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丞相府。
開始讓紅拂去打探玉安寺的消息。
半個月後的那個女人的忌日,既然周朔上心,那動靜絕對小不了。
最多是換個名頭,是哪家早逝的小姐姑娘。
紅拂見我情緒不高,捧著一碟子點心半跪在我面前。
「奴婢知道半個月後是姨娘的忌日,小姐定然是傷心的,可姨娘更希望小姐好好活下去,開開心心最重要了。」
「姨娘忌日?」
有紅拂提醒,我這才想起來秦映音的娘親多年前去世,忌日似乎也在半個月後。
不過秦映音對這個母親並沒有太大的感情,每到這個日子,最多穿著一身素色衣裳,便就是守了孝。
我心裡忽然有了個主意。
抓著桂花糕就塞進紅拂的嘴裡。
「這碟子糕點賞你了!」
說完,我趕忙跑了出去。
秦映音的親生父親,也就是所謂的當朝丞相。
我來到這裡一個月都未曾見過他。
顯然他對這個女兒不甚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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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我主動去書房找他,丞相似乎有些詫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我不是他的女兒一樣。
我倒也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將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我姨娘忌日將近,女兒想去寺廟為姨娘祈福,還請爹爹應允。」
有關孝道,哪怕他再不喜歡我這個女兒,但還是點頭同意了。
隻是我並未告訴任何人,我要去的是哪間寺廟。
偌大的都城中,便有十幾座寺廟,郊外還有幾座。
我隻要不提玉安寺,並不會有人察覺到我此行的目的。
為了做足樣子,我還特意領著紅拂去市集挑選一些上好的貢品。
才買了幾樣糕點,迎面就撞上了周扶。
「秦二姑娘,又見面了。」
周扶今日換了身黑袍,手裡捏著一把扇子,壓下了眉眼間的女氣,多了份矜貴,倒是有著翩翩公子的感覺。
「你不是特意來尋我的嗎?」
我看了一眼紅拂,這丫頭倒是挺機靈,拎著籃子默默走遠了些。
周扶笑了笑,指著不遠處的酒樓說:「已到晌午,這裕安樓是都城有名的酒樓,秦二姑娘可否賞臉?」
「自然。」
我跟著周扶上了裕安樓,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半遮半掩的窗恰好能瞧見窗外的風景。
紅拂這丫頭正坐在路邊臺階上吃著糖葫蘆,好不歡快!
對於周扶找我,我心裡其實一早就有了準備。
自從上次在聽雲殿裡算計公主被他撞破,他不僅沒有揭穿我,反而還送了我一個有價值的消息後。
我便知道他隱約是想拉攏我的。
又或者是想借我的手,攪得秦映雪和周朔不得安寧。
看似逍遙灑脫的三皇子,當真對皇權毫不留戀?
不,那是因為他碰不到。
所以才假裝不想要。
這樣,偏寵周扶的聖上,才會愈發心疼這個兒子。
帝王的偏袒偏愛,未必不會在某天成為周扶登上皇位的利劍。
隻是在此之前,他必須要找到足夠的理由拉周朔下臺。
周朔有著強大的母族支持,未來太子妃更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嫡女。
單憑身份上,周扶就被壓得死死的。
若是想要上位,那便隻能抓到周朔的錯處。
還是那種永無翻身可能的。
沒有周朔,周扶才有機會登上寶座。
可惜周朔同樣也是個極有野心且有能力的人,秦映雪又是個頂好的賢內助。
至今都沒有半點把柄可抓。
所以,周扶將目光放到了我的身上。
誰讓如今秦映雪和周朔,都想從我身上得到點什麼呢?
所以啊,從我身上找到周朔的弱點,然後再一舉擊敗。
周扶的野心,從來都沒有停歇過。
而我,如今被秦映雪和周朔一再針對,同樣也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合作者來對抗他們。
所以我跟周扶,算得上是一拍即合。
他要皇權,而我隻要這背後的真相。
嗯,還有我的命。
有著同樣的目的和利益,合作起來就格外愉快。
推杯交盞間,我們便結了盟。
「幾日後我得去一趟玉安寺。」
我看了一眼周扶,他笑而不語。
活脫脫一個狡猾的狐狸。
13
有了周扶幫忙,我很快就能確定周朔和那女子口中所說的「姐姐」忌日是哪一天。
畢竟太子殿下放在心裡的人,忌日自然不可隨意。
又剛好比「我」姨娘的忌日,早上了那麼一天。
我又借口出去買貢品,馬車拐了個彎後,就直接朝著郊外玉安寺去了。
這次我並沒有將紅拂帶出來,這丫頭沒有絲毫武功,為人又單純得有些蠢。
怕她壞事,我特意找了理由將她支開。
馬車一路搖晃,一個時辰後才到了玉安寺。
我特意喬裝打扮了一番,遮擋住了面容。隻要不是太親近的人,是絕對瞧不出我是誰的。
我到玉安寺的時候,先是去大殿裡上了香,然後借口尋了一處廂房,稍作休息。
沒等一會兒,隱約便聽到外面嘈雜的聲響。
大抵是來了許多人。
我按著周扶給我的玉安寺地形圖,一早就準備好了絕佳的位置,能夠瞧清大殿裡的情況,卻又不會被他們發現。
太子周朔同樣喬裝打扮了一番,對著大殿裡某個長生牌位,眉眼溫柔難掩。
我心裡突然有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又想起丞相府裡那個滿心滿眼為太子殿下謀劃的秦映雪,忽然為她感到悲哀。
周朔身側站立著一個女子。
隻是那女子背對著我,讓我有些瞧不清面容。
「太子,姐姐很快就能回來了。」
那女子試圖伸手去碰周朔,隻是還未曾碰到就被周朔甩開。
周朔似乎有些嫌惡,眉眼裡的厭惡難以掩飾。
上了香後,周朔並沒有過多停留。
玉安寺一向香火鼎盛,許多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們都喜歡來這裡上香。
保不齊裡面就有認識周朔的人。
顯然,周朔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
他來去匆匆,隻留下那個女子守在玉安寺中。
沒了周朔,那女子看著面前的長生牌位,忍不住冷哼。
「一個死人而已,居然能夠在他心裡佔據這麼多年的位置?還真是跟你那難產死的媽一樣,活脫脫一個狐狸精!」
熟悉的語氣,加上她說這話時透露出的信息內容。
我心裡咯噔一聲。
而那個女子,漸漸轉身。
14
秦彤。
我眾多姐姐之中的一個。
認真算起來,我那風流成性的老爸給我造出了十幾二十個哥哥姐姐。
至於秦彤,是最為特殊的那一個。
隻因為她的媽媽,是我爸曾經的初戀情人。
我爸當年玩起了窮小子談戀愛那一套,故意隱藏了自己的身份。導致他心心念念的初戀嫌貧愛富,竟然轉頭嫁給了當地的有錢人。
我爸心碎一地,同意了和我媽的聯姻。
緊接著風流成性,帝都某處高檔小區裡,裡面幾乎都是他的小情人。
而秦彤的媽媽,不知怎的竟然發現了這個事實。
又恬不知恥地湊了上來,生下秦彤後,愈發趾高氣揚,一次次挑釁我媽。
導致我媽媽心緒不穩,在生弟弟的時候血崩離世。
若非是奶奶攔著,我那被豬油蒙了心的老爸,十有八九便想將她娶進門。
往後的十幾年裡,我一邊照顧因為秦彤出車禍而導致成為植物人的姐姐秦諾,一邊同那些個哥哥姐姐們搶奪豪門繼承權。
至於秦彤,她是害我姐姐成為植物人的罪魁禍首。
所以我瘋狂打擊她。
她瘋了。
在某天晚上,她失蹤了。
我原以為她已經死在了哪個犄角旮旯裡,卻不想竟然是比我早先穿到了這裡。
冤家路窄。
在這個人命分了貴賤的古代,我心裡的殺意好像更濃了些。
秦彤看著眼前的長生牌位,啐了一口唾沫。
我冷冷看著眼前這一切。
秦彤的姐姐,周朔至死都不能忘記的人。
會是誰?
未曾等我細細想來,就看見秦彤從懷裡掏出一枚淺綠色的玉石。
那塊玉石,我也有一塊。
我都明白了。
長生牌位,十有八九是我親姐秦諾的。
隻因為她手裡的那塊玉石,是秦家的傳家寶。
一共有兩塊。
我跟姐姐都是秦家正經出生的孩子,奶奶在我們出生的時候,便將這兩塊玉石送給了我們。
當初我穿越來了這裡,儼然已經換了一副模樣。
可唯獨這塊玉石,一直跟著我。
伸手碰了碰掛在脖子上的那塊玉石,同眼前秦彤手裡拿著的那塊一模一樣。
那玉石是我姐姐的。
而我姐姐本該躺在病房裡昏迷不醒。
現在卻出現在了秦彤手中。
先前那些謎團在我腦子裡逐漸撥開。
我眼裡的笑,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15
我忍住了。
並沒有立即衝出來朝秦彤發難。
我需要回去仔細想一下,如何精心部署一個局讓秦彤跳進去。
這個害得我媽媽難產而死,又害得我姐姐出車禍昏迷不醒的罪魁禍首。
我絕不可能放過的。
我坐著馬車,準備從郊外回到城裡。
隻是馬車行至一處偏僻處時,馬車外的動靜似乎有些異樣。
馬車停了下來。
靜悄悄的,似乎馬夫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掀開簾子,馬夫已經被人抹了脖子丟在一處草垛上。
而站在馬車前,有著十幾個黑衣人。
手裡握著長長的刀劍,一瞧便駭人得很。
他們似乎並不想殺我,隻是不斷朝我聚攏而來。
大概,是想活捉我。
呵……
是我低估秦映雪了。
這些日子我雖然處事小心謹慎,但她也絕不是個繡花枕頭。
心裡估摸能夠猜出我行事有異。
我迅速從袖口裡掏出周扶給我的鳴镝。
來玉安寺之前,我就猜到此行恐怕會有危險。
但我卻不得不來。
那就隻能做好萬全之策。
周扶會在附近接應我,隻要我使用鳴镝,他便會出現。
箭頭發射出去的瞬間,那些黑衣人朝著我圍了過來。
我拔腿就跑。
求生的欲望,促使我跑出了多年不曾有過的速度。
他們似乎也未曾反應過來,我竟然不像尋常閨房小姐那樣,瞧見他們的症狀就嚇得癱軟在地。
這倒是給了我逃跑的時間。
他們不斷追過來,而我也逐漸被逼上了懸崖。
這些黑衣人目的是活捉我,那我就故意站在懸崖邊。
這樣,他們有估計反而更不敢靠近我。
我看了一眼懸崖峭壁,四周藤蔓很多,我倘若被逼無奈真地跳下去,抓住藤蔓或許也能活下來。
心裡有了主意,我就不斷往後退。
「秦二小姐,後面就是懸崖了。你若是識趣一些,便乖乖跟我們回去,免得受皮肉之苦。」
為首的那個黑衣人率先出聲,並舉著刀試圖向我逼近。
我冷笑一聲,眉眼絲毫不懼。
「威脅我?怎麼可能!」
我深吸一口氣,下了極大的決心。直接從懸崖跳下去,還不忘將頭上的釵子趁亂丟下一隻。
這樣,周扶趕過來時看到釵子,大概也能猜到我跳了崖。
我從崖上一躍而下,迅速抓住懸崖峭壁的藤蔓。
這些藤蔓很粗壯,我整個人吊在上面不上不下的。
除了往下看時,深不見底。
但總好過站在崖上,對著他們那十幾把大刀,要來得更痛快。
我跳得很果決。
那些黑衣人瘋了似的想過來抓住我,但終究都失敗了。
從上往下看,隻能瞧見深不見底的深淵。
一個嬌滴滴的深閨小姐,掉進懸崖大抵是屍骨無存。
黑衣人走了。
我松了口氣,接著朝著四周,想找找有什麼自救的辦法。
或許是運氣逆了天。
我竟然真的看見了一個小小的洞口,我抓著藤蔓慢慢挪動,一點一點挪進了洞口裡。
洞口不大,像是山體凹進去了一塊。
但總歸能給我個暫時的容身之所。
周扶終於來了。
循著動靜,以及我留下的釵子。
他但凡是個有腦子的,便能猜到我跳下了懸崖。
「周扶,快去找人拉我上來!」
我扯著嗓子喊了聲。
但是我並不確定他是否能夠聽見。
畢竟我掉落的地方跟懸崖,還是有那麼一大段距離。