豫扣動扳機。


可是,一切卻如同夢裡那樣。

暢銷精選

陰鬱室友是小可憐
陰鬱室友是小可憐 因為隨手施舍的善意。宿舍那個陰鬱沉悶的男同室友問我是不是喜歡
附加溫度
附加溫度 五年前,我在沈渡最愛我的時候提出分手,理由是我隻喜歡錢。
重生五零,嫁個隊長虐渣渣
重生五零,嫁個隊長虐渣渣 "我靠養豬幫知青丈夫回城。 可他為了娶城裡的小三,讓我凍死在除夕夜。 再睜眼,回到前夫逼我養他私生子那天。"
穿書後我憑藉沙雕拿下商業大佬
穿書後我憑藉沙雕拿下商業大佬 三句話讓男人為我花五個億。 「老公在嗎?」 「我看上個包。」 「你白月光手裡那個。」
與我摘星辰
與我摘星辰 "宋京熙家破產了,爸媽賣了所有的東西,遠逃國外,就把她一個人剩在了家裡。 宋大小姐罵罵咧咧,努力適應從富貴到極致貧窮的轉變。 但真的很難。"
別枝新柳
別枝新柳 "我喜歡了嚴尋千九年,他卻嫌武將之女粗鄙,始終不願與我履行婚約。 直到他的白月光重病,急需一味救命的仙草。"
尊重倀鬼閨蜜的選擇
尊重倀鬼閨蜜的選擇 "閨蜜的豪門老公出軌。 出於報復心理,她也給她老公戴綠帽子。 我勸她理智對待,不愛可以選擇離婚,沒必要糟踐自己。 她卻跟我翻臉,讓我別多管闲事。 沒過多久她養小白臉的事就被她老公發現,她被淨身出戶掃地出門。 她認定是我向她老公告密,開車衝進江河裡要跟我同歸於盡。"
害人害己的同事
害人害己的同事 同事總是借著工作機會勾引入住總統套房的客人,希望攀上有錢人。 我在得知她有個相戀五年的男朋友時,勸她不要這樣做。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